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几个人围着张方桌在掷骰子,吵吵闹闹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苍郁刚要过去看热闹,被越云泽拉住。见云仙对自己默默摇了摇头,她迈出的步子又迟疑着收了回来。
这时,只听赌桌前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捶胸顿足哭诉道:“你们赌是为了打发时间,我赌,是为了给我老婆抓药看大夫,可为什么你们总赢我总输?没天理啊!”
他这一哭,旁边围着的人又多了些。
苍郁一听,摩拳擦掌地还是想管管闲事,转头对越云泽说,“云仙,我就看一下,一小下!”
没等越云泽回答,她已经兀自跑了,来到那男子身后。
男子掏出身上最后一点点碎银摆在桌上,悲痛而决绝地说:“再豁出去赌上最后一把!我老婆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苍郁听了心里一哆嗦――原来这人**是情非得以啊,他妻子肯定病得很重,治病一定需要很多钱,没钱只好用有限的银两来投机,期待奇迹发生。真是太可怜了!
苍郁有心要帮他,越云泽当然感知得出,也没发话。
第一名赌客摸过三个骰子,掷了一个五、一个三、一个一;第二名赌客掷了一个六、两个二;第三名赌客掷了二、四、六;最后轮到那个男人。
苍郁以意念控制碗里的三只骰子,将它们悄悄地翻过来倒过去,眼前仿佛能看到,碗里的骰子最上面的数字是几。这对如今能用意念把相依剑舞得如鱼得水的她来说,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那男子一脑门冷汗,手抖得说什么也下不去。在旁人的催促下,足足鼓了半天勇气才将碗掀开。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碗下面。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原来,碗下面霍然是――齐刷刷的三个六!
“我赢了!我赢了!我总算是赢了!”
男子开心得手舞足蹈,将另外三人递过来的大把碎银,尽数划拉到自己面前。却不见离开,又连续赌了三把,在苍郁的帮助下,均以三个六获胜,一大把银子落袋,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其余赌客均拂袖而去。
“不玩了不玩了,今日真是太邪门儿了!”
“大李今日简直有如神助,不合常理,不合常理!”
赢了钱的男子兴高采烈地捧着钱袋,终于也抬屁股离开了赌桌。
苍郁低声对越云泽说:“云仙,我们跟着他,看看他是不是去抓药。”
不等越云泽拦住,她已飞快地尾随男子而去。现在跟云仙熟多了,偶尔也会不把他当作高高在上的神仙供着,而是当作一个亲近的朋友。
出乎意料,那人径直朝“赛仙楼”而去,“赛仙楼”那扇对开的大红门儿,远看就像竖过来的两瓣红唇。
“这,这不是男人寻花问柳的风月场所吗?”
苍郁想,“赛仙楼”,这名字起的,意思是比神仙还要快活,可人家神仙都是节欲禁欲的,云仙平时连笑都不笑一下,更没有吃喝嫖赌这些个破事儿,简直是亵渎仙的美名!
越云泽扯了扯她胳臂:“我们走吧。”
“不行,我得管管这事!”
被欺骗了同情心、正处在气头上的苍郁,头一次不管不顾甩开云仙的手,一个健步上前拽住那个男子问:“喂!你不是说赢了钱,要给你老婆抓药请大夫么?”
连越云泽都是一惊,他还是第一次见苍郁如此不客气。
“你谁呀?你认识我么?”对方翻着白眼打量了打量她,“大姑娘家家的,管那么多闲事干嘛?我老婆反正治不治都快要死了,我逛完窑子再去抓药行不行?”
“你!”
苍郁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抡圆了给他一巴掌,但当着云仙的面,还得端着淑女的范儿。
那人没看见苍郁身后的越云泽,以为她是一个人:“哎,我发现你这丫头长得也不赖,不去窑子也行,要不你跟爷走?”
说着就要伸手摸她的脸。
苍郁已经气得面色铁青,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歪头躲开,狠狠盯住那钱袋,钱袋忽地飞了起来!
“啊?难道今天活见鬼了?”
男人吓得魂不附体,看看毫不惊讶的苍郁,又看看空中的钱袋,想跑,又舍不得那么多银子。钱袋一路狂飞,他只好一路狂跳狂追,引得路人驻足指点,也有人以为遇到妖怪,吓得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钱袋一直飞到不远处的河边,在半空静止不动,忽然绑绳松开,一兜碎银子尽数落入深不见底的河中!
男子不会水性,伸手够了半天,弄得满身泥,结果还是只得在旁捶胸顿足地哀号。
苍郁在远处轻松地掸了掸手,回头满意地对越云泽说:“云仙,咱们走吧。”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我这算不算积德行善?”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越云泽心中好笑:“你有心帮他筹钱给家人治病,是好事,但结果是,他没意识到错误,家人也未能得到帮助。”
苍郁由自鸣得意一下转为垂头丧气:“行善好难啊!是不是若我有很多钱,就能更好地行善了?”
她想起从前因工作关系,常参加名人墨宝的慈善拍活动,那些钱,可以帮助很多上不起学的孩子、很多交不起手术费的家庭,可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出那样大手笔啊!
越云泽摇摇头:“行善的范围很广,有‘出银子’做的善事,亦有‘不出银子’能做的善事,有出钱的布施,也有更多不出钱的布施。耐心行善,尽心布施,清心等待,宽心受辱,持之以恒,一片冰心善意,必不被辜负。”
云仙的一席话,令苍郁茅塞顿开,心里也舒坦了很多:“懂了,那我想立时就去做一件善事。”
“一切正信,当以食素为起点。”
云仙不冷不热的一句,让苍郁马上想到,刚才狼吞虎咽啃的羊排,不好意思地垂了首。她以前可是顿顿无肉不欢的,而且最香的辣的油炸的,还不如角端呐。如今仗着有法术在身,其实已经够收敛了。但是近朱者赤,她即刻决定,从今往后戒荤腥,因为那都是无辜的生命。
正当苍郁为如何更多行善而纠结的时候,越云泽又说了一番让她匪夷所思的话:“在行事的过程中,若心中怀有‘行善’二字,就错了。”
“错了?”
这回,苍郁彻底晕了,就好像突然被告知,一加一其实不等于二一样。
越云泽当然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长空万里,心无所念。善举,做了就做了,不应怀有一丝索取回报的念头。”
苍郁还在回味。
“举个例子,就像当我们看到,有人手里拿满了东西没法开门,就顺手帮他开一下,开过之后就分道扬镳,一丝一毫也未考虑到因果业力,这就是‘无相布施’。只有真正做到,无需以心念约束自己,自然而然不假思索地做出善举,才是真正的顺道、合道。”
“啊,云仙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要使自己的言行,自觉自发就按照行善的要求去做,而不需要提醒自己‘我要行善’,那样就是修炼还没到家。”
越云泽满意地点点头:“修自己,顺自然,逆劣根,返朴归真。”
云仙寥寥几句话,让苍郁忽然觉得自己长进了一大块。也许是情之所至,她忽然挽住越云泽胳臂,有些羞涩地说:“云仙,你就像一本读了千遍也不厌倦的书,我真想永远这样,一页一页读下去......”
说完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手上却挽得更紧了。这让他们看起来,活像一对在闹市中挽手而行的年轻夫妇。
越云泽着实吃了一惊,不管男女,还从未有人如此待他。他微微眯起眼睛盯住苍郁,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不安感。
她在做什么,向自己表白么?彼岸在表白之后,功力尽失、坠下九重天的惨状,他至今记忆犹新。
不对,苍郁不是说过,她对自己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只是为了报恩么?也许她方才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唉,女人的心实在搞不懂。
越云泽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地微微用力,想将手臂抽出来。
可是,苍郁却将它箍得更紧了,仿佛要用全身的力气抱紧他,还抬头娇羞地望了他一眼:“云仙,我想就这样挽着你,一直走下去......”
越云泽的手臂一时僵住不敢再动,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苍郁却借这个时机将头靠在了他肩上!
这样成何体统?越云泽不得不用稍大力道,成功地将手臂抽出,有些尴尬地偷望了一眼她的反应。
苍郁这次没有再强迫,只是默默地低头走着,一言不发,很失望的样子。
越云泽低下头查看她的表情时,发现她的眼圈竟红了,心里一怔,觉得总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如何启齿。实在没有对待女人的经验。她要是真动了情,那事情可就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