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根本就不该是爷爷看向自个儿孙女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头的东西太多,其中最多的是贪婪,多到七夕觉得根本就不该去理会,因为那个无底洞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爷说笑了,我跟许家又没有什么交情,哪里敢开口求人家这样的大事儿。”七夕早已知道会听到什么,就往她爹身边坐了坐,淡淡笑道。
“你唬谁呢,没交情沈家会去给你家那铺子贺开张?况且这算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说句话罢了,又有什么为难?”沈敬博原本正满眼期待,一听七夕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当下就沉下脸道。
“你觉得容易那你去说好了。”七夕摊摊手四两拨千斤笑道,表示自个儿无能为力,才不屑跟他置气。
“你是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我要是认识还用你去说?”沈敬博马上被她那副不在意的样子气得恼羞成怒,他觉得自个儿没计较上次她的没规矩,还肯跟她说话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不感恩戴德,就气道,“别把自个儿看得太重了,我让你去说是瞧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七夕轻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就任由他自个儿在那自以为是丑态百出,实则七夕虽不开口,可这态度已经表明了她的意思,分明就是沈敬博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其实在七夕眼里他什么都不是,甚至都懒得跟他争辩。
老爷子眯眼瞅着他大孙子和这死丫头的你来我往,心里头知道这又是被这个死丫头给拿捏住了,暗地里憋了口气,有心想要发火,可也知道事情不像是他说得那么简单,万一弄僵了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老三昨儿个来找他去坐席的时候,他震惊之余是是满心的怒气,也听到村里人说过老三家饺子卖得好,可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摊子竟然能挣那么多,现在竟然连铺子都开起来了。
他虽然是彻头彻尾的乡下人,可怎么也不会不知道镇上的一个铺子值多少钱,这老些年家里头拼死拼活攒下那么多家底,他虽不说但心里头还是挺得意的。
可现在这是咋回事儿,凭啥那个孽畜家刚从家里头分出去就能把日子给过起来,才不过短短的时间竟然能跟他这些年相比了?而且他们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家里却是事事不顺,小闺女逆着他的意思,沈承怀的亲事上头还不断拿乔,敬博念书没出头,这分明就是在克着他家,要不是这个孽畜挡了家里头的运道,何至于这样?
气愤之下他自然不会去,可没想到今儿个一早却是听沈承怀说老三家竟然是跟镇里头许家搭上了,当时沈敬博已经去学堂了,老爷子怕耽误了他念书,就急匆匆带着人赶紧来了镇上。
饭桌上更是不遗余力跟许家少爷搭话,那是许家啊,听说不只是在县城,就是府城都是有门路的,要是得了这样的人家说一句话,他大孙子的前程还用发愁吗?
“你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点儿小忙你都不肯帮?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多关键?我若是不能到县里去念书,这对我的前程影响有多大,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沈敬博发了一阵脾气,见七夕连话都不肯接,这脸上就有些下不来台了,怒气冲冲问道。
“小忙?还对你关键?沈敬博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七夕笑道,沈敬博越气她就显得越是平静,“再说了,你能不能去县城念书跟我有什么关系?担责任?我担得着吗?”
“你......爷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沈敬博被七夕那一张笑脸气得险些要吐血,转头就去跟他爷告状。
“敬博先别说了。”谁想到老爷子竟然没有像是往常那样替他做主,反而是皱着眉头开口说了一句。
“爷......”沈敬博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爷,他爷怎么可能为了那个死丫头让他闭嘴?
老爷子却是暂时没空理他,心思一时之间千回百转,视线在对面的爷俩身上打量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沈承厚的身上,顿了顿,语气难得和气开口道:“老三,你侄子这个忙你得帮,家里头敬博是长房长孙,要是出息了,那是给咱们整个老沈家争气的。”
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而是用一种老父亲略有些语重心长的语气来说,沈承厚长这么大,他爹还是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跟他说话,如果不是记得先前家里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如果不是他昨儿个来请老爷子的时候还受了无数的白眼和奚落,那这样的要求当真叫人没法拒绝。
可惜,人的心凉了就真的是凉了,一直以来不断地往上泼冷水,早已结了冰,乍然有了火,不会叫人觉得暖,只会叫人觉得疼得厉害,因为他是毫不顾忌地烫过来。
沈承厚其实很想笑,他更想问问,如果不是为了这样非分的要求,他这辈子能听到这样的话吗?
屋里人都静静的,老爷子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承厚身上,却是只看到了他的头顶,老爷子和沈敬博尤其视线直勾勾的,沈敬博连发脾气都忘了,恨不得过去让他三叔马上抬头应了。
老太太坐在炕上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她知道这是又在为难三儿了,对家里老头子和长孙她是真的死心了,就想要开口替三儿说话,不成想却是见得三儿抬起头来,脸上竟然是带着淡淡的笑,跟他旁边的孩子那笑容几乎是一模一样。
“爹,这事儿我没法开口,孩子更没法开口。”沈承厚笑着抬头,声音平静地道。
“你说什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老爷子和沈敬博。
屋里其他人也都不掩饰脸上的吃惊,没想到沈承厚会一口拒绝,更是对他脸上的笑容不解。
唯有七夕听了笑着拉了她爹一下,沈承厚转头,看小闺女乖乖地坐在自个儿身边,心里头就觉得暖暖的,这院子是他自小长到大的地方,可现在却是唯有身边的小闺女让他觉得有暖意。
“老三,这事儿对家里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你可想好了,你......”看沈承厚竟然不接话还自顾自笑着,老爷子脸色就变了,再开口,话里的那昙花一现的和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直以来的冰冷,如今更是加上了威胁的语气。
“爹......”沈承厚竟然打断了他爹的话,并且直接拉着小闺女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仍然没有消失,“要是爹叫我过来是为了这事儿的话,那家里实在是帮不上忙,我们跟许家不过是点头之交,真的不能开这个口,更何况孩子读书还是得靠自个儿,县里的学堂每年都有考试,敬博要是想去念书,还是考试好一些。”
沈承厚其实不明白他爹为啥一直心心念念要结识贵人,县城里的学堂每年都有考试,是可以凭着自个儿的本事考进去的,听说还有乡下念不起书的人家,要是孩子念得好,学堂非得不收束脩,另外还给提供饭食,是以想要进县城念书根本不费事,只要书念好就行了。
可老爷子如此,这是不是说明在老爷子的心里,其实也是知道凭着沈敬博自个儿是没法子考进县里头的,既然如此,还这样大费周章折腾什么呢?
“老三你......”老爷子脸上都是震惊,就连当初七夕拿话威胁他他都没有这样过,他还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老三嘴里说出来的。
“爹,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儿,那我就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你跟我娘也早些歇着吧。”沈承厚说着话,看到沈敬博愤怒地瞪视着他的目光,却是一笑,“敬博,你明儿个还要念书,早些歇着吧,念书还是得靠自个儿努力,自个儿考过去不是更好?这事儿三叔帮不上。”
说着拉着小闺女毫不迟疑往外走去。
“我用你教训,你以为你是谁?”沈敬博见他拒绝得彻底,而且提到念书更是戳到了他的伤疤上,这下是彻底忍不住怒火了,气得站起来就吼道,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的样子。
“老三......”老爷子却是一把抓住了沈敬博,看向沈承厚的背影沉声开口,“你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家里也不是为难你们,要是什么大事儿指定就不说了,这根本就不费事。”
老爷子看着爷俩往外走,在后头又加了两句:“我就是不说你也该知道,这事儿要是不成,少不得就得指着王家那头,这亲事本来就是咱们高攀了人家,再指望人家给介绍贵亲,回头聘礼上怕是还得加,这家里的地,上等田中等田啥的,只怕到时候都得加进去了。”
上等田中等田?中等田,已经分给了她家的中等田......
老爷子声音不大,可落在这爷俩的耳中却是极为刺耳,沈承厚闻言脚步一顿,极为缓慢地转过头去,几乎是有些控制不住心跳地对上他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