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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副总兵曹文诏被民军首领李都司率三万民军围困在山上已经五天了。以往都是曹文诏带辽东铁骑冲击民军阵营,如今换了曹文诏突破民军防线。
曹文诏带兵冲了几次,都由于山下民军的重重包围,加上各个下山路口设置的路障,严重阻碍了骑兵的冲锋,曹文诏数次失败之后,只得扼守山上待援。
身边的士兵不足三百余人,山上干旱,曹文诏断粮断水,只得杀马,吃马肉喝马血死撑。
喉咙里如同一把火在烧,曹文诏见手下将士嘴唇都已干裂,严重脱水,朝庭的援兵却久久不见踪影,士气十分低落。
副将用钢盔装了一点点马血过来,递给曹文诏,道“将军,喝一点吧,这是从刚杀的战马上取出来的,还是热的,一会凉了凝固了就不好了。”
曹文诏接过之后,看着钢盔底部一摊黯红的粘稠的液体,强忍着那股血腥味,探到嘴边,皱眉喝了个一滴不剩。然后还给副将,问道:“咱们还有多少战马?”
副将难过地道:“我刚才数过了,还有五百多匹。将军,固原的援兵迟迟不来,咱们在这山上死守也不是办法!”
曹文诏想了想,舔着干裂的嘴唇,道:“吩咐下去,今晚再杀十几匹马,大家伙饱餐一顿,凌晨随本将军突围!”
副将听了,脸上就更加难过,“这些可都是咱们从辽东带过来的好马……”
曹文诏神色灰败,无奈地拍着副将的肩,权当安慰着。
当夜。山上再杀了十七匹战马,山上三百余人就着篝火烤了吃了,然后等到凌晨,曹文诏便领着所有人悄悄地下山。
凌晨正是民军防御最松懈的时候。曹文诏等人直到靠近了民军的营帐,才被巡逻的民军发现。
曹文诏也不废话,一声大喝,率领手下三百余人便冲进了民军的防御圈。在民军尚未发应过来之前,曹文诏便接连冲破两个营地。
前方是第三营。曹文诏知道李都司在山下布置了三座营寨,只要突破这最后一道营寨,曹文诏便算突围成功。
然后前两营的动静和拖延时间,终于让第三营有了准备,当曹文诏纵马冲到第三营前之时,迎接他们的是列阵的民军,无数火把将夜空照亮,无数长枪泛着寒光,正对着冲过来的曹文诏等人。
成败在此一举!曹文诏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暴喝一声。迎着密密麻麻的长枪阵便冲了过去,他的身后,尚余的百余骑都用视死如归的心情,紧跟着曹文诏往前冲。
砰!百余骑和列阵的民军狠狠的撞击在一起,人仰马嘶,无数长枪阵被冲散,也有数十骑被长枪阵挑落下马。
曹文诏的副将替曹文诏格挡开一支长枪,怒目圆睁,大吼道:“将军快走!保护将军!!”
曹文诏手中长枪狂舞,将递到跟前的兵器一一击落。冲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回头时,只见那副将已经被民军缠住,而身后紧跟着自己的人只有四骑。
突然。一阵嗡嗡的声响,随即从民军阵中拋射出一阵箭雨,罩向曹文诏。
身后的四名骑士见状,大叫一声:“将军快走!”便急急拨转马头,后中兵器飞舞,尽可能以血肉之躯抵挡射落的箭矢。给曹文诏争取突围的时间!
身后骑兵的闷哼,惨叫声迅速远离,曹文诏终于一骑冲破了民军第三营,冲进夜色里。随即民军中一声怒骂,追出来两百余名骑兵!
黑夜里漫长的追逐!待到天亮时分,曹文诏已冲出去上百余里地,身后的追兵已不足百骑。
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曹文诏心急如焚。原本曹文诏的座骑是从辽东带过来的良马,脚力比一般的战马要高上一筹,然而由于被困在山上五六天,山上没水,人都靠杀马喝马血活着,马也渴得利害。干渴之下,曹文诏的坐骑脚力十成发挥不到六成!
再有二十里便是甘州城了!
然而曹文诏身后的追兵已将距离拉近了不足百步。曹文诏回头看去,见当头之人却正是自己千方百计要剿杀的民军首领李都司!
曹文诏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心中杀个回马枪的念头十分强烈,若非看着李都司身边还有数十骑紧紧的跟着,曹文诏真要回头找李都司单挑了!
“驾!!!”曹文诏不甘心地盯着前方,想着前方二十里便是甘州城,这个时间若能够凑巧碰见出城巡逻的朝庭军队,那自己便算捡回一条命了!就不得还能杀回去,顺便把李都司给干掉!
跨下战马的喘气声如同破风箱一般让人担心随时会倒地不起。身后的马蹄声已经十分接近了。
追逐双方距离进一步缩短到了五十步。
然后是三十步!
追击的民军骑兵开始朝曹文诏射箭!李都司已经畅快地大笑着:“曹文诏,今天你死定了!放弃吧,你逃不掉的!”
曹文诏伏地马背上,小心地注意着时不时射向自己的箭矢,大声回应道:“李都司,有能耐你追上本将军再说大话不迟!”
后面李都司气得咬牙,大呼小叫地道:“放箭!快放箭射死他!!”
咻咻咻!追击的民军得令,又是一轮箭射了出来!
曹文诏伏在马背上,顺利地躲过了所有的箭矢,心中正高兴,忽听得跨下坐骑一声悲鸣,脚步一阵踉跄!曹文诏环顾四周,只见马屁股和马肚子上各中了一箭,箭矢插入马腹中,随着战马的奔跑而摇晃!
完了!曹文诏心中悲叹道,握紧了手中长枪,感觉战马晃动得更加利害,终于身形一晃,战马前腿跌倒,曹文诏整个人便前倾着飞跃出去。落到地上退了六七步远,站住了脚,抬枪迎着李都司等人。
“哈哈哈……呃……”李都司见状,原本该是得意的大笑不止的。忽然噎住了,瞪大眼睛看向曹文诏的后方。
追击的骑兵也紧跟着喝停战马,迟疑着看向曹文诏后方。
沉重的步兵行进的脚步声踏落在地面上!曹文诏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无数的梁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方阵朝前方开进,梁军前方是数十骑士兵拥着一员梁军将领。正是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
李都司迟疑着停下来,罗汝才也挥手停了下来!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位于两方中间的曹文诏身上。
李都司距离曹文诏不足二十步,而罗汝才离曹文诏却尚在五十步开外!
李都司也是狠厉之人,当即朝中间的曹文诏一指,喝道:“杀了他!”身后数十骑呼应一声,便纵马朝曹文诏踏来!
“鼠辈尔敢!”罗汝才也暴喝一声,迎着民军骑兵便冲了过来,他身边的数十骑也紧跟着冲过来。
曹文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罗汝才和李都司都争相哄抢的抢手货!他愣了愣神,看了眼李都司的骑兵。转身撤腿就朝罗汝才的方向跑!
拼了老命的跑!
二十步的距离转眼即到,追在最前面的民军骑兵大笑一声,提枪对着正以没命奔跑中的曹文诏后背便狠狠的一刺!
长枪刚刺出,咻的一声厉啸,一支箭矢便准确地射在了那骑兵胸前!骑兵闷哼一声,不甘心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罗汝才收起弓箭,提枪往前一指,大喝道:“杀!!”
罗汝才身边的数十骑齐声喊杀,在更远的方向,无数梁军步兵齐声大喊。开始往前冲锋!
李都司怨毒而又遗憾地看了曹文诏一眼,拨转马头,不甘地大叫一声,拋下冲上前的数十骑。一个人跑了。
曹文诏一直在往后跑,没命的跑。罗汝才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梁军数十骑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无数梁军士兵士气高昂地从他身边奔跑而过……
曹文诏从梁军的最前方,穿过了整个梁军,跑到了梁军的最后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如同要炸开来一样。终于他的眼前再也看不见一个梁军士兵,曹文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跪到了黄土黄砂里,终于不能再跑了!
吹着夹带着大量尘土的凉风,听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曹文诏咣当一声丢掉了手中长枪,双手插入泥土中,开始放声大哭!
他的委屈,愤怒,伤心,绝望等等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融化在哭声里,眼泪里,伏到在地上,抱头痛哭,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良久之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哭够了没有?”
曹文诏浑身一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拣起地上的长枪,转身看向问话的罗汝才,卷起衣袖擦了把脸,然后看着罗汝才。
罗汝才眼里的不屑之意毫不掩饰,就这么坦白地表现在脸上,他嗤笑一声:“如果你没哭够,那就继续趴着再哭一会!天色尚早,我不着急。”
曹文诏眼里闪现愠怒之色,瞪着罗汝才道:“罗将军有话就请直说!”
罗汝才再次嗤笑,“看看,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曹文诏抿了抿嘴,瞪着罗汝才不回答。
实际上,罗汝才也压根就没想要曹文诏回答,他淡淡地说道:“哭好了的话,就请上路吧,陕西巡抚许大人要见你。”
曹文诏脸色一变,摇头道:“不去。本将军要赶回固原向三边总督大人复命!”
罗汝才气极而笑,指着曹文诏道:“曹文诏,我想你还没有看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你现在是在我罗汝才手里!去不去还轮不到你自己决定!”说罢,罗汝才一挥手,便见四名梁军士兵上前,要绑了曹文诏。
曹文诏将手中长枪横起,轻哼一声。
罗汝才便看着他,冷冷地道:“姓曹的,此去长安城可上几百里路程,你最好乖乖的配合上路,否则的话,哼哼,我罗汝才可不会管你是什么陕西副总兵,在我眼里,你屁都不是!”罗汝才点着曹文诏,冷笑道:“真心的奉劝你一句,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长安城里巡抚衙门内,许梁看见一身是伤,惨遭虐待的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带他下去,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于是,饿了十多天的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终于在巡抚衙门里洗上了热水澡,还有站环帮忙搓背,从背上搓下来半斤泥!然后终于吃上了热饭菜,喝上了热茶水。
吃饱喝足,换上干净衣服的曹文诏再次被带到许梁跟前,许梁示意曹文诏随意就坐。
曹文诏倒也不客气,径自坐了。
许梁呵呵讪笑道:“曹将军,你来长安路上的遭遇,本官已经听说了。平凉游击罗汝才这人做得也太过份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他!”
曹文诏轻哼一声,依旧盯着许梁,也不答话。平凉游击如此公然殴打一省副总兵,如此大不敬之罪,在许梁嘴里,惩罚就一句轻飘飘的:说说他?!
曹文诏觉得自己对许梁的感觉又厌恶了几分!如此善恶不分,一味偏坦手下人,手握兵极,居心叵测,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陕西的巡抚?!
许梁感受了曹文诏眼神里的不友好,尴尬地笑笑,关切地问道:“我听说曹将军在被梁军救下来之前,被困在山上五六天,没饭吃没水喝?方才我让厨房准备的酒菜可还合曹将军的味口?”
曹文诏冷冷地看着许梁,冷笑道:“巡抚大人把本将军抓到这里来,有什么话直说吧?你我不熟,也没交情可言,还是直说的好!”
许梁语气一窒,轻叹一声,道:“既然曹将军执意如此,那本官也有直说了。拋开曹将军对本官的误会不谈……”
曹文诏抬眼瞪着许梁,打断道:“巡抚大人,本将军对你没有误会!”
许梁解释道:“我想说的是关于你与前内阁大臣曹于汴的关系……”
曹文诏再次打断许梁道:“巡抚大人,曹阁老的死,朝庭自有公论,本将军不想多说。”
“……好。”许梁不由得喝了口茶水,看着曹文诏的目光有些恼怒,沉吟了一会,许梁说道:“直说了吧,本官找你过来,是觉得曹将军如此良将,挥下仅仅有两三千骑兵,这实在太埋没人才了!本官手下有一支骑兵,缺个统领,不知道曹将军有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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