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有没有试过绝望的滋味。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消磨着心头那团火。
从最初的惊恐气氛,到慢慢的习惯,甚至麻木。
润润一天一天数着日子,从她被困到月半庵,已经过了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午夜梦回之时,她常常惊醒,然后对着无边的黑暗,默默等待黎明的到来。
可是天亮后又能怎样呢。
不过又是一成不变的一天。
静音每天都看着她,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呢?
润润有时候这样想。
为什么不干脆一了百了,斩草除根。
留她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再待下去,润润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疯了。
但是她知道不可以,她一定得撑下去,如果她真的疯了,那么她就会正的成为月半庵离的疯尼姑阿月!
十一月的时候,天气已很是寒冷。
月半庵里发了棉布冬衣。
每个人也分到了一些炭,可以放在室内炭盆里取暖。
但那量也十分少,聊胜于无罢了。
月半庵的其他人或许已经习惯这样的冬天,但对于润润来说,这日子可谓过的煎熬。
这几天刮起了大风,天气越发寒冷。
润润着了凉,开始咳嗽。
静音也不管她,依旧像平时一样监管着她。
这天润润起身,就觉得头重脑轻,越发的不舒服。
静音待她洗漱之后,依旧看着她洒扫。
那扫帚拿在手里,仿佛重逾千斤。
忽然院子里本是三五聚在一起说这话的小尼姑忽然都噤了声。
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是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润润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自己看清,忽然就是一阵狂喜!
领头的那个,正是如意!
如意事先并没有通传,她的性子,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忙完了成国公府的事,想到润润身子越发不好,都说是她从镇国寺回去后便这样了。
但后来回雪告诉她,他们去镇国寺那日,是去过月半庵的。且当时她和连翘都没有陪着润润进房,并不知道理头发生了什么事。
细想之下,如意便想到或许是有人在月半庵里对着润润做了手脚,跟太子报备之后,如意便带着一对东宫守卫,并成国公府的家将,一起出了城。
“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我搜!”如遇板着脸,扬声吩咐道。
润润激动不已,刚想大吼。
静音却快如闪电一般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她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如意就在她不远处,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满脸泪水,又是激动,又是不甘。
如意站在院子中间,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当她的视线转到润润脸上的时候――
她上前两步,“你是谁?”
润润满脸泪水,想要挣脱经营的桎梏。
静音却临危不惧地镇定道:“这是我们庵堂里的疯尼姑阿月,病了好些时候了,唐突了,您请恕罪。”
如意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尼姑:
她脸色苍白的有些病态,五官也很普通,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不住地流泪。
“启禀县主,庵堂里只有尼姑师太,并且都跟咱们事先得的名谱对的上!”领头的侍卫很快回来复命。
如意收回视线,“静妙师太可在里头?我有话要问。”
那侍卫道:“师太已在正堂。”
如意点点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润润的眼泪掉的越发凶狠,踉跄着要去追如意。
静妙师太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拉住了她,小声道:“还追什么呢?阿月。”
她那一声‘阿月’叫的意味深长。润润愣愣地看着如意远去。
那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啊!
难道只是变了样子,就完全认不出她了嘛?!
如意进到正堂,静妙师太已经来了。
如意同她告罪一声,道:“太子妃娘娘自从月前来过庵堂,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师太,太子妃娘娘那日可在这里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静妙师太道:“那日我同卢施主入定,太子妃娘娘来之时,我们并未见到。待我们醒来,娘娘便已经回去了。”
如意思忖道:“入定?竟能对外事一无所知?”
静妙师太道:“入定之时,室内燃烧安息香。安息之香,使人神智清明,畅游梦境之中。对外感知则降到最低。”
如意蹙着眉,想到回雪说润润当时确实只进去了一刻钟便出来了,便吩咐人去静妙师太房里找出了所谓的‘安息香’。
她又将庵堂里的管事师太都盘问了一遍,见她们神色都无异常,一时也查不出什么,着人将山门都把守起来,自己则准备先带着拿香料回去检验。
润润还站在原地,毫无办法地看着如意带着人走了。
她挣扎过,可不止静音,就是其他小尼姑都上来一起抓住了她,好声劝着:“阿月别闹,那可是大人物,冲撞了可担待不起。”
最终,如意带着人越走越远了。
如意等人走后,小尼姑们又干起了自己的活计。
静音看着她,轻声道:“你看,谁来又有什么用呢?在庵堂里,你就是阿月。”
润润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扑上去与她同归于尽。
静音不为所动,只是放开了她。
润润腿脚发软,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回去的路上,如意也觉得有些疲累,便在马车里靠着引枕小睡了会儿。
这一觉,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默默的流泪……
“润润!”如意一声惊叫,醒了过来。
在旁服侍的墨香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拭汗,“您做恶梦了?”
如意点点头,只觉得心头狂跳。
墨香道:“太子妃娘娘就在宫里呢,您若是想着她,一会儿便去瞧瞧。”
如意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劲。
刚才梦境中见到的那双眼睛,是润润的,却也是方才在安堂里见过的。
“来人,调转车头,回月半庵。”
天快黑的时候,润润被静音带回了房。
“我看你也没心情吃夕食了。”静音哼笑一声,便从外头锁上了门。
润润手上的镣铐又被订在了床头。
在黑暗中,她想,她这一生,从未想过害谁。却从她幼时起,一次次地被那么多人害过……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到底是别人都错了,还是她错了。
难道存着一片好心,便是被人加害的原罪了?
劳作了一天,加上心境大起大落,她躺在床上,很快就昏睡过去。
晨起时便头昏脑中的她,此时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深海里起起落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中她见到屋外火影重重。
那些火影越来越近,忽然‘砰’地一声,门被人重重地踢开了。
她看到火把照射的重重光影中,如意急急忙忙地奔跑了过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如意跑到床边拉起她。
润润牵动嘴角,想笑,但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重归黑暗。
再醒过来,她依稀听到如意压的低低的声音:“什么时候能好?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这都睡了一天了,怎么还不见醒?”
然后另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这是身体虚耗所致,身上的热也已经退了,照理说应该要醒了。”
润润一动,床头便有人立刻道:“醒了醒了!”
如意快步走到床头。
润润瞧清楚了是她,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
如意忙道:“别哭别哭,你身上的热刚退。别在哭坏了身子。”
润润想说话,但又觉得喉间干涩异常。
如意让墨香扶着润润起来,让润润靠在自己身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喂给她。
“大夫说你喉咙被药物损伤,加上之前发烧,要调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润润喝完了水,觉得舒服不好,对着她微微笑了下。
如意心疼坏了,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竟连你都认不出了……”
润润拍了拍她的手背,摇了摇头。
如意是真心愧疚,若不是这段时间她光顾着家里的事,疏于对润润的照看,早就该发现东宫的那个是冒牌货了!
如意又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你在睡会,大夫说你这段日子身体虚耗,需要静养的。”
润润重新躺下,也认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成国公府如意的房间。
“我一会儿去请表哥过来?”如意跟她商量着。
“不要!”润润想也不想就说。她喉间干涩异常,声音也是沙哑低沉。说完这句便开始咳嗽起来。
“好,好,我听你的。你别急。”如意安抚这她,给她顺着气。“我回去救你时,东宫的侍卫已经回宫复命了,只有我们府里的人在,你放心。”
润润点点头,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