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嘿嘿连笑着迅速地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揣进怀里,带了谭二爷就去巡防营的临时牢房里提人。
其实牢里现在还关着的人已然就剩下谭二爷的小舅子,人称兔爷的方免和娘娘腔的罗百贯两人。
待士兵打开关押的牢门,那方免一拐一拐地从牢里出来,谭二爷脸上刚刚消下去的青色,瞬时又起来了,他转身质问许梁:“许大人,巡防营私设牢房,邢讯逼供,谭某来日必到王知县那里告你一状。”
许梁听得大为惊讶,道:“谭二爷这话不知从何说起?许某彻查少女失踪案,县尊大人也是点头允许了的。而且本官熟读大明律,知法犯法的事那是从来都不屑于做的。本官办案,向来是有理有节,以德服人。至于这邢讯逼供,那根本就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谭二爷冷笑着一指站到自己边上,耷拉着两只胳膊,鼻青脸肿的方免,恨声道:“许大人,这现成的证据就在你面前,你当谭某眼睛看不见么?”
许梁打量眼方免,见他那副凄惨的模样也是大为皱眉,叫过那士兵,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方免兄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的时间,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那士兵被自家上官给问住了,吱吱唔唔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梁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唾沫星子四溅地训道:“本官跟你们几个说了多少次,咱们巡防营地处偏辟,条件艰苦,环境恶劣,跟县城里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了的,但咱们巡防营人穷志不能穷,更是要发奋图强,这临时的监牢迟早是还要住人的,墙角的积灰要扫一扫,蟑螂,蚊子要杀一杀,角落里的老鼠洞该堵上的就要堵上……”
许梁越说越起劲,伸出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点着那看守的两士兵,叫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懒,叫你们看守牢门可不是光开开锁,关关门就有用的,里面的兄弟该照顾的时候就要照顾,住宿条件该改善的就要改善,你们要想到,人家也只是一时不慎,虎落平阳,没准还是有出去的一天……”
“大人……”那士兵小心地叫道。
“怎么?你们不服气?还有话说?”许梁瞪眼道。
“属下不敢!属下是想说,那谭二爷已经走远了……”
呃?许梁看眼四周,果不其然,谭二爷领着方免已经快到营门口了。他走得极快,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一般,那可怜的兔爷方免只得加快一拐一拐的速度,只是两只胳膊垂直地耷拉着,远远看去,活像个僵尸。
“那没你们什么事了。”许梁摆摆手,说道。
他正要转身离去,牢里面传出一声阴柔的嗓音。
“哎,许大人,您可不能走哇。还有我呢!”
许梁一听这声音,这才想起来牢里面还关着个娘娘腔的罗百贯。他想了想,走进牢里,隔着栅栏向里面的罗百贯问道:“罗……百贯,你找本官何事?”
“大人,嘿嘿,您看这牢里的人都走光了,您是不是把我也给放了?”罗百贯看上去倒是一点伤都没有,他身上依旧套着那件知味楼老板赠送的青色短衫,白晰的脸色就像抹过粉一样。
许梁白眼一翻,道:“我说这位罗兄弟,你以为其他人都是本官愿意放的?错,那些人可都是人家谭二爷出钱给赎出去的。”
“啊,那好,谭二爷该是把我的赎银也付清了吧,大人你快放我出去吧。”罗百贯满脸希冀地道。
许梁作模作样地想了想,十分抱歉地道:“那可真对不住,谭二爷谁的赎银都付了,就单单没付你的。”
“啊,”罗百贯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许梁嗤笑道:“罗兄弟,不是本官打击你,换作我是谭志胜,我也不会替你出赎银的。”
“为啥?”罗百贯不服气地两手抓着圆木栅栏,叫道:“我替他谭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谭二爷凭什么不放我?”
“哼,你就是没苦劳也有疲劳都没用!你想啊,你是怎么进来的?那五六十位猛虎帮的人可是受你的牵连才被抓进来的。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嘿,谭二爷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花钱救你?”
罗百贯一听这话,思索一阵,一屁股坐到地上,愣愣地目无焦点。
许梁轻摇头,走向牢房大门。
“哎,许大人!”罗百贯又叫道。
“怎么?你又有什么事?”许梁停住脚,不耐烦地问道。
“大人,”罗百贯满面愁苦,他说道:“小的想问问,别人不救我出去,我自个儿掏赎银行不行?”
“那当然可以了!”许梁一听,立马换上副热情地脸色,就如那惨淡经营的小店掌柜突然遇上大买主一般。
“大人,不知道那些猛虎帮的人的赎银是多少?”罗百贯小心地问道。
“普通帮众,一人十两白银,管事级的,比如刚刚出去的那个方免,得交一百两。”许梁数着手指头,活着帐房先生拨算盘一样,津津有味地说道。
“那小的立马修书一封,麻烦许大人替我转交给我嫁到虬津镇上去的姐姐,她肯定会替我付赎银的。”罗百贯脸上一片惊喜,急切地道。
“嗯,”许梁微眯了眼睛,又拨弄几下手指头,点头说道:“那敢情好,你这就写吧,让你那姐姐准备个一千两银子,本官估摸着也应该够了。”
罗百贯吃惊地抬头,叫道:“许大人,别人都十两,那方管事也才一百两银子,凭什么我就要一千两?”
许梁细细地打量罗百贯一眼,将罗百贯看得心惊胆颤。许梁很肯定地说道:“因为你值一千两!”
罗百贯愣了愣,讪讪地道:“许大人怕是看错了,小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怎么能值一千两?您看其他人都走了,小的还留在这里,久了也是浪费巡防营的粮食,还得劳烦巡防营的弟兄日夜看守……”他可怜兮兮地道:“大人哪,您就把小的当个屁,随手给放了得了。”
许梁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因为其他人都放走了,你才值一千两啊。若是以前吧,你小子要说给自己赎出去,兴许十两银子也就够了,但是现在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别人走了,你的身价自然也就涨了。”
罗百贯惊得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梁。
许梁走上前,很有耐心地解释起来。
“你看啊,这建昌县连番少女失踪案,百姓反应十分强烈,县衙里对首恶份子的处罚决心也是十分坚定。原本我这里还关着连你在内,足足有六十多名案犯,所谓法不责众,县尊也不敢一口气将这些人都给判重刑。但现在其他人都放出去了,牢里就剩下你罗百贯这么一根独苗苗,那就对不住了,这贩卖少女的黑锅,百贯兄弟,你就一个人背了吧。”
罗百贯脸色一点点地灰暗,未几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若是十几两银子,自己那相依为命的姐姐兴许还能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能够说动她的夫家,替自己凑足赎银。现在许梁这么一说,他想要从这里出去,得要足足一千两,这,就是他姐姐把自己给卖了也整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罗百贯想到这些,他没办法不哭,是以他失声痛哭,放声大哭,哭得是死去活来。
待罗百贯终于止住哭泣,他呆呆地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牢门已经关上了,许梁和看守的士兵也不知何时走出去了,灰暗的牢房里就剩下罗百贯一人。
我该怎么办?罗百贯瞪着失神的眼睛,痴痴地想。十八个人的失踪案件,主使的,绑架的,运送转移的,与买家接触洽谈的,在谭二爷的关照下,都一个个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巡防营,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要担下所有的责任!
罗百贯仔细想来,似乎从头到尾,自己都没做过什么,自己所要做的,只是穿上身女人的衣裳,跟着盯梢采点的人的指引,装出一副生人不认路的样子,上前去与那被盯上的少女搭讪,然后引到人少的小路,负责绑架的人再跳出来将人绑了,至此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严格说来,自己只能算是帮凶,连从犯都够不着。
而现在,帮凶成了唯一的主犯。
罗百贯悲从中来。
第二日,许梁刚来到巡防营营地,那负责看守牢房的士兵就上前报告道:“大人,牢里的罗百贯吵着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