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会议开完,各部便依计各回各营准备。戴风跟着许梁边朝总督府衙门外走,边小声地说道:“大人,兵法有云,穷冦勿迫,围师必阙。总督大人之计,怕是要激起平凉城内流贼拼死反抗的意志,即便攻下平凉,军队损失必然也大。”
许梁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瞥见走廊过道边几名东缉事厂番子在那游走。压住戴风的话头,一言不发匆匆出了总督府。两人回到驿馆,命手下青衣卫侍卫把守住了房门,许梁才拉着戴风坐下了,语重心长的道:“戴将军,你初来陕西,对上层的情况不太了解。武总督是个老好人,那个东厂的王体乾又是钦差,有他在堂上搅和,武总督便不能不顾及王公公的意见。”
戴风瞪眼道:“武之望才是三边总督,那个王体乾,阉人一个,屁都不懂。”
许梁苦笑着,暗道就你这想法,难怪当年济南府的守备将军坐不稳。许梁道:“戴风,王公公与武之望之间的微妙关系,三两句也说不清楚。你我都是初次上任,资历浅,上头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总没有错。那些不满的话语,放在心里就可以,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人心险+,恶,当心祸从口出啊。”
戴风讪讪地点头,“大人,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其他人,我是不说的。”
许梁放心地点头。吩咐侍卫们收拾了东西,即刻返回镇原县。
出了驿馆,迎面便见一群武将簇拥着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有说有笑地朝驿馆里面走来,与正要出门的许梁等人在驿馆门口不期而遇。
叶指挥见了许梁,笑声一敛,朝旁边的新任指挥同知黄子仁笑道:“黄将军。来来,我与你引见一下,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便是新任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我听说戴将军也是从建昌小县过来的人。说起来你们俩还是老乡哪。这老乡亲见面,场面必定感人哪。啊,哈哈。”
许梁和戴风看眼一身崭新衣甲的黄子仁,双双一皱眉头,戴风拱手,语气生硬地道:“原来是黄同知,幸会。”
黄子仁面色尴尬,抱拳挤出笑脸朝许梁道:“大哥,你回来了?”
许梁打断他道:“黄将军。你贵为从三品的指挥使同知,下官区区一个正五品的芝麻小官,可不敢高攀。”说罢,视叶指挥和黄子仁等人如透明人一般,沉下脸自一侧走过。
黄子仁脸上的笑便如冻在脸上一般,久久恢复不过来。
走在路上,戴风呵呵直笑,拍掌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说着,戴风双腿一夹马腹。赶上前与许梁平行而走,解气地笑道:“大人,您没看见方才那黄子仁的脸色。跟朵衰败的菊花般。哈哈。”
许梁呼出口气,轻轻摇头,道:“我没想到黄子仁居然会是这样的人,方才见着他,我没骂他都算是好的。只是日后,他黄子仁与咱们便是陌路之人,井水不犯河水了。”
戴风呸了口,道:“品性如此低劣的人物,老夫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一路不停歇。两人进了镇原城,便直接去了梁军军营。点齐出征兵将,准备作战粮草。救伤药材,又与诸将商议安排留守镇原的人员,诸事安排妥当,许梁才离了军营回到许府。
由于许梁现在的身份是平凉府同知,黄道周接任了镇原知县,许梁再在镇原县衙办公便有些鸠占鹊巢的味道,尽管黄知县一再表示不会介意,但许梁还是将许府当做了临时办公点。许府少夫人冯素琴见许梁回府了,便欢欢喜喜地唤下人们将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喜孜孜地陪着许梁吃晚饭。
眼见许梁连吃下去两大碗米饭,冯素琴眼睛都快眯成了月芽儿。待许梁放筷子的时候,冯素琴便将戴莺莺的事情提了出来。
许梁愕然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冯素琴道:“在京的时候,你关在锦衣卫诏狱中,妾身整天担心你的安危,身边除了戴姑娘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我见戴姑娘对相公也是真心实意,便答应了。再说了,人家戴姑娘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舍出去,如此佳人,相公你就不要拒绝了。”
许梁哭笑不得地看着冯素琴,笑骂道:“如此大事,你个妇道人家怎能私自做主?”
冯素琴听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摇着许梁的手臂道:“我不管,反正这事我这个许府的少夫人是同意了的。再说我看这戴姑娘人品端庄,待人也真诚,嫁入咱们许府也能与我做个伴。怎么着都比那个楼仙儿要强。相公,你就依了嘛?”
许梁捱不过冯素琴的糖衣炮弹,苦笑着点头道:“好好,待相公我收复了平凉,我便找戴将军去提这事。”
冯素琴听了,这才松了手,喜孜孜的招呼下人进来收拾碗筷。待许梁不经意地抬头,她人早没影了,估计是找戴莺莺提前透露口风去了。
梁军上下忙活了一天,出征的部队集结完毕,四千多梁军士奉命出征。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和梁军副将邢中山到许府来请示什么时候部队开拔。
许梁皱眉道:“没有接到武总督传达的指令哪,先原地待命,等候指令。”
如此过了两天,固原方向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许梁惊讶之下便亲自赶到固原三边总督府去询问消息。
一问之下,许梁目瞪口呆。
事情出在庆阳守备贺人龙身上。贺守备回到庆阳召集部将将武总督的指令一说,部将们便炸了锅。死活都不愿意奉命出征,理由嘛,还是军饷的事情。许梁记得他在京城的时候,庆阳守备营就因为军中连着四个月不发饷银闹了回兵变,还干掉了刚上任不久的守备将军。现在又因为拖欠军饷的问题闹事……这贺人龙是怎么带的兵!
其实西北军中,连着几月不发饷银早就是家常便饭,欠饷的情况到处都是,若都像庆阳兵这般胡闹,那整个陕西便没有可用之兵了。武总督十分恼火,找来贺人龙一顿臭骂,骂完了,事情还没解决,当下由三边总督府出面,向固原当地的富绅赊了四千两银子,先补发了庆阳兵一月的饷银,这才将这帮大爷兵请动。
崇祯元年六月二十六,三边总督武之望集结了庆阳,延绥,固原,镇原的四支官军终于气势汹汹地朝被流贼攻陷了近两月之久的平凉城进发。
按照计划,由庆阳守备贺人龙部率军攻平凉城东门,延绥总兵贺虎臣部并安东中卫残部攻平凉城西门,游击将军李英攻南门,游击将军戴风攻北门。四路大军同时攻城,按东厂王公公的说法,必能一举拿下平凉城!
平凉城下杀声震天,炮火轰鸣。离着平凉城一里外的一处高地上,三边总督武之望亲自坐阵督战。陕西参政洪承畴,平凉同知许梁陪同观战。在他们视线的正前方,正是总督府直属的游击将军李英的部队。
只听得一排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过之后,上千的明军士兵如潮水般喊着杀声朝平凉城南门冲去,离着城墙五十步开外,弓箭手一轮齐射,将城头上探出头来的流贼射翻了不少,随即趁着这档子间隙,明军的云梯,冲城车朝城下靠了过去……城头上,无数的流贼士兵冒头还击,弓箭,石头,木块,铁锅,能扔的能砸地东西如下冰雹一般落下城墙。愤怒的杀声,惨叫声,惊恐声编织成南城门下的生死较量。
武总督观看一阵,欣慰地捋须道:“洪大人,许大人请看,城头上的流贼毕竟是泥腿子出身,不懂得守城战的打法,不晓得抢占先机,不让攻武器靠近城墙。如今看来,李将军再有一轮冲锋,这南城门便要告破了。”
许梁和洪承畴跟着点头称是。诚然,守城的流贼明显经验不足,调配不力,李英的第一轮冲锋,便有十多名明军士冲上了城楼上,与流贼展开肉搏战,虽然最后还是被扑上来的流贼压下去了,但仅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流贼人虽众,战力却并不高。
许梁陪笑着,忽想起没在这边见着那位讨人嫌的东厂王公公,便笑着问道:“大人,怎的没见着王公公?我军如此神勇,王公公不亲眼看看,岂不可惜?”
武总督脸色微变,沉默一会才哼了一声,说道:“王公公跟着贺虎臣部去攻打西城门去了。”
许梁啊了一声,惊疑地道:“刀枪无眼,王公公跟着攻城部队去做什么?啊,是了,王公公出自东厂,见多识广,想必是亲自指挥作战去了。”
武总督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延绥总兵贺虎臣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大小战役不下百仗,区区一处城门,用不着王公公多嘴。”
许梁听得,心知武总督也开始厌烦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厂王体乾了,与洪承畴交换个眼神,静静地陪着武总督观战。
忽听得平凉城方向一阵高昂的喊杀声,许梁等人猜着是游击将军李英又发动进攻了,便紧张地盯着南城门方向,待看一阵,三人脸色突然变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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