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三位风水先生的意见一致,都认为这个山谷可以建祠。杨巡抚又单独询问了张先生的意见,终于拿定主意选定百花谷作为建祠的地点。
听到这个决定,几乎所有的人都放松下来。常慧禅师是最高兴的一个,因为真如寺终算保住了,没毁在自己手里。许梁也松了口气,因为总算没出岔子,将这关糊弄了过去。
皆大欢喜。
杨巡抚心情很好,原本打算立马回南昌的计划也搁了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王知县代表全县的真诚邀请,再在建昌留一天,尝一尝建昌小县的特色菜肴。
晚宴设在知味楼,老板宋磊听说这回要接待一省巡抚,午时刚过就关了店门,一门心思筹备晚上的宴席。
晚宴的气氛相当好,杨巡抚想着终算替魏公公选好了个地段,心情很放松,心情一放松,这态度就好,酒量也跟着涨,推杯换盏来者不拒。
左参政黄维中与杨巡抚坐主桌,瞟见最边上一桌坐着的干侄子许梁没精打采地坐着,一付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想着得再帮这小子一把,于是趁着酒兴巧妙地又将话题引到了主持建祠的事情≡,上来。
这一提,杨巡抚也在意了,停了酒杯就问众人谁愿意挑这个事情。
黄维中又建议道:“抚台,今天咱们选定了这建祠地点,才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后期的督工建造才是重中之重,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非得着一名得力的本地官员专职督造才放心。”
南康知府孙一平听着,心里就犯起了核计,这黄维中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强调要本地官员督造,再想到黄维中对建昌那个小主簿许梁的一贯回护,顿时就猜到这黄维中要干什么。当下也笑呵呵地跟着说道:“黄大人所言甚是。要在云山上凭白建起一座祠堂来,方方面面牵连甚广,什么工匠,劳工,石块,土方,木材……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非得安排一名有威望,稳重的官员督造不可。抚台大人,下官不才,忝为南康知府,一直想为魏公公敬点心意,下官愿当这督造官,保证将这祠建好。”
杨巡抚哈哈大笑,摇头道:“孙大人哪,朝**下谁不知道你对公公的忠心,由你来督造本官自然极为放心,只是你必竟是一府知府,日常公务繁忙,哪能由你来担当?”
黄维中眉头一皱,忙插口道:“抚台言之有理,一平兄,你就不要掺和了。”
孙知府眉眼一动,笑道:“抚台大人,维中兄,下官来当这督造官也无不可,下官是想啊,这为魏公公建祠这般重大的事情,没有个相当级别的官员来督造,岂不让人耻笑?再者说,下官身为督造官,下官以下还可以有督造嘛,我府里的六品通判何论之,为人干练,做事稳重,其妻又是建昌本地人,所以何通判对建昌一地也不陌生,下官准备由他来当这督造,必然万无一失。”
杨巡抚一听,想了下,点头赞道:“嗯,孙大人想得很周全,本官也觉着可行。那这督造官本官就委任给孙大人了。”
“谢抚台大人。”孙知府道,又瞟了眼黄维中,隐隐有些得意。
黄维中神色不变,笑吟吟地又道:“由一平兄亲自挂帅督造,下官看也是相当稳妥,不过,下官还有个小小的建议。”
“哦?黄大人还有建议?说说看。”杨巡抚道。
“呃,抚台大人,一平兄,”黄维中道:“一平兄当督造官,南康通判何论之来当这督造,都没什么问题,只是下官想,这何通判虽是南康通判,必竟不是建昌本地官员。许多事情做起来未必方便。下官有个建议,建昌主簿许梁,年轻力壮,又是此次选址的勘查官员,真如寺和百花谷两处候选地点便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如就安他个协造,帮着何通判一道顺利将祠堂建起来。”
“哈哈,好。黄大人这建议甚好。”杨巡抚一听,相当高兴,他抬头朝下边坐着的官员中叫道:“你们哪个是建昌主簿许梁啊,站起来让本官瞧瞧?”
杨巡抚问话的时候,许梁正拄着下巴打盹,旁边建昌教谕见状悄悄推一许梁一把。许梁睁眼茫然四面顾,只见黑压压的满屋子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见主座上黄维中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便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暗问道:“你叫我?”
杨巡抚又问道:“许梁来了没有?”
许梁蹬地站了起来,叫道:“到!呃,抚台大人召下官何事?”
杨巡抚循声一看,见是最边上一桌的一名瘦高的九品官员,隐约记起此人正是上午带队去百花谷的官员,便点头道:“本官要委你个建祠协造的差使,配合南康知府孙大人,通判何大人建造魏公祠,你可愿意?”
“啊?”许梁听了,想到要跟孙一平和何论之一块共事,脸色便发苦,正要拒绝,只见边上黄维中看向自己不住地微点头,心中一激灵,暗道这干伯父总不会害我,便连忙点头应道:“下官,下官十分愿意!”
“哈哈,好!”杨巡抚哈哈大笑,末了又对周边人说道:“到底是年轻后生,有干劲。”
孙知府心内不快,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怕就怕有些年轻人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害人害已。”
黄维中听得,眉头一皱,又见杨巡抚似有所思,连忙举杯道:“抚台,一平兄,来来,眼下又落实了一件大事,当浮一大瓢!”
晚宴结束后,许梁找到黄维中房中,不解地问道:“伯父大人,小侄前几天刚办挺了谭家两兄弟,那南康通判何论之是谭家的女婿,小侄与他们二人可谓是有深仇大恨的,您怎么还安排我去和他们做事?”
黄维中呵呵冷笑,道:“你当老夫老糊涂了?这会不知道?许梁,正因为你这回把这二人得罪得太狠了,所以老夫才想方设法地给你揽事做,只有这样,你许梁才能时不时地被上面的大人物们想起,别人想要对付你也就多了许多顾虑,对你也就越安全。懂吗?”
许梁一听,恍然大悟,连忙一脸惭愧地表达感谢。
黄维中坐到了床边,道:“好了,贤侄啊,你听老夫的总没错。时候不早了,老夫要歇息了。”
许梁眉眼一动,凑上前嘻嘻笑道:“伯父,您看这建昌小县,条件简陋,实在是没啥好招待的,这样,前阵子小侄买回家来两名内房丫环,贴心可人,最会服侍人,小侄这就让人把她们送来,以后就让她们随时侍候您老。”
黄维中目光一闪,吃吃说道:“这……不太好吧,老夫身为三品朝庭命官,当时刻为仕族表率,怎可……”
“唉,伯父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许梁嗔怪道:“伯父是朝庭大员,小侄当然不会玷污了伯父的清誉了,这只是当侄儿的心疼伯父您的身体,怕您操劳累着了,特地派来给伯父您放松放松,也好日后更好地为国效力不是?”
“唔……这样……也好。”黄维中稍作犹豫,便允了。
许梁兴冲冲地就要回许府去叫人。
只听得身后黄维中又叫住道:“许贤侄!”
“啊,伯父还有什么吩咐?”许梁回头问道。
黄维中沉吟阵,沉声说道:“难得贤侄一片孝心,有几句话老夫还得嘱咐了你。如今看来,这孙一平恨你入骨,虽然老夫会尽力周旋,争取在他发难之前保住你,但是,孙一平必竟是堂堂正四品封疆,又主管着南康一地,他要真要狠下心来治一个他治下的小县主簿,老夫还真是无可奈何。”
“啊?”许梁心中一寒,不由急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黄维中正色说道:“贤侄你要有两手准备。一是趁着孙一平发难之前,千方百计地要缓和你与孙何两人的关系,争取获得两人的谅解。二是要牢牢抓住替魏公公建生祠的机会,多多在上层高员中露露脸,争取混个脸熟,增加孙何两人动手时的顾虑。还有,千万记住一点,在这次风波过去之前,贤侄要好自为之,万不可再生事端。”
“是,小侄受教了,多谢黄伯父。”许梁原以为这黄维中会想出什么必杀计呢,结果说来说去却是要许梁做缩头乌龟!
只是许梁心里知道,黄维中给出的这两条,许梁都是非常抵触的。就说头一条,要与孙何两人搞好关系,争取他们的谅解,怎么谅解?许梁亲手把何通判的大舅哥,二舅哥给干掉了,亲手把孙知府的私人银库给拆干净了,难道要许梁将那谭家兄弟俩给起死回生,将猛虎帮再恢得起来,把吃到嘴里的近四万多银子再吐出来?再把要上交到国库的四万多银子再要回来给送回猛虎帮去?这可能吗?
就算可能,许梁也决不会这么做的。开什么国际玩笑,吃到嘴里的肉,哪还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至于第二条,就更别提了,许梁对那个死太监魏忠贤从头到尾就没一点点归属感,若不是形势所迫,许梁说不得都得呸上一口,吐几口唾沫。
裤裆没二两肉的阉货,还想让许梁认作老大?做梦吧就。
许梁琢磨着踱出了黄维中的房间,来到外面的大街上,也不上轿,让四名轿夫抬了空轿在身后跟着,自己徒步往许府方向走,身前,身后,十名贴身侍卫散落着戒备四周。
突然,许梁猛地顿住脚,大骂一声:“娘的,就这两条操蛋的建议老子刚刚要是没说送两丫环过去,那老家伙估计都没想着说,还伯父呢,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