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皇帝和诸大臣听得这声动静,齐齐地朝来人看过去,只见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大汗淋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在往前走,大腿都微微颤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路。
“皇,皇上,老奴有要,要事禀报!”曹化淳扑通一声瘫倒在金銮殿中间,抬头朝崇祯皇帝叫道,声音嘶哑。
这里是金銮殿,朝臣议事的重要场所,况且又是在进行庭推这样重要的活动,如果有人不经奉召,冒险闯入,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曹公公进来的时机非常好,崇祯皇帝正愁找不到机会拖延时间呢,闻言心里甚至有一丝的暗喜,忙抬手道:“曹化淳,你有何事启奏?”
“奴才……”曹化淳呼呼地喘着粗气,那声音如同一只破旧的风箱,到处漏气,他刚要开口,忽听得旁边一声断喝:
“皇上!”
许梁一跃而出,挡在了曹化淳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崇祯皇帝:“现在是庭推的关键时候,曹公公即便有天大的事情要禀报,也得歇一歇再说!皇上还是先把庭推的结果确定了再说吧。”
皇帝脸色不悦,盯着许梁,说道:“许爱卿,庭推的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了,迟一会宣布也没什么打紧的。朕看曹化淳跑得满头大汗,定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报,你且让开,待朕听听曹化淳想说什么。”
“皇,皇上英明!”曹化淳感动地大叫,情绪很是激动。
“你住嘴!!”许梁怒喝,曹化淳这个紧要的关头跑进大殿里来,许梁心里隐隐的感到一阵不安,得抢在曹化淳开口之前,把黄道周的内阁大臣之位也拍实了!他直直地盯着崇祯皇帝,喝道:“臣请皇上先宣布了庭推结果!”
“爱卿,你太放肆了!”皇帝被许梁一而再,再而三地紧逼,不由也怒了,喝道。
许梁冷笑,“恕臣斗胆,皇上三番两次借机拖延时间,迟迟不肯宣布庭推结果,这等作法未免让臣不得不心存怀疑,难道大明朝堂堂的九五至尊,居然也要学那些市井无赖,出尔反尔?”
皇帝红了红脸,“放肆!朕只是再考虑而已。”
“哼哼,”许梁冷笑。
“皇,皇上,”原本被许梁挡在身后的东厂厂督曹化淳竟然机灵无比地趁许梁不备,绕到了前面,眼珠子往四周一阵打量,忽然眼前一亮,几乎是扑到了大殿旁垂手侍立的一名太监身上,扯着那太监,哈哈怪笑:“哈哈哈,是你,就是你!”
“你,你干什么!”魏洪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挣脱曹化淳的手,然而曹化淳必竟是东厂厂督,手底下还是有几分真功夫的,魏洪一个普通太监,哪里是曹化淳的对手。
许梁心里一咯噔,暗道要糟,然而这个时候大殿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许梁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得装作十分惊讶地看着曹化淳极为反常的举动,吃吃笑道:“曹公公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成?”
皇帝皱眉看着曹化淳,不悦地喝道:“曹化淳,你在干什么?”
曹化淳一手紧紧地提着魏洪的衣领,把他拖到大殿中间,朝皇帝拱手道:“皇上,这,这人根本就不是太监魏洪,而是有人冒充的!”
“什么?!”皇帝顿时大尺失色,大殿的诸臣也都震惊无比,愣愣地看着曹化淳。
“你,你不要胡说!咱家就是魏洪!”魏洪脸色剧变,大声争辩道!
“哈?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还敢冒充魏洪!看咱家不当声揭穿你的真面目!”曹化淳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来,使用的在魏洪脸上到处揉搓着。
“你,你干什么?快放手!”魏洪使劲挣扎着。
生死悠关的时候,魏洪也终于暴发了求生的强大意志,使劲挣扎着,头部不停地扭动,不给曹化淳揉搓脸部。
“咱家今天撕了你脸上这层皮!”曹化淳怒叫着,他与魏洪便在大殿之上扭打成一块。原本魏洪是万万不是曹化淳的对手的,然而曹化淳本人一路从外面跑进皇宫,差点累得虚脱了,力气也没有完全恢复,加上魏洪拼命挣扎,一时间两人倒扭打得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众大臣很快躲开了些,吃惊地看着两位太监撕打,皇帝已经看呆了。
许梁心思急转,忙叫道:“哎呀呀,两位这是做什么?大殿之上,圣驾面前,怎可如此失礼!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嘛……”
许梁连声叫着,几步上前,一手抓着曹化淳和魏洪,双手一用力,便生生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
“你,你,你让开!”曹化淳惊怒交加地叫道。
“曹公公,消消气,消消气!”许梁叫道,随即凑近了魏洪,怒喝道:“魏公公,曹公公状告你是假冒的,你有何话说!”
许梁大声喝着,看上去十分严厉,在只有魏洪看得见的角度,嘴唇动了动,急声轻喝:“跑!”
飞快地说完,许梁便松了手。
魏洪原本就是假扮的,他的耳力灵敏异常,听得许梁的话,心知心死悬于一线,待许梁松了手,便即怒气冲冲地对着曹化淳大骂:“你竟敢诬陷咱家,咱家跟你拼了!!!”说罢,魏洪大叫一声,双手成爪,便恶狠狠地朝曹化淳扑过去,看样子是要跟曹化淳拼命了。
“唉呀!”曹化淳见状,吓了一跳,见魏洪形状可怖,来势汹汹,忙后退了几步。
只见魏洪怪叫着,冲着曹化淳扑过去,见曹化淳让开了,便一扭身,飞快地朝金銮殿敞开的门口冲去。
他这一扭身飞跑起来,速度竟然不慢,几步前便到了门口,只听得魏洪的身后,一阵叮叮咚咚的一连串响,诸大臣定睛看去,只见魏洪跑动之前,红的,黄的,绿的豆子不断从衣袍间滚落出来,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大殿中间,落到几位大臣脚下。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万万没有想到,那太监魏洪衣服里面,竟然会藏了这么多豆子。皇帝此时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太监魏洪铁定是有问题的了!顿时一种被欺骗的涛天怒火腾腾地暴发出来,疾声大喝:“想跑?!给朕拿下!!!”
大殿之中,原本是没有守卫的,侍立在两旁的也只几名宫女太监,而这些人想要抓人,却是不能够的。众大臣和几名宫女大监听得皇帝的命令,大呼小叫地追上去,然而这些人原本就慢了魏洪几步,再加上跑得又没有魏洪快,眼看魏洪已经跑到了大殿的门槛边,转眼间就要跑出去了。
曹化淳见状,大叫道:“贼子,休走!!”
然而魏洪跑得飞快,跃过大殿的门槛出了金銮殿,身形一闪,便看不见了。诸大臣,宫女,太监们大呼小叫地追上去,刚到门口,便见个黑影飞过来,众人大惊,忙躲一开,便听得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个人跌飞进殿,倒在殿内惨叫着,哼哼叽叽地半天爬不起来。
正是那刚刚飞跑出去的太监魏洪。
许梁眉头紧皱,抬眼看去,便见东厂的三档头,刘三志得意满地抬脚走了进来。他的身后,飞跑进来两名东厂番子,一左一右押着魏洪的两只手臂,拖死狗一样,拖到大殿中间。
众官员轻松了口气。
刘三大步上前,朝皇帝拱手道:“奴才叩见皇上。”
皇帝见刘三把魏洪给抓了回来,很是满意,点点头,道:“刘三你来得正是时候。随即,皇帝重重地坐回龙椅上,阴沉着脸朝东厂厂督曹化淳喝道:“曹化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化淳忙拱手,走到被押着的魏洪面前,喝道:“给咱家按住了!”说罢,便阴笑着探手再次去揉搓那魏洪的脸。魏洪被两名东厂番子死死地押着,根本就动不了,只见曹化淳使劲地揉搓几下,竟然从魏洪脸上扣下一层簿簿的面皮下来。而此时呈现在皇帝和诸大臣面前的的魏洪,竟然是一个十分陌生的面孔。被揭开真面目的柴老六面如死灰。
“嘶!”诸大臣倒吸了口凉气。
曹化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朝皇帝拱手道:“皇上,您也看到了,这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太监魏洪。因为真的魏洪在三天前便死在了兴隆客栈,而眼前这人,却是别有用心的人假冒的!”
皇帝已经快要气疯了,颤抖着手指着下面,“好,好,好大的狗胆!骗啊骗的,竟然骗到朕的头上来了!查,给朕查清楚,这人是谁派来的,怎么进的宫?!”
曹化淳自得的一笑,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虽然幕后指使之人东厂尚未查实,但带此人进宫的人却是查清楚了。”
“谁?!”皇帝怒吼。
曹化淳便看了看刘三,刘三回头朝殿外喊道:“带进来!”
便见两名东厂番子押着脸色灰败的司礼监太监骆冰走了进来。骆冰一押进殿,便跪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皇上明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是无辜的!皇上饶命哪!”
皇帝脸上青筋一根一根的跳起,暴怒道:“原来是你这杀才!”随即皇帝怒气冲冲地指示东厂厂督曹化淳:“朕的庭推,竟然出现了这等事情,简直骇人听闻!曹化淳,将这两人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朕命你们东厂全力侦办此案!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这幕后主使之人找出来!”
曹化淳忙拱手道:“老奴接旨!”说罢,挥了挥手,喝道:“把这两人带下去。”
曹化淳又朝皇帝拱拱手,便准备先行退下。
“曹公公且慢。”
说话的人,是内阁大臣温体仁。温阁老冷眼旁观了庭推过程中这戏剧性的一幕,这个时候站出来阴冷地说道。
众人都看着温体仁,许梁见温体仁阴冷的面容,顿时便明白,这老狗又要出夭蛾子了。
“温爱卿有何话说?”皇帝问道。
温体仁目光阴冷地瞟了许梁一眼,朝皇帝拱手说道:“皇上,朝中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东厂全力侦查是应当的。不过,臣想,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人必定隐藏得极深,东厂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找出幕后之人,非短短三五日便能奏效的。所以,老臣想,在东厂查清楚事情之前,皇上应当把那些有嫌疑的人一并控制起来,免得打草惊蛇,让罪犯趁机逃脱,逍遥法外。”
皇帝听了,缓缓点头,沉吟着说道,“温爱卿说得极是。只是此事牵涉的骆冰和那假魏洪已经抓起来了,哪里还有其他嫌疑人?”
温体仁微微一笑,不怀好意地看向许梁,问道:“方才那假魏洪与曹公公撕打之时,我见许大人站出来劝架,许大人,莫非你早就认得那假扮魏洪之人?”
温体仁一说完,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许梁向上。许多大臣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皇帝也孤疑地看着许梁。
许梁顿时如同踩了尾巴一样几乎跳了起来,指着温体仁破口大骂:“温老狗你休得血口喷人!本官进京才几天时间,如何能够认得宫里的这些公公?!那魏洪本官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如何知道此人是真是假!老狗你这样诬陷本官,居心何在?!
温体仁脸色一黑,恼怒地道:“许大人当真不认识?”
许梁断然否认:“从未见过!”
这时,次辅徐光启开口说道:“温阁老,许梁乃是陕西巡抚,三品封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朝庭万万不能诬陷了许大人。”
温体仁顿时更加恼怒,徐光启与许梁关系好,温体仁一直极为反感,如今见徐光启居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许梁说话,温体仁便怒哼一声,将目光看向皇帝,拱手道:“皇上,您看?”
皇帝看了看许梁,想起曾经发过的誓言,不由轻叹道:“徐爱卿说得有理。”
温体仁一阵惊愕,诧意无比地看着皇帝,想要从皇帝的眼神里辩认出这话是否真心实意。然而皇帝撇开了目光。
温体仁心底无奈,便决定退而求其次,再次说道:“许大人既然不认识假冒之人,但老臣想,有一个人的嫌疑却怎么也洗不干净!”说着,温体仁一脸厉色,杀气腾腾地叫道:“庭推的结果大家也都看见了,这假冒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黄道周胜出,所以佥都御史黄道周难脱干系!老臣以为,应当立即逮捕黄道周,严加审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