世道乱了。
所有苏醒的人都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早上卢婧文去冬眠区的食堂吃饭时,看到那里排着队的,黑压压的纷乱人群,就有了这种感觉。
多少年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哪怕是好几次大苏醒潮......
平均一两天就能看到新闻上,某些保险公司破产的消息――根源就是突然大幅上涨的冬眠费用。
政府和老人以及AI之间的战斗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和中立的AI联系,尽可能让AI不要参与暴力反抗,另一方面,则是大幅度提高冬眠成本,苏醒人员。
就在前几天,卢婧文在冬眠区还只能看到老人,突然就成了年轻人的海洋。
许多人在第一时间读完新闻之后,就响应政府号召,去报名当临时警察了。
原本是AI和人类的战争,这下就成了年轻人和老年人,还能维持冬眠的人,和无法维持冬眠的人的战争了。
走出冬眠区的大门,卢婧文就看到大批的人正在教官的指挥下做队列训练――这很像卢婧文过去接受过的军训,但不同的是,现在所有人头顶上都有无人机。
这已经算是半军事化了。
一批批的苏醒人员离开冬眠区,也有一批批的羁押人员被押回来。
他们大多都是中老年,其实中年人还更多一些――现在很多公司往往判定40岁就算退休了。四五十岁的人,身体和精神还没有衰老,行动力旺盛,他们往往是一些反抗组织最活跃的成员。
被羁押后,他们都会被戴上强制的电击手环。
国家刚刚通过法律,把这种由AI对人生自由状态控制的方式命名为新的刑罚――取代徒刑――叫环刑。
这跟冬眠区里的电击手环不是一个概念。
冬眠区里的手环,通常只在冬眠区里有效,离开冬眠区,手环是绝对不可能通电的,即使在冬眠区里,只要没有违法行为,那也不可能通电。即使是犯罪嫌疑人在做出可疑举动之后,只要没有真正被判定犯罪,手环最多也只会放出微微的麻痹电流作为警告,不会完全制止人的行为。
但是这种国家强制佩戴的手环就不一样了――他要求佩戴者就像那些执行员一样,日常生活行为都接受AI的“指导”,如果违反,就会放电,电量足以让人失去行为能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环刑比徒刑更可怕。
它不是在客观上限制人的自由,而是在主观上。
接受徒刑的人,蹲在监狱里,当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还是相对自由的。但是接受环刑的――在必要的时候,AI让一个人往东,人就不敢往西。
虽然听起来比徒刑可怕了无数倍,但奇怪的是全世界范围内几乎都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在主流的宣传语境下,和那些组织暴力反抗的AI比起来,对人身自由的些许控制,似乎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
而且之前大部分冬眠区的示范作用,也让所有人都相信,这种手环对守法的正常人来说,是毫无威胁的。
深夜,卢婧文被敲门声惊醒。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老人,手上戴着手环――颜色是刺眼的红色――代表他是正在接受环刑的可疑分子。
“找我什么事?”卢婧文隔着门,轻声说了一句,从对方的眼神中,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对方做了一个动作――是当年他们手举着手电筒时的动作。
卢婧文犹豫了几秒钟,开了门,发现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她喊了一声,对方没回头。
只在门口给她留了一个盒子。
卢婧文抬起头,看向走廊两边的监控摄像头――尽管隔着黑色的屏蔽,但卢婧文知道,它们是看着自己的。
盒子不大,但拿起来却很沉,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用在服务器上的大型存储器。
箱子里只有一封信,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手写字:“我们投降。”
拿到盒子后,大概半个小时,卢婧文手机上接到了电话,她接到后,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又去把盒子放回了门口,一个普通的接快递的机器人把它带走了,就像她送出一份普通的快递。
卢婧文甚至都没敢用电脑连接存储器来看看里面AI的数量,和情况。
也许是他们实在找不到中立方了,也许正凑巧就是跟自己住在一个冬眠区......他们接过卢婧文手上的火炬,失败了,这个箱子就是失败的火炬。也许他们觉得惭愧吧......但真实的目的,组织里其他人,其他AI,真实的想法,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自己只是负责画上一个句号。
......
卢婧文本来是想一直在这个时代活到老死的,就像当初的伍哲一样。
但实际情况并不受她控制――两年后,她被诊断出得了一种罕见的神经癌。
医生在做了一次试探性的手术之后,宣告失败,并建议她进行冬眠。
这种冬眠国家是通过医疗补贴给予保障的,完全免费――只是冬眠者完全没有自主的苏醒权。
医生估计新的技术会在10年内成熟,但这种事情很难讲――两年前大家还以为人类会和AI打核战争呢,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现在大家回忆起来,都说人类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只要一次动员性的大苏醒,AI谋划几十年的阴谋就破产了。
只有卢婧文大概可以猜到,其实政府只是和AI妥协了,所以事件才能平息的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