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惜脸色一红,墨影两人还在旁边呢,她说话怎么这么直接?
闻墨弦离得近,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不由有些好笑:“傻姑娘,你想什么呢?我让你抱紧我,我带你过去。”
听了她的话,顾流惜更觉羞窘,却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闻墨弦低低笑了起来,却仍是柔声道:“我们走了?”
顾流惜点了点头,身子一轻,竟是被闻墨弦揽着直接跃进了深渊!
虽然心里信任闻墨弦,可就这般踏入深渊,还是让顾流惜吓了一跳,不过只是下落了片刻,闻墨弦突然旋身凌空顿住了,随后一路兔起鹘落,犹如一只优雅的白鹤,在幽深黑暗的深渊上翩跹掠过。
顾流惜定睛细看,才发现,闻墨弦脚底下有两根细锁链,因为是墨黑色,隐在这黑暗的沉渊中,根本无法察觉。而在两根细链上,间隔铺了木板,亦是暗沉的颜色,即使如此近也难以看的分明。
虽然低头看下去,让顾流惜有些头晕,但紧紧抱着闻墨弦,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幽香,急跳的心,终究平复了许多,却还是埋在闻墨弦怀里再也不看下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闻墨弦拍了拍她的背,略带戏谑低声道:“都到了,还要抱着么?”
顾流惜一怔,如火烧般弹开,看着具偏头不看她和闻墨弦的墨影两人,更是恨不得钻地缝。
知道她脸皮薄,闻墨弦也不逗她,轻声道:“我们走吧。”
几人复前行几步,远处光亮不断放大,最后顾流惜才发现,她们已然站在一座峰顶上,这座山峰整个似乎被当头一刀,直接砍掉了半个峰顶,在顾流惜出来那处赫然是一面格外光滑的石壁,垂直向上露出藏青色岩石,依稀可以看到高耸的陡壁上有一些浅浅的印记,一路绵延而上,似乎是特意让人攀上去的,
而在她眼前则是青松翠柏,整个峰顶都是一人粗的大树,而在那浓密绿意中,隐隐错错能看到一些屋檐楼阁的轮廓,目之所及,远处重山似乎脱离了这座山峰,整个高耸之处除了身后那个沉渊,完全孤立。
顾流惜略一观察,便猜到心昔阁这四周几乎都是悬崖峭壁,一枝独秀般耸立在连绵的邙山中。唯一可以通往峰顶的便是那处沉渊,只要卡住那天天堑,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闻墨弦看出她的惊叹,边带着她走,边悠悠开口:“此处名唤翠云峰,算得上是邙山第一险峰,当初宫伯伯采药误入此处,此时那处沉渊并未完全坍塌。他觉得这处是个好地方,特意请了一苇渡江,韦天纵,在沉渊上拉了那条锁链,轻功卓绝之人凭借那铁锁勉强能过去。后来,心昔阁选址,宫伯伯便告知我这处绝佳之所,我便重新在沉渊上设了悬桥,那些木块,亦是按照五行之法虚实相间,若有人破了旗林十八阵,硬闯沉渊亦是枉然。”
顾流惜暗自赞叹:“果真是绝佳屏障,难以撼动。”
说话间,两人已然穿过丛林,沿着蜿蜒小径,踏上一座青石阶。石阶整齐铺垫,估摸着约有一两百层,打扫的干干净净。其宽约两丈,中间铺着平整的大理石,将石阶一分为二,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祥云映日图纹,抬头远眺,尽头仿佛与青天白云相接,宏伟而壮丽。
顾流惜眼眸微眯,心里却是赞叹不已,如此地方,这座青石白阶,便足以彰显心昔阁如今的地位实力。看了看闻墨弦,她低头轻笑,无论经历什么,这人的不俗都没办法被磨灭,总能凭借她自己的努力,干出一番大事业。
当走过一百九十多层的石阶后,顾流惜眼前便是几座碧瓦飞甍的古朴建筑,格局大气中带着雅致,看起来不像一个江湖组织,反而像大户人家的庭院,透着股温情风雅。
而正在此时,苏望几人急急赶来,看到闻墨弦时,几人欲要行礼,却被闻墨弦阻止:“在这里他们的主子是你们,莫要给我行礼。”
苏望眉头微皱,低声道:“阁主,纵然这些年你不曾来过心昔阁,可是阁内每一个人都晓得他们的主子是您,我们只是执行您的命令,这一切都是您带给他们的,我们的权利也是您赋予的。”
闻墨弦无奈笑了笑:“我晓得了,只是目前还不便公开我的身份,别多礼了。”
四人这才被劝服,仍是齐齐施了一礼,然后将几人迎进殿内。
月卿带着闻墨弦和顾流惜进了居中的一座院子,入目挂着一张匾额,其上惜园两字颇为隽秀。顾流惜看了看,是出自闻墨弦之手,心里蓦地一动,抿了抿嘴,却低头没说什么。
月卿看了闻墨弦一眼,随后脸上带了丝柔和笑意:“阁主,这院子一直空着,但是平日都有人打扫,一直替您留着。”
看着园内竹影摇曳,月卿语气里有些欢欣叹惋:“这么多年了,您终于回来了。”
闻墨弦低声道:“有心了,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月卿摇了摇头,只是低头吸了口气:“阁主,您和顾姑娘先进去看看,屋内还缺些东西,我让人备齐了。”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顾流惜眼神复杂,月卿这几次见闻墨弦时,表现得都很平静,初见时眸子里掩不住的爱慕已然不见,可顾流惜却能感觉到她不经意间压不住的苦涩。
闻墨弦眼神有些暗,随后才低声道:“感情之事,只有她自己能走出来。月卿她是个聪慧之人,绝了她的念头,她会放下的。”
“嗯,我晓得。”随后她低低叹了口气,颇为庆幸道:“还好你当初只是躲了我几日,若你对我无意,我今日怕是比她还凄然。”
闻墨弦偏头看了她一眼,眉眼含笑:“若我当初对你无意,怕是谁也无法让我有意了。”
顾流惜一顿,低声道:“又在哄我。”
闻墨弦笑了笑,却没反驳,她并不觉得是哄,顾流惜对她而言是个意外。她很确定,若没有顾流惜,照她的性子,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定然不会有心思在情爱之上,甚至对于活着,她都不曾抱有希望。生死于她都已然无谓,何况是儿女之情。
心昔阁内如今在翠云峰的不过三百多人,白凌如今坐镇千机阁,苏彦携黄字影卫留在苏州,监视处理江南一带的事物。
豫州城内,廖月和赤岩几人带着心昔阁玄字号影卫护着文浩钦那批人。
心昔阁内如今由苏望,月卿,以及四个统领,八个副统领主持大局。璇玑堂,玄武堂,千机堂,暗影堂底下弟子留在翠云峰有两百多人,其他便是专门负责守卫心昔阁的暗卫。
惜园在心昔阁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因着心昔阁底下一共有十八座庭院,各堂弟子都能分得一处庭院。随着心昔阁收留的弟子增多,住处也越发紧张,可惜园却依旧空着。而且平日里专门有人打理,却从不许有人擅闯,就连几位堂主都不曾在那里宿过,但却配有专门的影卫,甚至守夜之人。明明空无一人,却依旧几年如一日守着。
如今有人得知月卿带着人进了惜园,纵然这些人并不是好奇之人,也有些忍不住开始猜测。
进了房间,看着布置妥帖的屋子,闻墨弦思索片刻,在院内低声开口道:“惜园内,如今何人当值?”
话音普落,五道人影倏然落在院子内,齐齐跪下,低声道:“第四代影卫参见阁主!”
闻墨弦看着颇为严肃地低头单膝跪下的五人,笑了笑,轻声道:“第四代影卫?我还不曾见过你们,莫要跪着,起来,让我看看。”
五人似乎没料到闻墨弦是这反应,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后俱都站的笔挺。
闻墨弦此时依旧带着那张面具,目光含笑透着一股温和,打量着五人。五人中有一个姑娘,看他们年纪,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这般年纪,在影卫中算是小的了,不过苏望他们能派他们来惜园,足以证明,他们是这批暗卫中最优秀的几个了。
“不错,这般年纪,着实难得。”
这五人都是被选出来单独训练,也是最优秀的影子,之前被调来守着空无一人的惜园,他们虽不觉得不满,却有些不解。最后得知,他们将负责那个从不曾见过的阁主的安全,顿时让五人热血沸腾。进了心昔阁的人,几乎都是听着他们阁主的事,一步步成长的,如今心昔阁七杀榜上最高任务,仍是当年闻墨弦出师时创下的。虽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模样,甚至不知男女,但在苏望四人的灌输下,阁主几乎成了他们心中无可撼动的存在。
现在亲眼看到了他们的阁主,模样虽比他们想象的瘦弱了许多,可那温和儒雅的模样却让几人顿时轻松了许多。被表扬一番,让五人有些惊喜,忙齐声道:“谢阁主栽培!”
闻墨弦知道他们一时改不过来,暗自叹服苏望他们洗脑的彻底,看着屋内仍在忙活的顾流惜,闻墨弦对着为首的影卫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闻墨弦指了指屋内的顾流惜,开口无声,缓缓说了几句话,影渊目光微凝,随后心中了然,抱拳行礼,重重点了点头。
嘱咐完,闻墨弦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道:“你们可晓得,你们堂主七日前带回的一个重伤男子,以及一个小女孩在何处?”
影渊低声道:“在西边的洛宜轩内。”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顾流惜在屋内听得清楚,回头道:“墨弦,你要去看他们?”
“嗯。”闻墨弦低低应了声,眼里却有几分沉重。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概便是此时她心里的想法。
两人一路进了洛宜轩,路上守卫侍从见了二人并不惊讶,反而低身行礼,应该是苏望特意叮嘱过。
来到后院,两人远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汉子蹲在地上,笨手笨脚地哄着一个粉衣小孩吃东西,那人脸色苍白,透着一股伤重的颓然,端着碗的手有些哆嗦,应该是伤到了。
那粉衣小女孩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只是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一缕流苏,小手握得死紧,却怎么都不愿开口吃东西。
顾流惜看得心口一滞,侧头见闻墨弦眼里那缕逐渐弥漫的黯然苦涩,更是觉得难受。
闻墨弦只是看了片刻,便低下头,抬步缓缓朝前走。
那男人看到闻墨弦两人,顿时有些警惕,当下碗,站在小孩身前,沉声道:“两位是?”
闻墨弦顿了顿,随后低声道:“唐管家无需多虑,这里很安全。”
唐元嘴唇动了动,眼里没放下戒备:“我明白,你应该也是这里的人。可否告知于我,你们是何人,因何救我们?”
闻墨弦低低叹了声:“故人有难,没能相护已然是错,救下你们原是应当。”话落,闻墨弦轻轻解了面上的面具,抬头看着面前鬓角发白的汉子,低声道:“仲叔叔,许久不见。”
唐元一僵,随后仔细打量着闻墨弦,半晌手哆嗦地厉害,眸子也发湿,颤声道:“你……你,是小……小觞儿?”
他猛地上前一步,看了半晌:“你……还活着,还活着!”
闻墨弦有些难过,轻轻应了声。当年苏叶和唐家家主是忘年之交,苏叶退出江湖后,也只和唐家有来往。因着都在豫州,苏流觞从小也是唐家熟客,那时唐家大少爷还未娶亲,唐老爷子把苏流觞当孙女一般,疼得不行。唐元那时还是唐大少爷的贴身统卫,对苏流觞也是极好。
闻墨弦眸子微红:“嗯,还活着。”
看着这场景,顾流惜愣了愣,努力想了想,她那时的记忆几乎都是苏家一家人,对唐家记得模模糊糊,如今循着这缕线,才依稀想起,她也是去过唐家的。
心里疼的难受,她之前还以为闻墨弦难受是因着牵累唐家,竟然不晓得还有这层感情,这人,什么都自己憋着,怎么都没和她说?她……该死,怎么就忘了!
唐元激动了半晌,想到唐家苏家遭遇,不由悲从心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闻墨弦和顾流惜忙将他扶起来,心里也是痛意难忍。
闻墨弦怕他太难过,看着后面循着的小孩,低声道:“是唐大伯的女儿?”
唐元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唐沫身上,悲然道:“嗯,名叫唐沫。大少爷和少夫人被杀,小小姐亲眼看见了……自从醒了后,一直不说话,也不动……我……”唐元仿佛瞬间老了许多,撇过头不忍再看。
顾流惜看着那小孩,生得白白嫩嫩,眼睛很大,却失了光彩,脸色有些灰败,像个小木偶。
目光移到她的手中,顾流惜心头有些了然,低声问唐元:“元叔叔,你们少爷夫人,平日里如何唤她。”
唐元一愣,看着眼前眉眼精致的人,下意识道:“沫沫。”
闻墨弦看到那小姑娘眸子转了转,对顾流惜点了点头。顾流惜凑过去低声柔道:“沫沫,这……流苏,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