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根简单的树枝上入定的越云泽,双目紧闭,呼吸由浅入深,直到近乎停滞,他正在定中专心与玄天对话。
“云泽,事情进展得顺利么?”
“回玄天,许苍郁中了鬼界‘疏魂乌’的毒,现已无大碍,但还需在山中静养三日,我会在这里看着她。”
“好,你要多加留意,六界都可能派人来跟你争夺她。”
“我会的。”
“依我看,此人的安危事关重大,不如仙界的事务,就暂且交给其他人来管理,你亲自留在她身边比较稳妥。待逆天行之事处理完毕,你再回天上去吧。”
“容我再考虑一下。”
“还要考虑?云泽,想想你师父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做事情要分清轻重缓急。既然眼下,仙界太平,你自然要把重心放在逆天行这边。否则,若是让其它五界把许苍郁给抢去,集齐了逆天行,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越云泽还未来得及回答,忽然感觉到背后极远处阴风阵阵,他连忙告辞玄天,出得定来。微微睁眼,关注着前方和两旁,同时,他背后仿佛也长着一双眼睛似的,紧紧盯住正以极快速度自远方来的不速之客!
“唰!”
未见越云泽动身,但见暗夜中白光一闪,他已置身于竹屋之内,但惊见榻上没有人!环顾房中,到处都不见苍郁的身影。
一阵狂风大作。
“云仙救命!”
许苍郁的声音,听上去越来越细微,似乎是在挣扎中被不速之客们拽着,向黑暗无边的远方而去!
白光又一闪,越云泽已追至数里之外!
在茫茫黑夜中,以夜视功可以清晰地看清那几条消瘦的身影,平托着许苍郁,快速飞行至一条湍急的河流上方!若是一个不慎松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夜视功说来只是比较低级的内功,修炼方法并不难:每日醒来时,不睁眼,以拇指互相搓热,以特定顺序和方向,拭目一定次数,再闭目一会儿,然后睁开。将一顶焰须很小的竹青色的纸灯置于暗处,聚精会神向灯凝视。看上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闭眼,再看。如此三个月之后,将灯纸的颜色逐渐加深,灯的位置也逐渐挪远,注视时间逐渐加长,直到能够黑夜辨物,有如白昼,夜视功方大功告成。
这门功夫,是仙界刚入门弟子的必修课之一,不但利于夜行,还适用于水中视物,非常实用。只因仙界的天敌是妖魔,他们大多喜欢在暗夜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若没有一双视黑夜如白昼的慧眼,如何能识破他们的阴谋呢?
那几个身影回头见越云泽追来,许是太过惊慌,几个人没配合好,手忙脚乱中一失手,许苍郁就这这样,直直地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河心坠去!
那几条身影呆了片刻,似乎最后决定还是弃她而去,保命要紧!于是,只听得一声悠长的惨叫和重物落水之声,苍郁转瞬就被漆黑湍急的河水吞没了!
此时刻不容缓,使用法术反倒嫌慢,越云泽想都没想,就亲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冰冷的激流中!
寒夜里的水,冰彻骨髓。但对越云泽来说,并不觉得。一个猛子扎下去,准确无误地将苍郁捞起,平平稳稳架在左臂上,迅速离开水面飞到了江边!
“许姑娘,许姑娘!”
苍郁歪倒在他怀中,任他怎么推搡也没有反应,眼皮和嘴唇发紫,印堂则发黑。
两个人浑身湿嗒嗒的,夜里又阴又冷,远处传来野狼幽幽的嚎声。
越云泽迅速就地一掌火起,另一掌设下结界,护住人和火堆,以防野兽或其它几界来袭。将她放下,火速清除她口鼻中的水和污物,想也没想就解开她衣领,按压心肺。
苍郁猛地咳出几口水来,又失去了知觉。但越云泽知道,她应已无大碍了,片刻之后便会自行醒来。
火堆旁,苍郁静静平躺在那里,湿漉漉的衣服,勾勒出上下微微起伏着的姣好的胸部曲线。敞开的领口那里,雪白的肌肤上,鲜红的驿马印若隐若现!
越云泽想伸手去帮她把领口盖上,但不由自主地,一只手朝她的脸伸去,另一只手朝她的胸部而去。
越云泽伸出的五指终于还是攥了拳头离开她身旁,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睛,觉得不对劲,自己只要看过去,目光必然落在她耸起的胸部上,连她的面部都模糊不清了,这是为何?自己从来不会这样审视女人!
他命令自己闭眼,转了个方向专心念咒、打坐,排除杂念。
突然,他猛地睁眼,看也不看身后的苍郁,起身冲破结界而去!
火堆熄灭。苍郁就这么被遗留在地上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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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姑娘!许姑娘!”
越云泽唤了几声,苍郁两眼失神,面色惨淡得不像样。
她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迟缓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死过一次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越云泽半跪在地上,将苍郁横抱在怀中,柔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苍郁的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想到刚刚所见的地狱中,每一处场景都触目惊心,完全没有勇气用语言描绘,忽然鼻子一酸,头一歪,靠在越云泽肩头抽泣起来。
云仙的衣服上,带着冬日的寒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也冰凉,但饶是是这样,靠着他,在他怀里痛哭一场,还是有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苍郁发泄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云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太可怕了,地狱......”
越云泽恍然大悟。
不错,地狱的人也在找她,自己还是疏忽了,差点让她着了他们的道儿。而他自己也刚刚被高深的幻境所迷惑了!定是在自己入定的时候,苍郁被地狱界劫走,也恰在那时,自己中了幻境,朝错误的方向追了下去,从而被幻境中的假苍郁所迷惑。
然而,有人抢先一步将苍郁救出,送回到这里便离开了。他会是谁?
按理说,地狱界一边劫走了苍郁,另一边将自己引开,这顺理成章。可是,越云泽很清楚,地狱界无人有能力设下如此逼真的幻境。这个设幻境的人,定是要跟仙界抢夺苍郁身上驿马印的人。幻术如此高强,非妖魔界莫属!他心中已有定数。
低头望了一眼那火堆,暗念几句咒,单掌用力一推。
一时间尘土大作,滚滚黄沙自山中无名处翻腾而来,尽数盖在火上。
越云泽抱着苍郁飞到半空,抬高自己的衣袖,为她遮掩漫天砂土。
那火如同临死的妖魅般,跃动挣扎了许久,终于斗不过被云仙施了咒的黄砂,气数全无。周围登时伸手不见五指。
有云仙在旁,苍郁再也无所畏惧。
越云泽重新落回地面,将苍郁放开,自己双手掌上下合于一处。待张开时,向上平平托起蚕豆大的跃动的星星之火。那火苗吸了他的真气,在他股掌间,徐徐成长为一轮流光溢彩的皓月!
向空中一抛,如水的月华便倾泻而下,周围又重新明亮起来,比在火光的映照下还要亮堂不知多少倍,远胜中秋月的光华。
苍郁被这奇妙的“灯”吸引了,泪迹未干,却暂时忘记了害怕。
“方才,地狱之火通过那燃烧的火堆,延伸到了这里。”
苍郁这才回过神来:“云仙,那火不是你生起的么?为何会变成地狱之火?”
“因为,地狱界也想得到你。”
苍郁仿佛受了当头一棒:“原来世上真的有地狱!可是我,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搜肠刮肚想了想,供认不讳道,“就是四五岁的时候,跟小伙伴一起......翻墙偷过一次邻居家的枣......”
越云泽这次是真地很明显地抿了抿嘴角,心中也觉得好笑:“并非因为那些,我说过,六界众生都在找你。”
“哦,对,驿马印,驿马印......”
这个东西,从此与自己的宿命紧紧相连。
是它,招来了杀身之祸;却也是它,将云仙带到了自己身边。
所以,她宁可一直拥有它。无论还有多大的风雨,只要能再见到他就好。
“是我疏忽了,让你受苦了。”
他居然向自己道歉?苍郁受宠若惊:“还要谢谢云仙一次又一次救我。”
“可方才救你的人,并不是我。”
“哦?另有其人?”
“他救了你,却不趁机带你走,我一时也琢磨不出,他是何用意。”
苍郁六神无主。若是那个神秘人什么时候决定把自己带走,岂不是就见不到云仙了?
越云泽少有地温和地对她说:“没事了,早些休息吧。”
“那你呢,云仙?”
苍郁心有余悸,生怕离开他半步,又有什么事发生。
“我就在这里守着。”
听了这话,苍郁感到心安了。就像小时候父母对自己说:“放心吧,有爸爸妈妈保护你,不怕!”
她转身回到竹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