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于陆渔!”阿呆说:“不到一个月,她寻死四次,我们的人看她实在看够了!您又说打不得,又说骂不得,这倒跟伺候姑奶奶似的,属下的意思是说,若是没什么用处的话,就让她去罢!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花人力物力看一个妓女,不值得!”
龙天若微怔:“她还没放吗?”
“主子没发话,谁敢啊?”阿呆答。
“哦,千寻都没了人影,还关着她做什么?放了吧!”龙天若摆摆手,阿呆点头离开,人还没离开大殿,龙天若却又急急叫住他,“阿呆,先带她来见我吧!”
“她不会说的!”阿呆叹息,“这个女人,是个倔脾气!”
“管她倔不倔,我也不过想找个人,说说千寻罢了!”龙天若苦笑,“我有心去找李百灵,又怕她害怕!”
阿呆默然点头,快步离开。
龙天若仍坐在那里发呆,他在屋子里转悠着,手指抚过屋内的每一样东西,这里面还留存着她的气息,她惯常躺着的那只躺椅,她穿过的衣裳,她看过的书,她用过的杯子,还有她的那只工具箱。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解剖人尸的情形,活脱脱一个女屠夫。
当时他还想,这样一个女人,哪个男人敢娶回家去,那不活生生吓死,可他没想到,易时易地,她竟然也是那般柔婉可亲。
有一件事,他确实做错了,从一开始,他就不该以龙天语的身份去救她,当初只是为了耍弄她,逗她玩,可他不曾想,身为龙天语的他,见到了一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沈千寻,平日里她冷漠残忍,工于心计,将自己的仇敌玩弄于股掌之中,可褪去这层保护色,在白云馆里,在龙天语面前,她不过是一个单纯无害喜欢侍弄花草的明净女子。
她的话很少,有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羞涩,可两人在花丛中沉静对坐饮茶的时光,却是他最放松的时候,他像是突然的找到了另一个自己,她说的话那样少,可是,说出的每一句,都那么契合他的心思。
他就那么无可救药的陷了进去,稀里糊涂不由自主,等他意识到,已然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他错了,可是,他已无法回头,这条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也从来由不得自己,他的心,朝着她的方向,再也停不下来。
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这一切一切的误会,不过是情爱之上的薄而淡的灰尘,她那么爱他,他若解释,她一定肯相信,也一定能原谅。
可是,他终究算错了,如果一开始便始于欺骗,她对他,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而现在的他,眼睁睁看她远走,却什么也不能做,数万勇士的鲜血筑就的龙宇王朝,似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的禁锢住他,令他再也无法随心所欲。
他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正黯然神伤间,忽听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哭叫之声,他缓缓站起来,无力的问:“何人在外面抱头聒躁?”
阿笨忙回道:“主子爷,是苏大小姐。”
“苏紫嫣?”龙天若皱眉,“她怎么又来了?该说的事,我已经跟她说清了,她还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阿笨说,“主子爷放心,属下这就将她轰出去!”
“算了!”龙天若叹口气,说:“让她进来吧!”
阿笨犹豫了一下,便让宫人们把苏紫嫣带进来,苏紫嫣头发散乱,进门即匍匐于地,痛哭不止。
龙天若叹息:“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紫嫣,你苏家的事,实在怪不得我!四大家族,一降两败,为什么独留下苏家?还不是因为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爹也一直保持中立,若他一直如此明智,龙宇王朝依然有他的一席之地,他依然可以安安稳稳的坐他的异姓王,可是,他却倚仗着兵强马壮,意图灭掉我,取而代之,这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苏紫嫣听到这话,哭得愈发厉害,她抽抽泣泣道:“若哥哥,想了那么多天,我也想明白了,这事确实是父兄的不对,他们不该那么贪心,我不怪你,若哥哥,紫嫣不会怪你的!紫嫣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没人要赶你走!”龙天若说:“苏府不还是给你留着吗?”
“可是,他们不许我入宫!”苏紫嫣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若哥哥,若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龙天若看着她,缓缓摇头:“紫嫣,我不是你的若哥哥!实话跟你说吧,你的若哥哥,早就……”
“你就是我的若哥哥!”苏紫嫣拼命摇头,“我不怪你杀我父兄,我只求你,让我留下来伺候你,我知道你现在是皇帝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追着你打,追着你骂了!我也不会强求你娶我,要不,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当个宫女吧?我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若哥哥,若是连你也不要我,紫嫣……紫嫣只能去死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说到死字,突然爬起来,就向那柱子撞去,龙天若袍袖一甩,将她裹了回来,苏紫嫣嘤嘤低泣:“若哥哥,不要赶紫嫣走好不好?紫嫣再没一个亲人了!”
龙天若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正想劝她回去,这时,阿呆将陆渔带了进来,他生怕苏紫嫣再吵闹,只好勉强应下,让她自去屏风后休息,又让阿笨阿呆也下去了,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陆渔。
陆渔见到他,仍是一脸嘲讽,讥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踏着女人的肩膀,您总算飞黄腾达了!”
龙天若惨然一笑:“陆渔,你把朕的女人弄不见了,如今竟还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有点过份吗?”
“相比你的无耻,我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过份!”陆渔昂首道。
“千寻的朋友,果然跟她一样清傲!”龙天若苦笑,“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不知影踪,那么,你能否告诉朕,那日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陆渔嗤笑:“都到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装啊?是不是天天装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啊?”
屏风后的苏紫嫣一听这话,立马跑出来打抱不平,她指着陆渔的鼻子怒吼:“我不准你这样说若哥哥!你瞧瞧他,为了沈千寻,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陆渔一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讥笑道:“我陆渔活到二三十岁,只当嫖客是这世间最无耻的人,不想,最无耻的人,原本竟生在皇宫贵胄之家!这般的聒不知耻,真是让我恶心!苏紫嫣,把你那肮脏的手指拿开!老娘正恨得牙痒痒,回头再给你咬了去!”
“紫嫣,回去!”龙天若不耐烦的看向苏紫嫣,“你若再来添乱,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可她胡说八道!”苏紫嫣跺脚,“这样的贱人,还留着做什么?不如推出去砍了!”
“滚!”龙天若怒不可遏,苏紫嫣苦苦脸,缩回了屏风后。
龙天若看着陆渔,说:“其实你不说,朕也能猜个大概了,千寻一言不发走掉,定然是发现朕的秘密,她恨朕欺骗于他,这才远走他乡,可是,只有朕自己知道,在朕的心里,是如何……爱着她!”
“爱她?”陆渔愕然,尔后不屑大笑,“龙天若啊龙天若,你还真是说谎话连眼都不眨,我只以为沈庆那厮胡说八道的本领高,不想比起你来,竟连根皮毛也及不上!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敢标榜自己是情圣,你脑子有病吧?”
“朕从来不曾标榜过什么!”龙天若咧嘴笑,笑容凄楚又悲凉,“朕心里……从来只有她!”
“够了!”陆渔忿忿然道:“心里有她,还会与那苏紫嫣颠龙倒凤吗?心里有她,还会跟别的女人一起算计她吗?心里有她,又怎么会说一套做一套?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男人,从来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跟苏紫嫣?还颠龙倒凤?”龙天若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屏风后的苏紫嫣叫起来:“陆渔,你休要信口雌黄!”
“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能有假?”陆渔斩钉截铁道,“我陆渔的眼睛可没瞎,耳朵也没聋!我看得真真切切,若只是捕风捉影,又怎么会同千寻讲?千寻那般谨慎之人,若不经求证,又如何能相信我的话?我们两人看过的事实,怎么到今日,反要让你红口白牙赖了去?龙天若,就算你如今贵为天子,你又赖得掉吗?”
龙天若只觉浑身冰凉。
陆渔说得不错,如果她一个人的眼睛有错,那么,沈千寻也绝对是经过调查,才确认了事实的真相,而这真相,是怎么出来的?他与苏紫嫣莫说颠龙倒凤,便是连手都不曾牵过,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误会?
他站在那里,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大病未愈,本就头昏脑涨,此时只觉得脑中全浆糊,粘稠的一堆,怎么想都想不出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