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还未从魏公公被罢官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接着又传来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魏公公离京六天后,圣上居然又下旨,命锦衣卫索拿魏公公进京问罪。可惜锦衣卫到的晚了点,追到河间府的时候,魏公公已然自杀了。
又有消息传来,崇祯皇帝下令缉拿已然离京的先皇奶娘,客氏,客印月。
许梁震惊无比,想不到崇祯皇帝贵为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变卦居然变得这么快。几天前要魏公公去凤阳看坟,随后就能派人去要了魏公公的老命。由此可见崇祯对魏忠贤恨之入骨,堂堂九五至尊,万民共主,一点原则都不讲,说翻脸就翻脸。
侍候这样的主,实在太过危险。
圣上对魏公公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仿佛为了印证许梁的想法,京中又有消息传来,前兵部尚书崔呈秀在京自杀,消息报到皇帝那里,结果崇祯下旨,“虽死尚有余辜,论罪!”,经刑部商议,将已经下葬的崔呈秀再挖出来,斩首示众。
崔呈秀已经死了,尚且被拉出来再斩了回头。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许梁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良久之后,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着侍卫守住房门,谁都不许打扰。
天启七年十二月初三,邢中山带着建昌巡防营的兄弟到了镇原,住进了许府。邢中山,刘戈,胡小勇,许青,罗百贯等人赶到许梁书房去见他,便见许梁胡子拉茬,面色憔悴,但双目有神。
许梁见到了邢中山等人,当下哈哈大笑,与来人挨个热情拥抱一遍,一扫前几日的惊惶之色,这让冯素琴等人放心不少。
随后许梁在前院大厅大摆宴席,给邢中山等人接风洗尘,又让人去请黄子仁和万文山等人过来议事。
虽说镇原比较穷苦,物资匮乏,百姓日子过得都很苦,但也看对谁而言,对许府来说,整几桌像样的酒席一点问题都没有。刚啼的小公鸡,大盘的鸭子,油腻腻的肥猪脚,烤羊肉,还有几腿风干的兔腿,再加上几盘子素菜,让上百名从建昌出发走了半个多月的汉子大吞口水,只是碍于黄子仁等还未到,不好意思动筷子,但那眼神却是紧盯着面前的肉食。
许梁和邢中山,许青等人聊着闲话,邢中山几人也适时地向许梁汇报了建昌的情况。当听罗百贯说梁记皂膏已卖到河北,两广,福建等省,月赢利银子上万两,而此次前来镇原就带了近三万两现银时,许梁畅快地笑。
黄子仁和万文山在许府门口碰到了一块,一同进府,忽见过道里冯敏儿在招手,万文山会意地先走一步。黄子仁走到冯敏儿身边,先给了冯敏儿一个热吻,待冯敏儿红着脸挣脱了才问道:“敏儿,啥事啊?大哥和建昌来的兄弟们正在里面等着我呢。”
冯敏儿警惕地朝四周打量着,见四下无人,小声地对黄子仁说道:“子仁,我听说朝庭的阉党要倒霉了,皇上要收拾阉党余党。你现在是正经的巡检司巡检,好好做你的官,可千万别与阉党扯上关系。”
黄子仁听了,神情便有些严肃,问道:“什么阉党,余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敏儿凑近两步,朝正厅方向努了一下嘴,道:“听说表姐夫许梁跟阉党的人关系不清不楚,皇上杀了魏公公后,许梁便很紧张,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不出门。”
黄子仁警惕地道:“敏儿你什么意思?”
冯敏儿见状着急地道:“子仁,眼下形势这么紧张,你可要与表姐夫保持距离。万一皇上要拿表姐夫问罪,到时也不至于牵连到你。敏儿横竖已经是你的人了,到时子仁你也跟着出事,倒叫敏儿怎么活?”
黄子仁拂袖气道:“敏儿你说的什么话!我与许梁情同手足,过命的交情,他又是我大哥,大哥有难,我这做兄弟的岂能坐视不理!”
冯敏儿冷笑一声,道:“咱们把他当大哥,人家可未必把子仁你当兄弟。”
“嗯?”黄子仁愕然地看着她。
“远的不说,就说当初从韩王别院挖出的密室,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那可是子仁你带人弄出来的,许梁却全部收入他的后院里,咱们要点东西还得经铁管家的手。”冯敏儿迎上黄子仁的目光,一脸愤愤地说道:“这次许梁被免了职,平头百姓一个,而子仁你还是巡检司的堂堂巡检,手下兵勇上千,凭什么还得事事听他的吩咐。”
说着,冯敏儿眼泛冷芒,森然说道:“子仁,许梁他待咱们如此刻簿,难道咱们还要这么事事受他的摆布么?莫不如另起炉灶,自立门户。眼下建昌的那拨人到了,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
黄子仁一脸难以置信地眼神,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满脸不甘的冯敏儿。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冯敏儿道。
黄子仁指着冯敏儿,压着怒气,沉声道:“方才这些话我就当全没听见,以后不许再说,否则,休怪我翻脸。”说罢,黄子仁转身就走。
冯敏儿呆了呆,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为黄子仁考虑,却换来他一顿指责,心中委屈不已,她大叫道:“许梁到底有什么能耐,为什么你事事都要听他的?”
黄子仁身子顿了顿,冷然道:“他救过我的命!”
黄子仁进大厅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拿眼光看着他。方才外面冯敏儿的大叫声,屋内的人也都听见了。
黄子仁尴尬地道:“让诸位见笑了。”
邢中山爽朗笑着打趣道:“黄老弟啊,女人嘛,就不该惯着,该摆脸色就得摆脸色,否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其他人跟着轻笑,黄子仁走到许梁身边坐下。
许梁见人都到齐了,便起身道:“既然子仁也到了,那咱们就开席吧。”
厅内坐着的汉子早就等着许梁这句话了,许梁话音一落,就见下面满桌子的汉子齐刷刷地动筷子,有几个嫌筷子不灵便的已然直接伸手抓了块肉就啃。一时之间,厅里筷子酒杯,盘子的相互撞击声不绝于耳,撕咬食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又有几声因被人抢光了肉食的喝骂声,打闹声。
邢中山连连摇头,苦笑着对许梁和黄子仁道:“邢某练兵无方,底下人都被我带野了。”
许梁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梁便向坐在主桌上的一众亲信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子仁兄,邢大哥还有诸位兄弟,”许梁停下筷子看一圈众人,正色道:“眼下朝中形势危机四伏,曾经的阉党已是土崩瓦解,而我们与阉党的关系也甚是微妙。依目前朝中的动向看,圣上多半是铁了心要一举铲除阉党。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免被朝庭打个措手不及,咱们得早做打算。”
众人都看着许梁,待许梁说完,邢中山拱拱手,正色说道:“许大人,自建昌巡防营被解散后,邢某带着这几位弟兄决定投奔你,便算是将这一百多斤交给大人你了,大人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其他人也齐声道:“一切听大人吩咐。”
黄子仁也道:“大哥,你说吧,兄弟听你的。”
许梁看一圈众人,迎上众人炽热,坚定的眼神,心中无比感动,这才是能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哪,什么黄维中,洪承畴,关键时候都靠不住。
许梁深吸口气,招呼众人坐下,徐徐说道:“魏公公倒台一事,我想了很多。想当年我初入官场,魏公公的威名威震宇内,朝庭内外,无不以拜入魏公公门下为荣。想不到新皇继位不到半年,就把魏公公整得身手异处,客死他乡。唉,权势滔天如魏忠贤者,也敌不过皇帝的一纸圣旨呀。”
“许大人,你都把我们给说晕了。魏公公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的事情不说也罢,你就跟咱们直说往后怎么办吧。”罗百贯细声细气地说道,放在桌下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又捏起了兰花指。
“咳咳,”许梁略为尴尬,轻咳两声,原本想有个斯文点的开场白,不想这一桌坐的都是大老粗,讲了也白讲。许梁整理思路,正色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听说魏忠贤出事后,我吓得是吃不香睡不着,关在书房里想了三天三夜,总算想明白了。”
众人都齐齐地盯着许梁,凝神静气,等着许梁往下说。
砰!许梁左手一拍桌子,又灌了口烈酒,大声道:“奶奶的,官高位显,权势滔天又如何,在圣旨面前连个屁都不如。老子想通了,要想在大明挣个安身立命之地,必须得有自己的势力。说白了,就是得有自己的军队。兵权在手,朝庭和皇帝才会有所顾忌。”
众人听得呆了,罗百贯使劲咽了口唾沫,才惊疑地道:“大人,您是说咱们要拥兵自重?”
“不错!”许梁赞赏地看眼罗百贯,道:“到底是罗算盘脑袋好使,一点就透。”
胡小勇迟疑着道:“若说拥兵自重,大人,您在建昌,在镇原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么?建昌有巡防营,镇原有巡检司,属下听说黄大人手下弟兄都上千了。可这好像也没什么用哪,大人您还不是被罢官了……”
许梁点点头,又摇摇头,打断胡小勇的话头,道:“说得不错,我原本也是这个想法。之所以关键时候没起到作用,开始我也没弄明白,但我想了三天之后,我才想通。并不是这个思路不对,实在是我们的规模太小了。手底下捏着几百上千人的,在朝庭来讲压根就不算个事,皇帝圣旨一下,朝庭大军一到,转眼间就能灭了咱们。所以我们往后要顺着这个思路,做大,做强,大到让朝庭忌惮,强到让朝庭的军队灭不了,那时候,咱们就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罗百贯眨巴眨巴眼睛,吃吃地问道:“大,大人,那得是多少人马?”
许梁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怎么着也得十几二十万吧。”
众人瞬时就目瞪口呆了,僵着脸色愣愣地看着许梁。忽见许梁身边的黄子仁猛的抚掌大笑:“哈哈,大哥,你这想法太对兄弟我的味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