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流贼首领李心贝给写许梁的信中,除了讲了个故事之外,啥也没说。然而许梁第一时间便看懂了李心贝,也就是魏忠贤的隐藏意思。
一直以来,朝庭和祟祯皇帝能够容忍许梁和梁军壮大的原因,便在于平凉府内流贼肆虐,需要有一支强力的军队来震摄,而在平凉府境内,安东中卫已经被打残了,固原游击军营也差不多歇菜了,数来数去,能够派上用场的,也只有许梁的梁军了。
是以,虽然平凉知府张凤奇上了无数道奏折,左都御史曹于汴在朝庭之上陈述了无数次,想要将许梁异地调任,以消弱其在平凉的势力,崇祯皇帝都没有答应。
平凉府尚在动乱之中,这时候再没了梁军震慑,平凉府岂不乱了套了?是以,只要平凉府内流贼一日未平,许梁和梁军便能高枕无忧。
这也是为什么许梁要在罗汝才和戴风等人急于进攻流贼驻守的静宁州的紧要关头,急于招回梁军的重要原因。
一大早,许梁换上一身崭亲的从四品绯红官袍,乘坐了一顶软轿,摇摇晃晃地赶到平凉知府衙门。许梁下了官轿,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还早,便慢慢悠悠地踱进了平凉推官黄道周的签押房内。
远远地隔着窗棂便看见黄道周正趴在监窗的书桌上写写画画,神态极为认真。
许梁在窗外敲响了木墙,黄道周抬眼见是许梁,不由得起身热情地向许梁施礼道:“原来是许大人。快进请来。”
招呼许梁进了签押房,又手忙脚乱地替许梁泡了杯热茶。恭请许梁在主位上坐了,黄道周欠着小半边屁股。轻轻挨着另一张小椅子坐了,惊讶地道:“大人可有些日子没来下官签押房了。”
许梁听了,一阵尴尬。自从固原知州张凤奇走马上任平凉知府后,许梁不是休病假,便是有急事,常常不在府衙里面办公,有事也只是将几个亲信之人叫到许府里去商议,连知府张凤奇数次召开的会议,许梁多半都要缺席。
然则许梁虽然不常在府衙里露面。府衙里的官员却谁也不敢不重视许梁的意见。往往,平凉同知许梁的一句话,其效力胜过平凉知府张凤奇。
许梁摸着鼻尖嘿嘿直笑,“本官诸事繁杂,加上最近身子不适,府衙倒确实是来得少了些。”
黄道周自然清楚许梁和张凤奇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面说道:“大人,崇信和华亭县的知县任命已经下来了。毛玉洁果然被提为崇信典史,那个华亭知县却是个从江西调任的人。”
“可是叫秦峰?”许梁问道。
“正是秦峰。”黄道周惊异地笑道,“据说这秦峰原本也是江西南康府下面的建昌县的一县主簿,却不知为何能够一举升迁为一县知县……呃。许大人当初也是在建昌为官,莫非?”
许梁哈哈一笑,志得意满地道:“当年本官身为建昌主簿。秦峰乃是刚到任的建昌典史,说起来秦峰还是与本官同期考中举人的生员。”
黄道周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原来如此……”
许梁却暗自想到,这吏部职方司郎中王贤虽然品级不高。但办事倒也干脆,许梁仅是简短地向王郎中透露了些想法,王贤他居然就能顺利运作秦峰出任华亭知县。由此可见,王贤所占的位置是何等重要。
许梁与黄道周谈笑一阵,便拍拍屁股,起身伸个懒腰,道:“闲话就不多说了,本官这次来,是专程找府台大人商议事情的。”
黄道周眨巴着眼睛,“大人不必去了。府台大人他……病了。”
“哦?”许梁惊疑地道:“府台大人年富力强,怎的突然就病了?”
黄道周道:“到底什么情况,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府衙的衙役们说,华亭知县任命之后,府台大人原本也是很高兴的,只是固原知州陆澄源大人去见了府台大人一回,府台大人便病倒了。”
许梁顿时就猜测到,准是那陆澄源听到秦峰出任华亭县的知县,知道秦峰与许梁乃是同年的举人,又都是吉安府人士,这才迫不及待地转告了张知府,张知府掌控平凉的美梦成空,自然沮丧不已。不过,如此小小的打击,居然就病倒了,这搞打击能力也太弱了吧?
许梁哈哈大笑,“府台大人居然病倒了,这本官都头一回知道。本官这就去看望府台大人。唉,说起来府台大人乃是平凉的父母官,为平凉百姓的安危,劳心劳力至于病倒,实在是我辈楷模哪。”
说罢,许梁在黄道周目瞪口瞪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踱出黄道周的签押房,转而朝平凉府衙内院走去。
一路上,许梁哼着不知名的小典,一步三摇。
在那道半月形的拱门口,两名值守的衙差陪着笑脸,犹豫着伸手虚拦住了,“许大人留步,后衙乃许台大人家人休息重地,未得府台大人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许梁顿时满脸不悦之色,拂袖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大人说笑了,”两衙差笑得比黄莲还苦,连连拱手作揖,“小的就是不认得亲身父母,也不能不认识许大人您哪。许大人莫要生气,府台大人昨天交待,身子微恙,任何人都不见。”
许梁嘿嘿一笑,摆手说道:“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府台大人说任何人不见那是针对各县和其他兄弟府县的外人来说的。”许梁一指自己鼻尖,傲然叫道:“府台大人乃是平凉知府,本官却也是平凉同知,这府台大人乃是下官的方向标,指明灯。听闻府台大人身子微恙,本官身为张大人的左膀右臂,那是早担心,晚忧虑,茶饭不思。险些整成个单相思,现在听闻张知府身子好多了,咱们便不好再编理由了。许梁非要亲眼看一眼府台大人的状况才安心。”
“可是,府台大人吩咐了,得有张府台的指令才可以进去。”一名年轻些的衙役朗声说道,另一名衙差见状,急忙拉住那年轻的衙役说道,说罢朝那衙差连连使眼色。
许梁顿时脸色更加难看,冷哼一声,自有身后的青衣卫们伸手隔档开这两名小衙役,许梁轻哼一声,昂首进了内院。
张知府自然是建康得紧,一点也看不出病的迹像。许梁进去的时候,张知府正在一处凉亭里纳凉,手里捧着个盒子,正饶有兴趣地亲手撕着馒头沫儿扔进塘中去喂鱼,旁边一名春衫短袖的丽人夸张地惊叫。
这女子原本便有七分颜色,又巧施铅华,顿时便显出十分颜色起来,粉红色的抹胸裹着两团尤物,撐得鼓鼓腾腾,一笑便抖动得蔚为壮观。
张知府伸出两只咸猪手,在她胸围子里掏了一把,引得那女子娇笑不已。
许梁摆出夸张的笑意,拱手哈哈笑道:“府台大人好生兴致哪……看来外边传言府台大人生病了,这也太不可信了。”
张知府乍听得许梁的话语,一阵惊慌,打发那女子离去,沉下脸来,喝问道:“许大人,你怎么来了?”
许梁仿佛没有看到张知府脸上的不悦之色,笑嘻嘻地拱手道:“府台,喜事,大喜事哪。”
张知府垂下眼皮子,闷闷地道:“本府治下,百姓困苦,何喜之有?”
许梁三两步上了亭子,自顾自在一侧的栏杆上坐了,拱手笑道:“府台大人难道没听说吗?梁军大举出击,一举攻克了隆德和庄浪两县,如此大胜仗,难道还不是大喜事?”
“唔,这个本府虽未见到正式的战报,但消息却是早就听说了的。本府还正要上奏朝庭,替许大人和梁军将士们请功呢。”
信你才怪了!许梁暗骂一声,自怀里掏出一封帐单样的东西,呈到张知府面前,呵呵笑道:“此次出战,打了流贼军队个措手不及,斩获的流贼首级有近四万人之多,这三四一十二,再打个八折,府台一共得付本官白银九万六千两。”
张知府一听这数目,险些晕了过去,接过那帐单瞅了又瞅,见上面一堆黑色的小楷名字,看了一会,张知府只觉得眼花了。一会过后,张知府终算露出了个笑脸,虽然很牵强,但一点热烈的气氛都没有。
“那个……许大人哪,你我同朝为官,袍泽情深,这首级委实多了些,本府最近手头有些紧,拿不出这九万多银子出来……”
许梁登时一跳而起,大叫道:“怎么,府台大人要赖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