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见过母妃。”李奕躬身向王淑妃行礼道。
王淑妃正半倚在金螺钿紫檀矮榻上,虽已至中年,但容貌明艳,一双妙目盈盈,依旧可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王淑妃见到李奕拜礼,忙起身扶住,柔声说道,“奕儿,与阿娘何须多礼。”
“儿与晟郎才下了棋,回寝殿时见阿娘外灯未暗。”李奕温声说道。
王淑妃听闻笑问道,“晟儿可回去歇息了。”
李晟优秀,却不如奕儿得圣人宠爱,最难得的是李晟与周围人皆不亲,却独独愿听了奕儿的话。
王淑妃每每想至此,心里便很是欣慰,在这纷繁杂乱的后宫里,为将两位皇子平安带大,她已是费尽了心力,二人如今能互相帮衬,自己便可放心不少。
“晟郎已先回了。”
“奕儿,这个时辰来寻阿娘有何事。”王淑妃见李奕面容虽一如往常的温润,却带了几丝疲倦,遂关心地问道。
“儿无事,不过是想来看看阿娘。”
李奕瞧见桌案上还摆着新鲜果炙,伺候煮茶的婢子亦立于下首听候差使,故颇为诧异,“阿娘还不准备了歇息么。”
“还不困了。”王淑妃淡淡地笑了笑,素手轻拢高髻,“若不是此时辰还未歇息,奕儿如何会进来看了阿娘。”
李奕自然知晓,阿娘等的不是自己。
阿娘估摸是知道了圣人还在御书房里看奏折。如今圣人多是去韩德妃与徐昭仪的寝殿,阿娘只能默默地去打听些消息。在圣人还未确定了去哪一处时,心甘情愿地等着。
王淑妃早瞧出了李奕心神不宁,如今李奕与李晟的一举一动,是会有人如实禀报了她的。
王淑妃命女史遣退了茶奴与在殿中伺候的二等宫婢。单留下了心腹在身旁,眼里的柔软慢慢褪去,语重心长地对李奕说道,“奕儿,心里若是有了牵挂,就会被绊住手脚,倘若真的忘不了,要么收为己用,要么就毁了吧。”
声音平淡无一丝波澜,要毁的不论是人。还是物。都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听言。李奕沉下脸,不再似以往笑得和煦如春风,嘴角漾着几分苦涩。
王淑妃知晓奕儿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心性的。分明比太子和二皇子出色,却不能在圣人面前更多的表现自己。
带着面具过活,是不可能潇洒恣意的,忍一时,是为了谋一世。
王淑妃虽也心疼,但生在皇家,享受了锦衣华服,自然也该付出些代价,“奕儿,如今你同晟儿虽已长大。可羽翼依旧不丰,莫要叫旁事分了心神,因小失大。初始或许会有不舍和遗憾,可到了事成之后,你便会明白当下的决定是多么正确了。”
蓬莱殿里点着淡淡的安息香,王淑妃吩咐宫婢去盛了本为圣人准备的安神汤,冷笑了一声,“今日韩德妃又来了蓬莱殿。”
韩德妃是禹国公胞妹,是韩大娘子的姑母。
“韩德妃占着如今年轻得圣人宠爱,倒是趾高气扬的,认为她那宝贝侄女与我们做了三皇子妃,是抬举了我们,真真是可笑。”
韩大娘子资质平庸,若真嫁于奕儿,除了她那位高权重的阿爷,其余的是帮不了奕儿一分一毫,故王淑妃一直端着不肯接韩德妃替她侄女抛的花球,她在等韩家承诺更大的筹码。
“儿听凭母妃吩咐。”李奕面色颓然。
王淑妃会意一笑,奕儿自然看不上那韩大娘子,不论才情或容貌,都不配母仪天下一词,只是韩大娘子身后,有奕儿需要的。
……
这日黎国公府西苑正考虑了,拜访陈老夫人时需要带的伴手礼,陈家是世家大族,自是什么也不缺的。
前些日子甄氏带着婵娘与瑶娘拜访温老夫人时,是带了金珐琅九桃香炉、迦南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以及一套溢彩画琉璃杯盏,很合温老夫人心意。
甄氏与温菡和温荣的分别是赤金嵌宝蜻蜓簪和赤金嵌宝累丝如意簪,倒是不偏不倚,二房董氏瞧了也高兴。
见阿娘发愁伴手礼一事,温荣笑着提议道,“阿娘,不如送那秦国降真塔香、薄胎铜海纹底青瓷、还有那套白玉点翠笔砚。”
降真塔香治愈伤痕的功效神奇,海纹底青瓷虽不名贵,却难得的清雅大气,笔砚素来得书香门第珍视,以此做伴手礼再好不过了。
林氏听了很是满意,忙吩咐了婢子去准备起来。
申时末刻,温世珩命婢子叫了轩郎、温荣、温茹一道用晚膳,陈家是书香世家,非常看中教养与礼数,温世珩是要叮嘱了几个孩子明日该注意些什么。
只是温景轩温文儒雅,温荣得体大方,温茹年纪尚幼,长辈自是会宽容些,令温世珩不免觉得自己的担忧颇为多余。
一家人正待要用晚膳,彩云进屋向温世珩和林氏通报道,“阿郎、夫人,遗风苑老夫人派了人过来。”
“请进来说话。”温世珩猛地打起了精神。
来人是谢氏身边伺候的汀兰,汀兰福身向温世珩等人问了好。
温世珩颌首问道,“不知伯母有何吩咐。”
汀兰所着衫裙不如国公府里婢子来得鲜亮,可在遗风苑老夫人身旁伺候多时,比起国公府里的婢子要沉稳了许多,“我们老夫人收到了陈老夫人的帖子,可老夫人身子不便,故无法亲自前往,想烦请三夫人帮忙将老夫人准备的伴手礼,一道送于陈老夫人了,只不知三夫人是否方便。”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请伯母放心便是。”林氏听言大长房老夫人要自己帮忙带了礼物。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汀兰福身向林氏笑道,“便有劳三夫人了。”
说罢命婢子将四扇明暗双面绣梅兰竹菊的小巧紫檀画屏搬了进来,每一扇画屏上还有用真体提的诗句。
温荣看着精巧的画屏心下欢喜,伯祖母的这份礼才是真真的符合书香门第的心意。
而伯祖母请阿娘帮忙带了这珍贵的伴手礼。亦是在明白地告诉旁人,如今她是信任与倚靠国公府三房的,与她有关的事,可同三房直接说去。
见林氏命婢子小心地捧走了画屏,汀兰才又笑着吩咐婢子取出了莲花糕与百朝露。
莲花糕是前两日温荣去遗风苑里陪伯祖母说话时尝到的,比起一般的糕点要多上几分清香,温荣尝了喜欢,便向伯祖母讨了,可惜那日并未多做,今日汀兰至国公府送画屏。遂将温荣喜欢的吃食一道带了过来。
如今伯母对温荣的宠爱。都要令温世珩嫉妒了。每每温荣去了遗风苑回来,总是带了满手的吃食。
伯母似是担心黎国公府饿着了她的宝贝侄孙女了。
温荣亲自上前欢喜接下,并请汀兰帮忙转告了伯祖母。后日若无事,会再去探望了伯祖母。
“你这孩子,往后不许再向伯祖母讨要吃的了,伯祖母年纪大了,那经得起你这样折腾。”林氏将温荣拉了回来,不满地说道。
虽然温荣与大长房老夫人关系亲近,可频繁打扰了老夫人清净,也不好了。
“不妨事的,我们老夫人天天都盼着娘子过去呢。”汀兰见状忙笑着说道。
温世珩又问了老夫人身体安好后,汀兰见无事便告辞回遗风苑了。
……
用过了晚膳。温世珩吩咐婢子摆了茶果在外间,一家人难得地坐在一处说话。
不一会,轩郎带着茹娘去识字,温世珩才轻叹道,“朝中已有御史台巡按去洛阳了。”
林氏不知其中厉害关系,反心下欢喜,与温世珩安慰道,“夫郎可不用担心了,待巡按去了洛阳府,查实便知陈知府是清白的。”
温世珩蹙眉看了林氏一眼,虽不耐,但也未多言,本想听听荣娘的意思,不想荣娘却是沉默不语。
温世珩心实实的一沉,难不成这事真就没有了希望,陈知府被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温世珩思及好友,心下不甘,暗暗下了决定,明日参朝日,定要将早已写好的奏折呈上去。
温荣抬眼对上了温世珩的目光,温世珩心虚的慌忙将眼摆开了去,心下却觉得可笑,如何会怕了自己的女儿。
“阿爷,除了替陈知府喊冤,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帮的么。”荣娘镇静地问道,既然早已经猜到了洛阳陈知府此次是在劫难逃,那么听到御史巡按下洛阳的消息,便也没什么可惊慌和诧异的。
温世珩能听出温荣的话外音,除了为陈知府喊冤,别的任何忙都可以帮。
温荣看着阿爷,神情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知府不过是朝中太子与二皇子两派争权的牺牲者罢了。
漫不说那些偏帮太子的两朝重臣了,便是大伯父黎国公都不肯站出来说话。
既然陈知府成了太子等人的弃子,阿爷又如何去自讨了没趣。与其同时牺牲两家人,不如好好帮衬陈知府的家眷,更何况陈知府最多不过是被罢官流放,并无性命之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了才是真的。
温荣趁阿娘去厨里吩咐点心时,细细的将这些道理说与了阿爷听。还有那陈知府是陈老夫人的嫡次子,陈老夫人对陈知府的担心不会在阿爷之下,陈府都没有动作了,阿爷又是在着什么急呢。
待温荣说完,温世珩早已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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