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惜斜挑过去,在一人腰间划开一条长口子,反身架住两把劈过来的单刀,脚下借力在雪地里滑出半丈。还未及站定,又有两人抢攻上来。这两人攻势极猛,可顾流惜却觉得他们似乎在压制自己的动作,心下隐隐觉得不秒,眸光在周围一扫而过,顿时眸子猛缩。
内力激涌而出,轻薄的软剑陡然绷直,发出一声清鸣,将两人硬生生逼开,随即身子猛然旋开,同时一条人影自雪地里射出,直扑顾流惜!
在顾流惜避开时,仍紧咬不放,他双手握着一把长刀,不给她一丝喘息时间,狠狠劈下,转眼间就落在了顾流惜跟前。
顾流惜软剑抖出,击在他刀身上,缠着它强行偏转,那刀刃贴着她面颊劈过,炸开一片雪地,削下了她鬓角一缕发丝。顾流惜身上惊出一身冷汗,而背后突然升起的寒气,更是让她心里一沉。她此刻正是退避出招之时,剑未收,势未回,根本无法应对。
而身后再次跃出的人影,却是半丝不留情,长刀直指顾流惜后心。
赤岩和碧青大惊失色:“流惜姑娘!”
只是在那把刀离顾流惜还有半尺时,一把长剑自林间射出,带着无比霸道的力道,直接撞在那刀上,而一身黑衣的男子也是凌空纵出,接住那弹回的长剑,迅猛扑了过来,将那偷袭顾流惜的男人逼开。
顾流惜看到黑衣男子时,猛地一愣:“影渊?”
影渊长剑斜指,侧头对着顾流惜示意一下,低声道:“顾姑娘受惊了。”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随即远处山谷上,顿时传来一阵兵器撞击的声音,数道人影自山谷上坠落下来。
而那穿着白色斗篷的女人也跃了下来,落在灰衣人之间,而那所谓的隐,匿也立刻护在她周围。
顾流惜看着影渊,自然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心里涌起一股热意,那迫切想见到闻墨弦的念想越发激烈。
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顾流惜掩下眼里的思念,淡声道:“慕姑娘好兴致,千里迢迢,不畏风雪来取我性命。”
慕锦见她认出她,拉下斗篷,冷冷看着她:“若不是顾姑娘不识抬举,我何必多此一举。教主不过是想请你过门一叙,并不想伤你,何苦如此顽固。”
“多谢你家教主盛情,可惜,我现在只想回去见我家阁主,至于你家教主,便算了!”话音普落,她已然出手攻了上去。
因着闻墨弦的嘱咐,影渊一共带了五人,能作为闻墨弦的贴身护卫,当属暗影堂的精锐,虽还比不上影子他们,却也是翘楚。原本有些压力的顾流惜因着他们的加入,顿时轻松不少。
慕锦眼看着就连隐,匿两人都没法逆转形势,顿时眸子越发阴沉,低声道:“隐,匿,可以了。”
顾流惜见慕锦来了,一早就在留意她,听见她这话,顿时格外警惕,眼见隐,匿两人后退,顿时急喝道:“全部退回来!”
影渊这一路上跟着顾流惜,对她还是很看好,听了话,当即照办。
原本正在缠斗的双方迅速后退,而隐,匿两人猛然扔出两个瓷瓶,慕锦凌空击出几枚银针,两个瓷瓶瞬间爆裂!
而那爆出的粉末,随即朝着还未退远的众人当头洒了过来。顾流惜知晓慕锦擅毒,一直提防她使这招,她凌空跃起,落在众人身前,软剑在周围画出一个圈,这一招内息极为充盈,地上的积雪被她卷起一大片,随着她的剑旋转聚集。
顾流惜轻喝一声,将雪花兜出去,而在那一瞬间,她竟是用内力化雪为水,漫天水幕兜散出去,将那爆出的药粉悉数包容,随后被震了出去。
那水溅到了对方几人,那几个人顿时惨嚎几声,拼命抓着被溅到的地方,随后抽搐着全部倒地,那伤口竟是开始腐烂,看的顾流惜几人,面色发青。
眼见大势已去,慕锦有些慌乱,猛地扔出一片银针,朝顾流惜兜去。
顾流惜将其悉数击落,却看到一个细小的黑影夹杂其中,挥剑震开,却又没发现,再回神时,隐匿二人却带着冉清影飞速逃离。留下灰衣人死死拖着影渊几人,最后全都死在这冰冷的雪地上。
影渊欲追,顾流惜却阻止了:“那女人擅毒,防不胜防,别追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影渊想了想,点头应下:“顾姑娘可有碍?”他方才看到顾流惜皱眉,怕她受了伤。
顾流惜笑了笑:“无事。”那抹细小的影子,该是她看错了?她运了运功,并没觉得有异,身上也没有伤口,便暂且放下了。
“你们一直跟着我?”
“嗯。您离开之时,阁主便吩咐我们跟着,因为怕目标太大,您能应付时,我们便未现身。”
“谢谢。”顾流惜嘴角含笑,眼眸里具是愉悦,想起时间不多,遂抓紧时间离开。
而跟着隐,匿逃离的慕锦,见他们未追来,便松了口气,看着那山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慕大人,这般回去,教主怕是会发怒。”
慕锦眼神暗了暗:“无事,我回去担着便好。”毕竟,即使没抓到人,她做的也足够了。
这厢顾流惜几人拼命赶路,那边闻墨弦却有些难熬。今年的雪来的很晚,却丝毫不减其势,甚至比往年还要凶猛,闻墨弦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看着仍在断续飘零的雪花,怔怔出神。
这几日因着下雪,温度着实降了许多,心昔阁遭遇的情况,也便如这酷寒雪天般,不容乐观。
那些不明就里的武林人士,对心昔阁憎恨至极,各处都在针对心昔阁,有了名剑山庄的推动,情况更是雪上加霜。虽然因着之前闻墨弦下令让豫州的阁内众人隐匿,可其他地方却没那么幸运。
如今闻墨弦既然回了心昔阁,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她亲自处理,颇有些耗费心神。再加上她历来浅眠,又没了那熟悉的人在身边,大半个月过去,眉眼间疲惫之色愈浓。
随着除夕逐渐逼近,这场大雪更让她沉郁。原本从蜀地一来一回便有些紧,如今大雪影响,顾流惜怕是越发难以赶回来。
看了许久,闻墨弦伸出手,接了几片飘落的雪花,柔软的雪花落在那素白的手上,旋即融化。抬头看了看远处一片苍茫的邙山,抬脚走进雪地,一路朝沉渊方向走去。翠玉峰上的寒风卷起她的衣襟,逐渐一身雪白的人仿佛融入这片天地。
她答应过顾流惜,要去沉渊接她,纵然不知道她能不能赶回来,她依旧每日会等着。
唐沫待在暖和的书房内,握着一只小狼毫在写字,因着她年纪小,闻墨弦并没让她写太多,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唐沫嘟了嘟嘴,抬头没看到熟悉的人。跳下椅子,软糯喊:“闻姐姐,闻姐姐。”
紫曦端了点心进来,听到她的喊声,犹疑道:“主子似乎不在屋内。”
唐沫小小的眉头一皱:“闻姐姐又去那个吓人的地方了啊?”
她一早就发现,自从过了二十五,闻墨弦便会每日去那个沉渊,一待就是大半个时辰。
紫曦愣了愣,却也猜到唐沫说的不错,心里又是一叹。若不是如今心昔阁是多事之秋,想必主子定会去寻流惜姑娘了。
唐沫没有吃点心,而是噔噔跑到了闻墨弦的房内,看到挂在一旁的大氅,想了想,踮脚将它拽了下来。对于一个四岁半的孩子来说,这件狐裘显然有些大,紫曦进来时,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被狐裘裹住了。
紫曦忍俊不禁,心里却是明白唐沫想干嘛,不由感慨这孩子懂事,将狐裘抱过来,轻笑道:“小沫沫,要给主子送衣服么?”
唐沫点了点头,紫曦寻了之前闻墨弦让人给她做的小裘将她裹好,牵着她的手朝沉渊那边走去。
闻墨弦现在沉渊入口,目光并未聚焦,只是看着那片黑暗,正在呆呆出神时,风雪中传来一阵稚嫩的童音。回过神,回头便看到一个裹的犹如雪团子般的小娃娃,一路奔了过来,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逐渐染上笑意。
朝前走了几步,接住跑地有些不稳的唐沫,温声道:“雪地里,当心些,莫要混跑。”
唐沫笑地露出一排小牙:“闻姐姐我字写完了。”看着闻墨弦缺了血色的脸,唐沫蹙了蹙眉,探手摸了摸她的脸,入手一片冰冷:“闻姐姐,你好冰啊。这里冷得厉害,你都不穿大氅。”
闻墨弦有些愣,紫曦赶过来将那狐裘披在闻墨弦身上,忍不住埋怨:“沫沫说的对,主子,连沫沫都晓得要添衣,这沉渊风大阴冷,你本就受不的寒,还如此胡闹。”
闻墨弦勾了勾唇:“我并不冷,一到冬天我身子本就寒得紧,而且我有内力在身,冻不着。”
唐沫撅了撅嘴:“可是姐姐在时,都不曾下雪,闻姐姐出去她也要让你穿着。如今这都下雪了,你却不穿了。”
听她提到顾流惜,闻墨弦眸子暗了暗,看着死寂的沉渊,低声道:“都已然二十七了,希望是耽搁了,而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主子放心,影渊一直跟着,还有苏望也派人去接了,即使他们有动作,定能让流惜姑娘安然回来。”
唐沫眨了眨眼:“闻姐姐是在等姐姐么?”
闻墨弦低下身将唐沫抱了起来:“嗯。”
唐沫偏头想了想:“那我陪闻姐姐等啊,之前姐姐说,她舍不得闻姐姐,也舍不得我的,让我陪着闻姐姐的。”
闻墨弦笑了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不过该用午膳了,我们得先回去。”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一日,翠玉峰已不再是往日的安静,阁楼门前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灯笼。原本宁静的翠玉峰仿佛突然活了过来,那些往日里很难见到的身影都冒了出来,一个个毫不吝惜轻功,拎着灯笼到处挂着。各处也开始张罗着美酒食材,忙得热火朝天。
不到半日时间,对联也已然贴好,漫天苍茫中那遍布的红色,增添了许多喜庆,然而惜园内却并无太多喜意。
园内廊下放着一个红泥小炉,紫曦蹲在一旁,仔细扇着火,热浪自上面的瓦罐内不断扑出,一股浓重的药味自其中弥散开来。
而屋内时不时传来颇为压抑的低咳,唐沫乖乖坐在一旁,看着一个紫衣姐姐给闻墨弦把脉。
苏若君一脸无奈:“你就不能乖些么?这么冷的天,整天吹冷风,之前受了内伤还不好好歇息,大过年的却染了风寒。”
闻墨弦斜躺在床上,脸上带着股不正常的红润,闷咳了几声,苦笑道:“对不住,又扫你们兴了,太久没生病了,都忘了还会生病了。”
苏若君眼里有些心疼:“你呀,她不在你就不能不折腾自己么,要是她回来,见你又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怕是又要急死。”
闻墨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以前她身子不好,被周边人护得好好的,冷了热了都紧张的不行,这些年也就染了三次风寒。病好后,有了内力护身,顾流惜又格外仔细她,也不曾病过。这段日子估计是累得紧,又忧思过重,这才染了伤寒,一连高烧了三天,吓得苏望赶紧冲下山把苏若君带了回来。到了今天才退了些热,只是有些烧。
“你乖乖喝药,我同苏望说了,那些事情你都不许再管了,好好歇息。”苏若君不容反驳开口道,转身出去,眼里却是忧虑不已。虽然闻墨弦生病是因着太累了,可是对于一个内力如此深厚的人来说,这情况着实有些重了,她有些害怕是因为闻墨弦身子出了状况。看了看还没化去的积雪,苏若君叹了口气,去苗疆之行不能再拖了,至于梦锦那,她也得同她说明了。
到了除夕夜,翠玉峰到处俱都灯火通明,各色酒菜都丰盛的很。苏望几人去了何处同心昔阁弟子喝酒,说了些吉兴话,便赶过来陪闻墨弦。
肖梦锦母女也来了翠玉峰团年,闻墨弦虽精神不好,兴致却也不错,与苏若君说着些趣闻逗肖蕴开心,却也开怀。
唐沫坐在闻墨弦身边,显然开心的不行,闻墨弦时不时替她夹她爱吃的菜,她自己却并未吃什么,只是柔和地看着苏若君和肖梦锦两人在那或嗔或喜。
饭罢后,外面光芒闪烁,爆竹之声络绎不绝,因为地势太高,怕太过暴露,并未燃放烟火。只有闻墨弦给唐沫备了那细小的烟花,在雪地里冒着漂亮的火星,唐沫兴奋地围着又蹦又跳。
苏若君和肖梦锦看着闻墨弦倚在门框上,眸光投向远处豫州城的烟火,沉默不语,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忧心。
苏若君拉着肖梦锦缓步朝她走去,闻墨弦见她二人过来,脸上挂了抹笑:“若君,梦锦,祝你二人新年吉利,和乐无忧。”
说罢她自怀里掏出一对琉璃玉坠,递给她二人:“之前我便想着送你二人些东西,这玉坠是惜儿挑的,本来该等她回来再送,只是如今已是大年夜,如此最好。”
苏若君和肖梦锦伸手接过,这琉璃坠是琥珀色,内里层层纹路叠合,澄澈温润。乃是上好的材质,居中刻了一个字,精致漂亮,一个为安,一个为乐,恰好合成一对。
上面的字迹苏若君自然认识,是闻墨弦刻的,轻轻摩挲了字,苏若君笑了笑:“多谢你们费心了。”
“这是我特地制的香囊,里面的药材具是奇珍,带在身上,能祛毒避蛊,对你身子很好,这给你,另一个便给流惜吧。”
闻墨弦结过那十分漂亮的小香囊,很是小巧,一个银白色,一个蓝色,拿在手里,隐隐透着股清香。
“嗯。”
“你烧未退,莫要太累了,先去歇息吧。守岁便交给我们了。”
闻墨弦笑了笑,对着远处唐沫喊道:“沫沫。”
唐沫很快跑了过来,仰头看着闻墨弦:“闻姐姐。”
闻墨弦蹲下身子不知从哪那出一个小锁片,给唐沫戴上,又给了她一个红纸包,淡笑道:“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和新年礼物,让沫沫以后岁岁平安。”
唐沫捏着小锁,眼睛微红,她以为爹娘不在,今年没人给她压岁钱了。吸了吸鼻子,她抱了抱闻墨弦:“谢谢闻姐姐,姐姐一定会很快回来陪你的。”
闻墨弦笑了笑,眼眸微阖:“古灵精怪。”
病了许多天,闻墨弦精神着实不好,让唐元带着唐沫玩后,早早便回了房。
除去外衣,闻墨弦握着手里的一个红色纸包,片刻后将其放在枕边,随后将一支白玉发簪压在上面。发簪首部雕凤鸟卷云纹,整体线条流畅,玲珑剔透器型镂空,纹丝雕工精湛,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柔光。
闻墨弦低低咳了几声,揉了揉眉心,看着枕边的东西,有些失落却又有丝缱绻:“惜儿,新年安。”
因着是大年夜,闻墨弦并未熄灯,只是阖上双目沉沉睡去,而外面原本喧嚣的爆竹声很快沉寂下去。
苏望几人站在惜园外,神色并不欢欣,月卿眉头紧皱:“她为何还未回来,主子今日不开心。”
苏望叹了口气:“我派去接的人,并未碰到他们,莫怨她未归,只要她好好的,那便好了。”
几人坐在园外,喝着酒,安静地守在外面。
将近子时时,苏望突然站起身,随后眸子里燃起了喜色:“呵呵,我们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