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循声看去,见是一名十五六岁,一身碧绿短裙的丫环,那丫环又对着许梁福了一礼,做出个请的姿势,“公子,我家小姐楼仙儿有请。”
许梁见状嘿嘿一笑,暗道咱就是面子大些。当下笑吟吟地跟着那丫环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再转过一扇屏风,抬眼看去,竟是穿过了前厅,进了后院。只见这杏花楼的后院布置得十分雅致,亭台水榭,假山池塘,错落有致。
那丫环回头浅笑,带着许梁顺着一条横穿后院的碎石小道,来到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她卷起门帘,笑道:“公子您请进,我家小姐在二楼。您可直接上去。”
许梁抬眼看看四周,在心里自己鼓鼓劲,暗暗平息下越跳越快的心,一敛袍裾,便一步三摇地直上二楼。
二楼迎面又是一面珠帘,一阵轻扬的琴声从帘后边传来。许梁不由站着听了会,很遗憾,琴声婉转动人,许梁心里明白这琴声确实好听,但却说不出怎么个好法来。他在帘外站了一会,只听得帘后边琴声不断,绵绵不绝,却久久不见里面的楼仙儿出声。许梁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头一回碰到这种场面,一时犹豫着£,到底是进呢还是不进。又过了会,听得那琴声似乎音调转急,如珍珠落玉盘地清脆。
许梁暗叫一声惭愧,心知只怕是自己的举动惹得楼仙儿不快了,心想反正自己也是大老粗一个,佳人嘛,唐突也就唐突了吧。硬起头皮,咳嗽一声,一只手扶起门帘,直直地走进了帘后。
帘后是一个粉色的世界,粉公的窗帘,粉色的帐子,粉色的床,临窗的红漆长桌后,坐着位粉色的姑娘。
只见这楼仙儿二八年华,长发披肩,腰身纤纤,肌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轻瞟一眼许梁,一声轻叹,佳人起身微福一礼,朱唇轻启,音如夜莺:“楼仙儿久候公子多时了。”
许梁已经看直了眼,他咽了口唾沫,嘶声道:“仙儿姑娘,切莫多礼,是许梁愚笨,未察得姑娘的琴音,那个,唐突了佳人。”
楼仙儿步履轻摇,香风浮动,她绕过琴桌,在屋中央一张小圆桌旁坐下,“许公子,既然进了仙儿这倚仙阁,便是贵客,快请坐。”
许梁只觉嘴巴发紧,喉咙发干,闻言规规矩矩地在小圆桌边欠了半个屁股坐了下来。
楼仙儿见状,心知这许公子准是第一回来这种地方,心中发笑,语气越发轻柔:“公子怕是头一回出来消遣吧?”
许梁听得,心里一紧,不由挺了挺胸膛,道:“哦,以前倒也来过几次,”他抬眼对着面前的佳人轻笑道:“只是,头一回见着像仙儿姑娘这般风华绝代的美人,一时震惊,一时欣喜,方才有些举止无措,倒叫仙儿姑娘见笑了。”
楼仙儿暗自好笑,见许梁好面子,死不承认,也不揭穿,她端起桌上一壶酒,盈盈起身,踱到许梁身边,倒了一杯酒,又盈盈地坐了回去。
一阵让人舒爽的轻香残留在许梁周围,许梁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吸。
楼仙儿端着自己的酒杯凑到唇边,朱唇轻抿,一丝湿润的酒渍便印到娇艳的两唇间,她道:“公子年少多金,想必出身不凡?却未曾请教?”
许梁两眼直直地盯着那两片诱人的红唇,只觉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他抓起面前的酒杯,喉节一动,咕噜一声响,整杯酒便下了肚,他咂咂嘴,大杀风景地说了句:“再来一杯!”
楼仙儿眼角微不可察地一皱,轻笑着又给许梁倒满一杯。
许梁又一口喝光了,示意楼仙儿再满上,再喝光,这才感觉舒服了些,他满意地打出一个酒隔,咧嘴笑道:“这个仙儿你可就猜错了,嘿嘿,本少爷可跟年少多金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他嘿嘿自嘲地笑道:“没准明天以后,本少爷就变成了个穷光蛋,在杏花楼前乞讨为生呢!”
“呵呵,”楼仙儿轻掩嘴角,笑道:“许公子你可真会说笑。”心里却在想,这半毛钱该是多少钱?
许梁听了,正要再自嘲一番,忽觉眼前一阵恍忽,不由晃动一下脑袋,只觉心窝子里一阵燥热,暗道这楼仙儿刚倒的什么酒,怎么劲儿这么大?
待他再看楼仙儿,眼前的楼仙儿隐约也变成了两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楼仙儿还是一个楼仙儿。
许梁只觉脑袋有些沉,当下两手撑着桌面,两眼瞪着楼仙儿,嘿嘿笑道:“告,告诉你也无妨,嘿嘿,本少爷我哪,刚刚押了把大赌局,嘿嘿,结果……”他又吐出个酒嗝,大着舌头道:“赔了!”
楼仙儿眉头皱了皱,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逝,她轻笑接道:“哦,不知许公子赔了多少呢?”
许梁两眼瞪得老大,脸色一片病态的嫣红,他砰得狠狠一拍桌子,叫道:“赔了?!你说这他娘的怎么就赔了呢!嘿嘿嘿,赔了,赔了好啊,不然本少爷今晚也不会到这杏花楼来,呃,不对不对,老子是来这里睡姑娘的”他踉跄得绕过桌子,一把抓住了楼仙儿柔若无骨的玉手,一口热气从也嘴里直喷出去,许梁叫道:“本少爷跟你个丫头片子扯这犊子做什么?来来,咱们,呃,上床是正经!”说道摇摇晃晃地就要拉着楼仙儿往床上倒。
楼仙儿眼见许梁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一时大意,竟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而且这许梁手劲大,捏得她手生疼,楼仙儿脸上厌恶之色更盛,另一只手拉住桌角,冷声道:“许公子你喝多了!”
许梁听得把眼一瞪,摇头道:“胡说!本少爷千杯不醉,能喝多吗?”待再拉楼仙儿,却拉了个空,心中大奇,定睛看去,却见楼仙儿趁着自己说话的空档居然挣脱了,站在桌子另一边冷冷地看着自己,隐隐地泛着一丝寒意。
许梁身子一激灵,眼前清醒了些,讶然道:“呃,仙儿你怎的一下子就到桌子那边去了?”
楼仙儿嗤笑一声,道:“许公子,来这杏花楼想要与本姑娘春宵一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他们却少有如愿的,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为什么?”
楼仙儿傲然道:“只因为我这倚仙阁有我的规矩,只有我挑人,从来没有人挑我!我楼仙儿中意了,怎么着都行,我楼仙儿看不上,哼哼,就是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我也要赶出去。”
“什么破规矩!”许梁大着舌头骂道,他觉得眼前又泛黑了,当下自顾自倒满杯酒喝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眼叫道:“说,本少爷该怎么着让你中意?”
楼仙儿眼见许梁又喝了杯酒,想要阻拦,想想又放弃了。听得许梁发问,徐徐便道:“上个月仙儿谱得一道曲子,一直缺首恰当的唱词,我看许公子多半也是个读书人,若是许公子能帮着把词填上,那便一切都好说!”说道缓缓走到琴桌后,刚要坐下,便听得许梁一声大叫:“慢着!”
许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摆手叫道:“老子平生最烦的便是吟诗作词对对子了!填词这活老子不会,不过,老子这里倒有首词儿,你若有兴趣,倒可以谱谱曲!”
说罢,在楼仙子愣愣的眼神中,许梁一只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捏成个麦克风的拿法,一手捏个兰花指,随着一个大大的酒嗝,开唱: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
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
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楼仙儿傻了,呆呆地看着刚刚还在撒酒疯的许公子,此刻半眯着双眼,左手拿个空酒杯子放在嘴边,右手捏着兰花指在半空中乱指,一双腿还在随着唱词抖来抖去。再仔细听许梁的唱词,越听越觉得虽然没琴曲伴奏,但许梁低沉的轻唱却也耐听得紧。
楼仙儿收起发呆的神情,转而认真听许梁唱词,这时原先引许梁上楼的那绿衣丫环也听得二楼居然有男人在唱歌,惊奇之下奔进倚仙阁,待看清屋内的情形,大张着嘴巴吃吃地问道:“小姐,这,这位公子怎么了?”
“嘘,别出声,仔细听!”楼仙儿打断丫环,嘱咐道。
突的,许梁一只脚猛地踏出半步,扎成个半马步,惊得屋内的两名女子连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许梁。
一个扭捏的女声从许梁嘴里发出,接着唱道: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菊花台倒映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
楼仙儿与丫环对视一眼,双双轻拍胸脯,暗道吓死我了!刚放下心来,只见许梁仍是扎个半马步,却突地将左手中的空酒杯直直地对着楼仙儿伸出,用扭捏的女声叫道:
“陛下,再来一杯吧……”
楼仙儿一个趔趄,吓得差点没趴地上,她紧拉着丫环的手,定定地看着许梁,却见许梁保持着递酒杯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待上前看个究竟,一声鼾声从许梁身上发出,然后,咚的一声响,许梁直直地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楼仙儿回头瞪一眼绿衣丫环:“这酒里放的迷魂散是不是太多了?”
丫环奇道:“不会哪,小姐,我都是按以前的量放的啊。”
楼仙儿跺脚道:“那就奇怪了,这许公子怎的发作的这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