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泽很清楚,“万古元阳金丹”乃世间少有的仙丹,每一粒都需要至少三千年,才能炼制出来,除了炼制条件极为苛刻以外,所需之配料也很是匪夷所思。
比如,要融进六月雪、星光泪,须采集天之涯的光、地之角的砂、新生麒麟和垂死凤凰的眼泪......
但效果亦是令人叹为观止,对修炼之人遇到的几乎各种状况,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一粒,是付忘年刚刚走马上任时,坤仙送给他的见面礼。位高权重的众仙各受赠一粒,以备不时之需。
越云泽的那一颗,很多年前就服用过了,当时果然是对功力大有裨益。
可是坤仙给兑仙的,自己怎能收呢?这礼未免太重了。
“拿回去罢,替我谢谢你师父。”
越云泽刚要转身迈步,突然再次感到一阵晕眩,脚下一软,就好像有人突然将地面抽走了似的。
手边没有东西可扶,身子不自觉地剧烈摇晃了几下,他将手搭在眉骨上,企图遮住眼前的天旋地转......
还是齐家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他,焦急地问:“云仙,你怎么了?”
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
越云泽也想知道答案。
“天下之心”一战结束后,众仙合力输了大量真气给他,加上十枚益气金刚丸的帮助,照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弱到此种地步。
齐家架着气喘吁吁的越云泽,把他扶回孤玉床上,细心周到服侍他躺下。
越云泽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额上的汗珠更加细密,后背也打湿了。
汗越多,表示身体里的毒素越多。
这场病来势汹汹如山倒,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中了暗算。
可是仔细回想每一个环节,经手的都是信任之人,一时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齐家看得心中难过,忙将付忘年给的那颗药丸倒在手心催促道:“云仙,你还是快些服下吧!”
越云泽正难受着,自顾不暇,无力推辞。
齐家果断地捏起那枚“万古元阳金丹”,送入他口中。
入口即化。
效果暂时还未显现。
齐家忧心忡忡地看着云仙,恍如心中擎天一柱轰然倒塌,忽然很怀念云仙平日里,在众人面前气宇轩昂的样子,他就是仙界人人心中的定心丸。他一病倒了,忽然觉得心里很不安。
云仙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重又帮越云泽盖好了锦被:“云仙多多休息,弟子先告退了。”
没有听到回答,想必双目紧闭的云仙是累极了。
齐家心痛地看了片刻,出得门去,马上去找六旬,想叫他派几个弟子守在附近,好服侍云仙,却没能找到他。
此时,六旬正领着看什么都新鲜的苍郁,四处溜达。
“六旬,我不累,不想休息。你能带我到处转转么?我想看看仙人住的周遭是什么样子。”
苍郁言下之意,是想了解云仙生活的环境,从而对云仙多了解一点。
女人对于自己的心上人,总想了解得更多,无论是他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当然可以。其实你会发现,跟凡间差不多。”
六旬在尽心尽力完成师父交给的任务――招待苍郁。他们在归心殿里到处转悠。
虽然殿里地大物稀,但她凭一双慧眼和一颗天真贪玩的心,总能找到感兴趣的物事。
转着转着,就来到了院子里,终于看见了她最想看的东西。
苍郁抚摸着枝丫上那玉洁冰清的花瓣,将掉落下来的几片,呵护备至地捧在掌心。
花瓣就像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又软、又弹、又香、又糯,初入掌心冰冰凉,片刻就与掌心一般温暖,真让人爱不释手。
好想偷吃一口,会不会和果冻差不多的口感?
“这就是传说中‘境由心生’的荏苒花么?”
“正是。”
“啊!”
苍郁忽然惊叹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她不过是想到了荏苒花的特点――
一般常态下,荏苒花娇嫩透明,无色无味;种花之人心感温暖时,荏苒花也跟着放出浅浅的微光;种花之人心感欢喜时,荏苒花也随之翩翩起舞;而种花之人悲伤难过时,荏苒花的一树芳华,也将凋零殆尽。
自己不就是那荏苒花么?
而云仙,就是那种花之人!
在他夺目的光芒下,在对他几乎丧失原则的仰慕中,她失去了自我,为他的一颦一笑、一个微妙的表情失了魂,为他喜,为他悲,心甘情愿为他衣带渐宽终不悔。
人与花,竟是相同的宿命。
六旬不解她心中所思,自顾说:“师父还吩咐我准备了荏苒花茶,专门请许姑娘品尝。”
一指茶案,上面赫然工整地摆着一对青云骨瓷茶碟,托着两只精巧的青云骨瓷茶碗,旁边还有些用荏苒花做的精巧点心。
原来,云仙还记着在风虎城时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以后会让自己尝尝荏苒花茶。
苍郁心中一热,就像恋爱中的男女被对方惦记一样。
自己自然记得他说过的每句话,而他,果然也把心分了一点点出来给自己。
一抹笑容长久地挂在脸上。
她问守在一旁的六旬:“你怎么不喝?”
“那一杯是师父的。师父本来要自己陪你一同饮茶,后来临时唤我过来。”
“那是为何?”
“师父没说,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可能累了吧。你们这一趟四国之旅,一定很辛苦吧?”
“一路蒙云仙照顾,我反正不辛苦。”
苍郁只是自责不够细心,光顾着玩儿了,忘记了云仙刚刚身受重伤。立时撂下刚到嘴边的茶碗站起来,担心地问:“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必,我师父是什么人,必定不会有大碍,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便可。”
“老人家?”
“是啊,师父活了上万年,不是老人家是什么?”
“哦,也对。”
但苍郁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称呼,在她心里,云仙与自己年龄相若,永远是丰神俊朗的。不过,就算有朝一日,他容颜老去,她也一定不会嫌弃他。
“修仙之人,成仙时是什么样子,就大约一直是什么样子,功力高的,还会显得越来越年轻,或者停滞在自己想要停滞的年龄。这就是为何,仙界看起来大多是年轻人。”
“难怪那么多想长生不老的人,都去修仙。”
“许姑娘才是真正的好运气,有了驿马印这条捷径,姑娘永远都可以这般青春。”
“师父少言寡语,徒弟倒是嘴甜得像抹了蜜,呵呵。”
“肺腑之言而已。人家都说六旬木讷,不会说话。”
“你还算木啊,那有的人岂不是......”
苍郁心想,你可比你师父会说话多了,功力怎样我不知道,嘴甜这一点上,你绝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六旬性子随和,一会功夫,两人就自来熟了。
这大名鼎鼎的荏苒花茶,一抿之下觉察出,当真是凝结了春夏不散之千年极寒,入口奇香,回味无穷,教人欲罢不能。
要是这玩意儿喝顺口了还了得,难不成日后,动辄上天来喝茶?
六旬微笑着问:“许姑娘可喜欢?”
“喜欢极了,太美妙了!”苍郁转而疑惑地问,“可是这荏苒花,又没有根须在土壤里,是怎么盛开在天上的?”
“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师。想由心,行由心,万物归心。这归心殿,本就源于师父的心!”
“源于云仙的心?”苍郁仿佛忽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噢,原来这就是‘境由心生’的真正涵义!也就是说,我所看到这一切,其实是虚幻的、唯心的。”
六旬点点头:“正是。”
苍郁心想,我果然冤枉了云仙!这里低调的奢华,若真是实物打造,肯定造价不菲,但云仙一向勤俭,他是绝对不可能兴师动众耗费人力、财力,为自己一个人打造一座恢弘宫殿的!
要真是那样,他也就不是万众景仰的云仙了。
如此说来,我现在正行走在他的心里,他的内敛,他的才情,他的品味,他的胸怀,全都明明白白展示在这座归心殿中!那我可得细细体会了!
“师父说了,日后姑娘无论拜在哪重仙门之下,都大可移几株荏苒花树过去。”
云仙竟然连这都替自己想到了,苍郁唇边忍不住漾开一片笑意。不过,真要拜师的话,师父不是现成的嘛,别的地方不去!
“这座归心殿,就只有你师父一个人住么?”
“主殿称为归心殿,就只师父一人。一众同门师兄弟,住在旁边那座叫‘随心殿’的副殿,因为众同门都觉得,这里太冷了。”
苍郁猛然意识到,云仙本是冰鹰之身,喜严寒,这里应该很冷,可是自己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难道自己的功力进展如此神速?
六旬善解人意地解释道:“许姑娘身负驿马印,功力长进速度是我们一般弟子不可企及的。你应该感觉不到冷吧?”
“一点都不冷。”
“嗯,要是凡人上来,脚还没落地,就冻成冰柱了。”
“是嘛?那这里冷清清的,云仙一个人住,肯定很孤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