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对大老爷这偷鸡摸狗的色胚样那是半点也瞧不上。念着他是长子,又近年关,只罚大老爷不许再出门惹事。而他自己则带着四老爷忙前忙后的对账,与店铺的掌柜们日日应酬,四老爷一时间在外极受人奉迎。
外头的事多少影响些内宅,姚蒋氏听说了四老爷外头的风光,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当年为面子纳了这傅家女为妾,满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绵软女子,哪知竟是个有手段的,极善温柔小意的行事,哄得老太爷的心都偏了。姚蒋氏悔不当初,暗地里与廖嬷嬷谋划起来。
一次老太爷出海,姚蒋氏挖了个坑给傅氏跳,傅氏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她了。待老太爷回来,傅氏与男仆有染之事人证物证俱在,傅氏虽喊冤,但老太爷还是将她沉了塘。姚蒋氏除了傅氏,心下大出一口气。可老太爷是何等精明人,他自此将五个儿子迁出内院,又花重金聘请当世名儒来教导儿子们读书。姚蒋氏深知不能失去丈夫的心,遂对几个儿子是极放在心上照顾的,老太爷出外行商,姚蒋氏陪儿子们挑灯夜读。她将家里内外都打理得妥贴,老太爷这才对姚蒋氏稍稍释怀。
姚蒋氏独自在内室想着这些往事,秋月轻手轻脚的进来回禀:“大老爷和大太太又闹起来了,直嚷着要休妻,老太太您看......?”秋月有些怵她,自打秋菊被卖出府,她们这几个在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行事都有些畏首畏尾。
“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又是为了哪门子吵?”姚蒋氏此刻心火旺,语气尽显不耐。
“大太太把大房的姨娘和通房都搓磨了遍,大老爷瞧见了说大太太善妒,又有几个不安份的姨娘在挑唆,大老爷就说要休妻。”
姚蒋氏余怒未消,又听得是内宅的争风吃醋之事,简直是大为光火。对秋月吩咐道:“你去传我的话,姨娘通房什么的若再不安份,老身我才不管是不是爷跟前得脸的,一律发卖出去。大太太罚抄女诫一百篇,什么时候抄写完了什么时候再管家。至于家务则暂时交给大奶奶去理,大奶奶当家当得好,我自有赏。”
姚蒋氏手段直接,拿各人看重的东西吊着,就不怕人不老实下来。果然,秋月去传话后,大房是真的安静了。
二太太的陪房杨婆子晚间避人耳目,使人送了几匹好料子给大房的春姨娘,春姨娘顶着红肿的脸高兴的接下了。
大房的笑话是一出接一出,姚姒乐得大太太疯狂。大太太暂时不管家,大奶奶八面玲珑,定是不会克扣三房的用度的。大太太被罚抄女诫深觉丢脸,是以这几日请安都未见她身影,姜氏也觉松快不少。
只是可怜了秋菊,姚姒转头便让红樱去打探秋菊的去向,哪知姚蒋氏做事滴水不露,秋菊被卖到何处去红樱打探了几日也未打听到,她有些遗憾。那日她撞破大老爷的好事,本意是为卖秋菊一个人情,秋菊人不错,若经过此事收服秋菊也未定,可她却低估了姚蒋氏的无情。
转眼就到了过年,由于外面都听说了姜氏娘家的祸事。姚姜两府是亲家,许多原来与姚家相好的人家皆只送了年礼未并走动,有的干脆站干岸。姚老太爷深知人情冷暖,约束所有子孙要行事低调,男子安心在家读书,女子不许出家门。因此这个年就过得安安静静的。
姜家的事终于给姚家带来了影响。首当其冲的便是姚婷的亲事。二太太找老太太哭诉:“多好的人家啊,婷姐儿嫁过去就是当家少奶奶。那孩子我也见过,当真生得是一表人材,最重要是年纪轻轻却已是秀才郎,我的婷姐儿命苦啊。这都怪三弟妹的娘家,咱们家老爷也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呀?”
“瞎说什么胡话,老二好生生的做他的官呢。再说咱们也不是一般的人家,那是他姜家贪赃枉法,于咱们家干系不大,你给我把心放下。”姚蒋氏看了眼哭个不停的二媳妇,看在孙女无辜受到牵连的份上,好声气的安慰道:“婷姐儿模样性情样样不差,老身还舍不得将她嫁那么远呢?你哭什么,没了这家还有更好的。再说就依他们家这等行事,好在没做成亲家。”
姚蒋氏打心眼里看不上二太太的目光短浅,把姚婷搂在怀里好一阵安抚。姚婷原本就不大中意这桩婚事,现在听说不成了,是打心里高兴,见二太太是真伤心,有心替她娘开脱,便对姚蒋氏道:“娘亲为我的亲事,在泉州挑了不下几十户人家,现在闹成这般,娘心里不高兴是有的,祖母别恼。就像您说的,咱们家的女儿不愁嫁,有祖母您替我看着,将来有我的福气享呢。”
这记马屁拍的是真好,怪不得姚蒋氏最疼爱她。二太太擦了把眼泪也笑着小意奉承起来:“还是娘有道理,婷姐儿的亲事我是挑花了眼儿,如今回来老宅,还请老太太给掌掌眼,媳妇这回都听娘的。”
姚蒋氏又问起了三爷姚博远的亲事,二太太想在婆母面前邀功,忙道:“远哥儿倒是有福气,对方还特地来信安慰咱们。那张县令家的姑娘排行老五,虽是庶出,却也自小养在嫡母身边,是个柔顺贞静之人。这桩亲事呀当真是门当户对,老太太很快就有孙媳妇茶可以喝了。”
二太太舌灿莲花,把这桩亲事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好,老太太素来知道媳妇的话儿只能听听,也深知她不会为一介庶子花什么心思,不过是在她面前打马虎眼罢了。可到底那是亲孙子,老太太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几句:“远哥儿虽是庶子,功课上却是不差的,都是我的亲孙子,不可怠慢了去。他成亲我这里出一千两,官中一向是三千两银,你好生的打点打点,莫叫外人看了笑话。”
意外的得了一千两银子,老太太又赏了姚婷一套上等头面,二太太是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忙给姚蒋氏道谢。
相比于二太太的毛糙,五太太就镇定得多。她娘家崔氏与王首辅一系向来走得近,这次姜家的祸事她自是不担心。崔家这次送回来的年礼十分的丰厚,大大的给五太太长了脸。一时间,姚蒋氏把五太太宠上了天,赏了好些私己。
大太太自打大奶奶接手家事后,就在茗翠院躲了几天,给姚蒋氏交齐了一百篇女诫,姚蒋氏也没给她好脸色,更没提再让她管家的事儿。大太太这个年过得真没滋味。
大太太认为是大奶奶在姚蒋氏面前给她这婆婆上了眼药,私底下对大奶奶开始摆婆婆的款了。大太太病了,病得一下子起不来床,躺在屋里直哼哼。大夫来看也没说个所以然来。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太太这是不满老太太让大奶奶管家,在给自己的儿媳妇使脸子呢。
老太太懒得管大房的破事,没了廖嬷嬷在她身边凑趣打诨,用了几十年的老人一朝不在身边,也是不大习惯的。这不大年初一,廖嬷嬷主动来蕴福堂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老太太虽待她还是淡淡的,好在廖嬷嬷舍得下一张老脸,对老太太是鼻涕泪流的好一番忏悔,并赌咒发誓只忠于老太太一人,旁的事她再不掺和了。
姚蒋氏当时没应声,过后两三天,廖嬷嬷跑姚蒋氏身边可勤快了,端茶倒水这些小事都一一亲为,她如此伏低做小的,姚蒋氏便又让她回来当差了。
姜氏把府里发生的事儿都看在眼里,感叹人心难测。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她到底是越发的心焦起来。照理说张顺回到京里就该有消息来了,可这都快一个月了却无只言片语来。而她拜托的那些与姜家素有交情之人,没一个回信的,她心下随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人越发的憔悴起来。
姚姒看在眼里,只得嘱咐孙嬷嬷弄些精细的吃食给姜氏养着。其实她比姜氏更焦心,姜家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处流放,那么姜氏的命运是不是也不可逆转?这个想法顿时就让她打了个冷颤,不,她不能让姜氏出事。
上一世杀人放火的一定是廖嬷嬷,虽则她也是受人指使的,可廖嬷嬷这个人是必要先除去的。虽说没了廖嬷嬷还有别人,可廖嬷嬷在府里为虎作伥,心狠手辣,一向是姚蒋氏罪恶的臂膀,姚蒋氏没了廖嬷嬷,她再往蕴福堂里插人进去也便宜行事。
她将这些事情写在纸上,再仔细推敲事情的可行性,然后将纸放入炭盆烧掉,把事情深深记入脑海中。就这样出了上元节,姜氏母女俩都瘦了一圈。
上元节后的第二日,姜氏到底是盼来了姜家的消息。信是张顺所写,交由姜氏之前派到张顺身边的二虎子送回来的。姜氏急切的撕开信封,短短的几行字就落入了她眼里。
姜氏看完信就晕厥过去,好在孙嬷嬷和锦蓉几个丫鬟都在她身边,赶忙的把姜氏抬到榻上,锦蓉跑出去请大夫。
姚姒看姜氏脸色惨淡,满是凄色,就猜姜家怕是不好了。她把信拿过来看,里头写着张顺到京后,是如何往狱里打点的,姚姒的信送到了狱中姜阁老的手上,只是仍挽救不了他自戕的命运。姜阁老是在年前趁牢头不注意,拿身上的腰带吊了脖子。皇帝亲自审理这桩案子,最后姜家一门老小发配琼州岛。
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她这样努力的想要改变姜家的命运,希望姜阁老活下来,可世事还是按原有的轨迹在运行。
她在绝望中反省,那双华光熣灿的双目露出了坚毅之色,她不能就此被命运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