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怎么老甩不上去……嗬!”
头顶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就剩一件了,阮墨闭着眼往上搭,甩好几回都没有成功,头仰得脖子酸软不已,正伸手去揉后颈,另一只手却忽然一空。
嗯?
她睁眼一看,手里湿哒哒的衣袍竟然不翼而飞了……哦不,跑单逸尘手里去了。
单逸尘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手一抬,轻而易举便将衣袍晾上了木架,还顺手拉开了交叠的皱褶……又垂首淡淡看了她一眼。
什、什么眼神?
……嫌她矮?
阮墨立马将到口边的“谢谢”吞了回去,顺带在心里给这个诸事挑剔的男人翻了一记白眼。
“晾完了?”单逸尘自然不知她的那些小九九,扫了眼地上空空如也的木盆,脚尖一勾,它跃起翻了几圈,稳稳落在了他摊开的手里,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然后递给了她,“走吧,该做饭了。”
“哦。”阮墨应了一声,顺从地抱过木盆,小跑跟上男人的脚步。
哎,做久了下人的活儿,都练出奴性来了,现在对这位寨主大人可真随叫随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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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大屋,单逸尘便上楼去了,走前还破天荒地让她煮个冬瓜汤喝,解暑。
真……难得啊。
对诸事漠不关心、只会嫌弃她麻烦的寨主大人,竟然会关心她中不中暑?
阮墨边握着小刀削玉米粒,边回想他方才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想着想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看来,她近日来努力的种种,他也并非毫无感觉,大概是因感情木讷些,才会疏于表现。
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就轻松起来了,阮墨哼着歌儿,小手一挥,神速做好了四菜一汤,便乐呵呵地上楼请那位大爷用饭。
大爷很听话,不一会儿就下来了。
不料,他刚负手走到桌边,还未坐下便已黑了脸,瞪着那盘放在桌子中央花花绿绿的菜,声音沉得可怕:“这是什么?”
阮墨正拿着汤勺给自己舀汤,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差点没把汤洒了。
糟糕,刚高兴过头了,她竟然用他最讨厌的玉米,做了一盘肉炒三丁……
阮墨还记得,第一回蒸了玉米当早饭那日,都用不着上楼叫人,他就被那股玉米味熏得受不了了,砰地一声拉门出来,一张俊脸黑如锅底,让她立刻把桌上的玉米扔出去。
作为一个爱吃玉米的人,她不大理解玉米的味儿有什么难闻的,更不明白他竟为何如此敏感,隔这般远便能闻到味儿。
不过俗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他不喜欢,她当然不会勉强,默默记着下回再也不做,岂料今儿得意忘形了,想都没想便撒进了锅里炒……
“没事没事……”阮墨立马将那盘肉炒三丁挪到自己面前,“我有办法!”
她的口味总是奇奇怪怪,真不知那破玉米有何好吃的。
单逸尘并没多在意她所说的办法,见那盘布满玉米粒的东西移得远些了,才缓缓撩袍落座,端起碗开始用饭。
饭桌上他向来不喜言语,因着曾经生活极其穷苦,要饱肚基本靠抢,故而用饭速度也十分快,不多时便放下了饭碗。
然后,他才瞥见对面小姑娘里的米饭,纹丝未动。
不好好用饭,低着头在做甚?
单逸尘皱了皱眉,抬眸望过去,待看清她正在做的事后,突然一顿。
白碗边的小碟上堆出了一个小山丘,全是黄澄澄的玉米粒,阮墨正用一双筷子把那盘杂烩里的玉米逐粒挑出来,专心得丝毫未曾发现他的注视。
这小姑娘真是……
他不知说什么好,静静看了一会儿,见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才屈指敲了敲桌面,响声清脆干净:“阮墨。”
额,被点名了?
阮墨停住正想往嘴里放的筷子,张着小嘴的模样有几分滑稽,转过眼珠子望向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什么事?”
“你不吃饭了?”单逸尘皱着眉问。
“吃啊……”阮墨眨了眨眼,嚼着偷放进嘴里的玉米,津津有味,“你不喜欢玉米,可这道菜做太多了,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就想着给你挑干净了,你也能尝尝。”
“吃不完便倒掉,有何……”
“不行,倒掉实在太浪费了。”她义正言辞地反驳,顺便将挑好的肉炒三丁……不,是肉炒二丁了,推到他的面前,“这些食材都是山寨的大家辛苦种出来的,你是他们的寨主,忍心拂了他们的一片好意?”
单逸尘看着她的双眼,却不为所动。
他是寨主不错,但那是因他有能力带领他们,成功劫取一笔笔银子,让他们赚得了不少甜头,难道他们不应该反过来报答他吗?大伙儿一同劫得的财物,他从来不去争那一杯羹,而他们只是送些食材,有何大不了?为何他非得为了不浪费,勉强自己吃完?
“不吃。”
阮墨一听,嘴角立马耷拉下去了:“那我大热天的,让灶火熏了半个时辰做的菜,还给你一粒粒挑掉了不喜欢的玉米,就稍微吃几口……有这么难吗?”
她并不是刻意装的委屈。
虽说给他洗衣、做饭、打扫屋子的初衷并不单纯,可能仅仅是为了心安理得留在这儿,可她这人,只要真要做某件事,必然都是用了心的。
也许她做出来的菜色十分普通,也不见得厨艺有多精湛,可毕竟是忍着闷热和烟火味亲手做的,被人如此嫌弃,心里要没有一丁点儿难受,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对面依旧毫无回应。
哼,不吃便不吃,她自己吃,撑死也把它吃完。
阮墨咬着下唇,欲将推出去的盘子拉回自己面前,手还没够着边缘,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便将她挡开了。
挡什么挡,你自个儿不吃也就罢了……还不让别人吃了?
她作势要继续去够那盘子,这回单逸尘直接将它挪到了自己跟前,目光扫过小姑娘鼻头上一抹淡淡的煤灰,面无表情道:“我吃。”
行了大爷,不必再强调你立场坚定绝不会吃半口……
等等,他说什么了?
阮墨突然停住动作,愣愣地看着男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汤匙,往那盘子舀了一口,从容不迫地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再一口。
虽然脸上无甚表情,看上起跟吃白饭没什么两样,但也没有露出一丝勉强或厌恶,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掉了将近半盘。
“吃得完了吗。”单逸尘放下汤匙,抬眸望向一直看着他发怔的小姑娘,目光沉沉,“说话。”
“吃、吃得完了……”阮墨终于点了点头,然后看他如往常用饭后一般,起身离席,不由得喊了一声,“单逸尘!”
男人一手还搭在桌沿,没有回头,但止住了脚步。
额,叫人家做什么,她似乎没有话要说吧……
“那个……你今晚还要搓背吗?”
啊呸……她问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单逸尘挑眉,若有似无轻笑一声,不等她后悔便开口道:“也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了,独留阮墨在饭桌前,如遭雷劈。
也好……也好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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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阮墨并不是第一回给他当搓背工了,不过那回她才刚打好一大桶水,他便有事出门了,之后彻夜未归,所以最后也没她什么事儿。
可今晚……
阮墨透过窗户望向楼上亮着烛火的房间,看到那个明显会一直待在屋里的人影,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她真不是嘴贱。
以前刚进红鸾门的时候,想着有个前辈能罩着自己的话,就不至于在里面被欺负。还没等她找,一个据说已经混了十数年的师姐,便主动跟她搭话。师姐人成日乐呵呵的,也没使唤她做过什么,唯一就是因为太胖够不着背,所以偶尔她会帮忙搓背。有时犯事了,惹师姐不高兴,也会靠这招给师姐降火。
所以今儿不知戳中哪根筋了,就那么顺口问了出来……还有上回也是……
哎,当真是祸从口出。
等浴桶的水盛得差不多后,阮墨跑回屋去,冲着楼上喊了一声,未几便见他走出来了,身上竟然解了衣袍,只着一条粗布长裤,露出精壮的上身……
啊――
阮墨下意识就别开了视线,毫无意外的,脸上的温度不断飙升,几乎要烧起来了。
他、他怎么不穿衣服!
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这、这样……分明是耍流氓!
单逸尘形容自若地步下楼梯,经过昏暗不明的一层,来到后门,也没看人一眼,直接三两下褪了仅余的衣物,便迈开长腿跨入桶中。
水声清润,似有漫溢。
“杵在那儿做甚?”男人的嗓音如墨夜般沉寂,隐隐不耐,“过来。”
阮墨浑身一僵,不敢忤逆,小步小步慢吞吞挪过去,头都快埋进胸口里了,不留神脚下绊了一下,险些扑到桶里去。
他侧脸望了眼双手扒在桶沿的小姑娘,月色下红透的双颊粉嫩可人,低垂的眼睫毛微微颤动,掩住那双灵动的眸子,不敢瞧他半分。
“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