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房东打断了我的话。
“嗯……”
房东沉默了一会儿。“昨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关系的。你对我发脾气,好过你不理我。”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一面。”
我抬头,看着房东。
“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怎么会,又清姐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我说道:“我希望又清姐是发我脾气,而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有问题而渐渐疏远我。”
“你发现一个人有问题,会渐渐疏远她?”
“嗯……那要看什么问题。”说着说着,我感觉又拐到了我身上来了。
“其实,我挺在意你的看法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太久没有和别人深交了。”
深交……我发誓,这么正经的时刻,我不是故意想歪的。可一想到……房东“深交”我……我就有些把持不住,感觉自己还能再吃十盒臭豆腐。“嗯……”
“盒子快被你戳穿了,你在想什么?”
“啊……这个臭豆腐真好吃。”我赶紧住手了,又用牙签叼了块。“又清姐,你真的不吃吗?”
“那我吃一块吧。”房东凑近了些,看着房东的嘴唇,我咽了咽喉咙。房东的唇形很好看,口红有点淡但是很水润。
看着房东慢慢咀嚼,我轻声说着:“要实在受不了,可以吐掉。”
“好吃的。”房东说着,还勾起了唇。
捂心口,笑得好犯规,我感觉自己秒秒钟要变成那种人肉背景的花痴。
房东的胃口很小,吃了一点点小吃便吃不下午饭了。逛到下午两三点,才进湘菜馆点上几道特色菜。
“这几道不要加辣。”房东点完之后,我又告诉服务员哪几道不要加辣。
“微辣吧,来湖南不吃辣,感觉白来了。”
“那好吧。”我又转头问服务员。“有紫苏茶吗?”
“没有。”服务员说:“有冷冻的酸梅汤,专门为想吃辣吃不了辣的客人准备的。”
“那好,到时候上两碗酸梅汤吧。”
等酸梅汤上来,我把两碗都摆在了房东面前。“这家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上次我带同事去一家,同事都辣哭了,止辣的饮品还没有上来。”
“我吃你炒的菜,觉得还好啊。”
“那是因为申城的辣椒不辣。”
“嗯嗯,也有这种可能,申城是江南菜系,喜欢放糖。”
菜很快就上来了,很有效率。大学的时候,我参加过一个导师的演讲,讲的是市场理论。很多东西看上去效率不一样,其实是一样。一家忙碌的饭店,和一家相对闲置的饭店,你最后吃到饭的时候有可能一样。忙碌的饭店虽然客人多,但经过一段时间它的人手肯定更多更有效率,是被市场检验出来的。而相对闲置的饭店,虽然客人少,但它可能疏于管理,服务员比较松散。
“湘菜果然油重色浓一点。”房东拿起了筷子。“这是剁椒鱼头吧?”
“对。”我点了点头。
“鳙鱼?”房东夹起了一块白嫩嫩的鱼头肉,上边还冒着热腾腾四溢的香气。
“嗯嗯胖头鱼。”
房东含着筷子上的这一小块。“好细嫩。”
我也夹了一块。“这道菜不错,剁辣椒做得很好。”
“我想尝尝这个辣椒。”
“有点辣。”
“太香了。”
鱼头肉上覆盖着火辣辣的剁辣椒,看上去非常有食欲。房东试了一点点,立马便被辣到了。她吐了吐舌头。“好辣。”
“剁辣椒是湖南比较有特色的食品,很多地方都拿它下饭。”
房东抿了一口酸梅汤。“确实很下饭,非常开胃。听说湖南家家户户都做这个,阿姨也做吗?”
“也不是家家户户,喜欢吃辣的家里,都会做一坛这个。”我说道:“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妈经常做,还会做很多腌菜腊鱼腊肉,让我带去学校,学校的饭菜没什么油水,拿这些可以下饭。”
“那感觉很不错啊。”
“是啊,那时候室友也会带,我们都是互相吃对方的。”
“嗯……我读书的时候,都是吃食堂,感觉好惨。”房东的嘴唇辣得红通通的,她瘪着嘴看上去很委屈。“我也想吃剁辣椒,腌菜还有腊鱼腊肉。”
“那等回家,我去腌制?”随口这么一说,我又马上反应过来,我怎么把租的房子称为家了?
房东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口误”,她咬着玉白色的筷子。“好啊。”
“你什么时候做,记得叫我帮忙,我还想偷师。”房东补充地说道。
“腌制的东西还是要少吃,很多报道都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嗯,我只是做做,给我家人尝尝。”
就房东的厨艺,我感觉我要对不起房东的家人了。“那我多做点,到时候给姐你的家人。”
“嗯好啊,我姐现在也生完孩子了。再过些日子,我叫他们过来,尝尝你的手艺,大厨的手艺。”
嘶……
“你不愿意吗?”见我没有回答,房东又问道。
“没……我只是不敢献丑。”恋爱还没谈,就要见家长了,好害羞……
“哪有,可漂亮了。”房东笑了笑,又握了握我的手。“愿意给我面子吗?”
前两天,小简的男朋友叫我给面子,我心里还有点排斥,觉得对方太殷勤了。现在房东问我,我心里八百个我愿意,果然,什么事都是看人的。“嗯……那我要好好准备。”
“没事,你平时怎么做的,就怎么来。已经够好了。”
“嗯嗯。”口头说着随便做几个菜,心里已经开始摆起了满汉全席。
一顿饭下来,房东也辣得不行,连喝了两碗酸梅汤。
下午逛街的时候,我妈打来了电话,说什么听说房东想吃辣,特意去哪个阿姨家拿了剁辣椒。还问我们几时回家吃晚饭。
听到辣椒,房东的唇角明显有些颤抖。
“妈,你还是别放辣椒了。”
和湖南人说不要放辣椒,那只是给你少放点。回到家一看。“妈,你怎么还放了辣椒?”
“已经放很少了。”
我和房东中饭吃得完,晚饭也没怎么吃。吃过晚饭,我妈拉着房东去看电视剧了。我爸看了我一眼,便进了书房,我想了想也慢吞吞地进了书房。明天就要回申城了,我都没有和我爸说过几句话。
“爸,我明天上午的飞机。”
“嗯。”我爸戴着老花眼镜,他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他离书离得很近,看上去就像是摸字。
“爸,你在看什么?”
“同事新出的书,叫我校对。”
“我帮你念吧。”我爸妈都是在杂志社工作,小时候我爸为了熏陶我,没少让我念书。那时候他晃着躺椅,摇着纸扇,让我坐在小板凳上念书。
“嗯你念。”
我拿起了书,书是英文版,我念了几段,停顿了好几次,中间有很多专业术语。我念得有些胆战心惊,我爸当初最听不得我这样读了,说我破坏写书人的风采。
意外的是,我爸居然没有打断我。
“别让孩子念了。”再过了一会,我妈便进来了。“让孩子准备一下,明天就要去申城了。”
“嗯好。”父亲又戴上了眼镜。“明天我送你们去机场。”
“没事,明天你们要上班,我……”
“我们能看你几次,让你爸去送你吧。”母亲说道。
“嗯好的。”
刚准备出书房,便见到书桌上有一本熟悉的本子,咦?是我学日语的本子?
晚上来书房取东西,我又想到了学日语的那个本子。本子摆在书桌的右手边,右手边还有一两本日语入门的书,书翻得有些旧,爸妈在家还学了日文?我翻开了桌子上的本子,确实是我学日语的本子,而且……还很矫情……第一页是《世界中の谁よりきっと》的歌词。
我大学去考了日语证书,那时候也在和齐筱谈恋爱,自然少不了一些矫情的话。
我去……真是太矫情了,对于现在的厚脸皮,当初的纯情更让我羞愧难当。天哪,还让我爸妈看到了,不行,要赶紧“毁尸灭迹”。
“你干什么呢?”
“没……”
我还没做出什么,便被我妈抓了个现行。她拿过我手里的本子。“这个是你爸翻到的,前两年我才发现他在翻译这个,闷声不吭地。”
“我爸翻译这个做……”
“你以为爸妈和你一样没心没肺啊?”
我妈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吭声了。
“也不知道你爸怎么想的,你人又不在家,他翻译这个有什么意思。”母亲说道:“唉,后来一想,他只是想了解你吧,你留在家里的东西并不多。”
“这个没什么,就是我……”日语的学习本。
“你前边还是我给翻译的。”母亲翻开了第一页,念着蹩脚的日语。“世界中の谁よりきっと热い梦见てたから,目覚めてはじめて気づくつのる想いに……是你当时的心情吗?”
……是歌词。
“这样的恋情,本来就不容易,我们不认同你,还有谁认同你。”
“妈……”听着母亲的话,我沉默了下来。
“我们看着,也念着你当时的心情,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些宝贵。”母亲笑了笑。
我看着母亲。
好像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急于摆脱的过去,却是很多人甘之如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