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惜哭了许久,最后总算是压下了满腔情绪。她捏着袖子,小心替闻墨弦擦干净自己落在她身上的泪水,可是怀里的人这般没有声息的模样,让她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在墓里苦苦煎熬,忍耐着自己的一腔思念,就连在那混沌不明的昏睡中,看到的都是闻墨弦的身影。如今她总算从那无望的困境中,摆脱了出来,亲眼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可是却没料到会是如此光景。不见她时,那种相思滋味不好受,可是见到她浑身冰冷地躺在这,她一颗心就像被放入油锅里一般,灼痛煎熬!
她原想着只是离开一段日子,她很快便可以赶回去。她甚至想过,她回去时,闻墨弦该是什么反应?
顾流惜想着,这人一向都柔和的如清风一般,即使再如何喜悦,也不会太过外露,但是,她那如墨玉般的眸子里,定是会蕴着化不开的温柔。她大抵会安静地听着自己说话,偶尔浅浅勾笑,故意带着丝恶劣的小心思,来逗自己。
如果自己受伤了,那人好看的黛眉会微微蹙起,脸色看似淡然冷凝,眸子里却是柔软的怜惜。虽让人舍不得她这般,可是被这样看着,却是无法言说的满足。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她会是如此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动,不语,不笑,不嗔,寂静到让她窒息!
她听不到她清雅的嗓音,看不到她温柔的眸子,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触不到她那有些虚弱的心跳。这样的现实,让顾流惜痛得无以复加!
手指抚上闻墨弦苍白的脸庞,指尖除了一抹寒意,还有那清晰的轮廓,这人怎么瘦了这么多?看着她削瘦的脸庞,顾流惜手都抖了起来。
她目光胶着在闻墨弦脸上,声音喑哑道:“她……她怎么会发病呢?”
她脸上表情隐忍而苦痛,闻墨弦为何发病,她怎么不晓得?离开时她精神还很好,身体也不错,会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就病的如此严重,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可是明明知道这个原因,她还是问了出来,不过是带着一种可怜的自我折磨罢了。
紫曦眼里有些犹豫,看着顾流惜低声道:“主子……主子之前一直操劳落霞阁的事,忧思过重。后来又一路颠簸赶到越州,看到流惜姑娘你……”
紫曦说到这,看到顾流惜脸色越发苍白,忙住了嘴,不再言语。
“那她……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这龟息丸对她不会有损么?”顾流惜握着闻墨弦的手,忧声道。
墨影沉声道:“白芷前辈说,主子身体太弱,这龟息丸虽说能暂时保命,但是主子如今这模样,怕是撑不过……半个月。”
“什么?!”顾流惜脸色煞白:“半个月,半个月赶到大理!怎么来的及!”
墨影忙开口:“我们已经传书给了若君,我们同时赶路,在中间碰头,只要我们加紧速度,应该是可以的。”
“对了,这是白芷前辈给的药,说是可以让主子身子好些,能坚持的久些。需要用内力化开药劲,滋养经脉。”
顾流惜接过药,点了点头,随后定声道:“我先给她服药,随后我带着她,从小路赶路,这般太慢了。”
顾流惜心里焦灼不已,她也晓得闻墨弦如今只有越早接受诊治,恢复的可能性才越大。
“是,我们原就是这般打算,一路上会有弟子接应,我们全速赶路,一定会在半个月内找到若君!”
无奈点了点头,随后顾流惜对着一脸担忧的柳紫絮勉强笑道:“师姐,你暂且先回去吧。我们出来这么久,师傅怕是会急了,我脱不开身,你看起来也太好,莫要跟着我们赶路了。”
柳紫絮摇了摇头:“傻丫头,我如今如何放心离开。师傅那我写了信回去,你不用担心。这次……是墨弦救了我们,不看着她平安,师姐也放不下心。我在后面跟着,去同你们汇合,好么?”
顾流惜低头看了眼闻墨弦,点了点头。
柳紫絮顿了顿,随后低声道:“我晓得你难受,可是你还要照顾墨弦呢,所以,答应师姐,一定要保重身子。想来……你若有个万一,她怕是会难过的。”
“师姐,你……”顾流惜满是无措地地看着她。
“我明白的……她很好,所以吉人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柳紫絮拍了拍顾流惜的肩膀,叹声道。
顾流惜眸子一酸,随后哽声道:“嗯,谢谢师姐。”
柳紫絮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下了车。
顾流惜疼惜地看着闻墨弦,将药丸喂进她嘴里。随即思忖片刻,低头贴上她冰冷的唇,轻柔地将药丸推入她咽喉深处,再将她揽在怀里,以内力化开药丸,引着闻墨弦咽了下去。
她手里内力缓缓吐出,低着头蹭了蹭闻墨弦冰冷的额头,喃喃道:“墨弦,我这次一定乖乖听话,以后也会乖乖的。所以,求你,别食言!不要离开我,一定不要离开我。”
此时千里之外的大理苍山,山顶上白雪皑皑,远远看去,巍峨高耸的苍山仿若戴了顶绒帽,着一身绿色衣衫,静静地立在这片秀丽的土地上。
苍山脚下的村庄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在一片苍绿中,悠闲轻旋,描绘出一幅格外安谧恬淡的田园风景。
苏若君安静地坐在木椅上,望着那些炊烟发呆,明媚的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没能柔和掉她眼里的黯然。
从苍山出来已经过去六天了,而她也将将醒了三天。只是昏迷之前,还守在她身边的人,却早不见了踪影,没留一句话,甚至连个纸条都没有。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离开,明明……明明,苏若君抚了抚唇,眼里涩然无奈。
那日一行人遭遇了狼群,那群狼看上去饿了许久,见到一堆美味,眼里的贪婪和嗜血暴露无遗。
苍山雪狼,凶狠狡诈,尤其是饿极了的狼群,其攻击让人闻风丧胆!
苏若君一行人不过与它们僵持了片刻,头狼低低呜咽一声后,它们的猎杀行动也就开始了!
数十头狼,一个接一接不要命般地扑过来,速度惊人,那充满爆发力的强健四肢,泛着寒意的森白犬齿,都让人心惊肉跳!
赤岩几人功夫都是数一数二,身为影卫的他和肖梦锦,那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下手狠辣果决,尤其是身为四煞之一地肖梦锦,那浑身的杀气,让疯狂的狼群都有些胆怯。
只是狼是天生的猎手,群起攻之时,相互配合的近乎完美,而且擅于运用战术。
它们一番试探后,迅速确立了目标。自然,看上去行动不便,又有些柔弱的苏若君,成了主要猎杀对象!
可是狼终究是狼,它们如今面对的不是一群单纯的猎物,而是人。它们不知道,它们选择的正是最不该动的人。
肖梦锦眼看着数匹狼朝身后的苏若君而去时,心里的杀气被彻底点燃。尤其是趁着其他几人被狼群分散开来时,那只头狼直接跃过她,将苏若君按在了地上的那一刻!她眼里一片血红,顾不得那只扑过来的狼,她直接将手里的剑甩了出去,这毫无保留的一剑,直接透过她身前的狼,刺中了那朝苏若君喉咙咬去的狼嘴!
那头狼惨嚎一声,顿时缩了回去,而有了喘息机会的苏若君,直接将手里的银针甩了出去,那巨大的头狼轰然倒地。
肖梦锦闷哼一声,看着死咬住她左臂的狼,一掌生生将它头骨震裂,随即拉着苏若君快速逃跑。
狼是一种记仇的生物,她们杀了头狼,又斩了许多同伴,它们一定会报复。而她再怎么厉害,也不敢确定自己能再次从狼口下,救回苏若君。
那一瞬间的窒息感,她不想再尝试!
而赤岩几人也逐渐顶不住,被血腥味刺激的狼群,越发疯狂,简直咬红了眼。看着肖梦锦带个苏若君离开了,他高喊了句:“快撤!”
幸存的碧青几人也是赶紧抽身,迅速逃窜!
被肖梦锦揽着的苏若君心里百转千回,而她鼻端嗅到的浓重血腥味,让她心里发紧。
可她也知道她们不能停下来,否则只会让她们落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她们已经跑了许久,苏若君低声道:“梦锦,你停一下。”
肖梦锦闻言皱了皱眉,却还是听话地停了下来,只是一放松,就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麻木了,竟是动弹不得。
苏若君自然知道流血过多,加上长时间紧绷会有什么后果,立刻伸手轻柔地揉捏她的胳膊。如此细致地按了会儿,肖梦锦总算缓了过来。
苏若君摸索着寻到她的伤口,在清冷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到她的左臂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周围好几个深深的血洞。因为撕咬,那块肉都翻了起来,此刻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血来。
苏若君看她只是微微蹙眉,竟是一声不吭,心里又疼又怒:“你是铁打的么?难道不知道疼!”
被她那满是听着满是怒意,却又透着丝焦急疼惜的责备,肖梦锦眸子闪了闪。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边发怒,一边小心翼翼撕了干净衣摆,给她裹伤口的苏若君。只是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好像有些暖,有些喜,还有些涩。
这伤口虽严重,但比起她从小到大出任务受得伤,不值一提。可是从不会有人会觉得她应该疼,那些人看着她受伤,眼里有的从来只有鄙夷,因为在他们眼里,那只是因为自己无能罢了。至于被关心,心疼的滋味,她早已经忘了。
苏若君涂的药不再是那磨人的滋味,反而很是舒服,不过片刻血止了,疼意也减了大半。
想起之前这人那销魂的药,她不由有些好笑,这人其实挺适合去落霞楼的,这般疗效惊人,又令人发指的药,定是十分受那些疯子的欢迎。
苏若君抬头就看到她嘴角轻浅弧度,清冷的面孔在月华下陡然柔和了棱角,美得不行,顿时心跳漏了几拍,眸里忍不住漾起一片柔和。
回过神来的肖梦锦,直直撞进了苏若君那漾着柔和碎光的眸子里。那里似乎蕴着一片深沉的湖水,却是水光潋滟,荡着柔波细浪,顿时将她拉了进去。
怔怔地看着被月华掩去一身狼狈的人,那突如其来的温柔模样,差点让她溺毙其中,胸腔内的那颗心也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在那兀自悸动跳跃。
直到一阵凉风袭来,肖梦锦才陡然回国神,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失措,随即归于平静:“我们该走了,一路上的血腥味,很容易将它们引过来。”
苏若君垂了垂眸子,柔和道:“好。”
随即取了一个小瓷瓶,取了几滴液体,涂在了肖梦锦身上。
“这是什么?”
“我自己无聊时研制的,可以掩掉你身上的血腥气。”
她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低叹道:“希望墨影几人能躲过一劫,我们跑的这个方向倒是同之前计划的差不多,也许可以再向上走,说不定能寻到它。”
肖梦锦看了她一眼,随即淡淡道:“它是什么?值得你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找。”
苏若君被她再次背了起来,闻言轻道:“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有个经历颇为坎坷的朋友么?”
“你……你是为了救她?”肖梦锦此时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她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嗯,我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看着她一路如此辛苦的熬下来,却无能为力。枉我自负医术卓绝,却是花了七年也没能让她好起来,这七叶琉璃花,怕是她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我都得来一趟。”
“她对你而言,很重要?”
苏若君神色有些怔忡,喃喃道:“是啊。”她自小便是孤儿,在饥荒中被师傅所救,师傅虽对她很好,可是他向来洒脱不羁,又是个老顽童,总是将徒弟扔进一堆医书中,自己四处游历。因此,年幼的苏若君,还是很寂寞的。
自从闻墨弦来了,这个漂亮坚韧,又惹人怜的小孩,自然深受苏若君喜爱。这么多年闻墨弦一点点长大,对待苏若君也可谓是推心置腹,两人早已如同亲人一般。
对此前的苏若君而言,她的人生中,只有两个至亲,一个是师傅,另一个就是闻墨弦了。
不过……,她看了看背着自己的这个人,心里有些悸动,也许以后再多一个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