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忽然以手遮眼,踉跄几步向前倒去!
就在她将要落地的一瞬,余光看到,果不其然,有一双修长、厚实、有力的大手,适时伸过来扶住了她,就像从永寂山大钟里出来的时候那样!
抬起头,四目相对。(无弹窗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那双流光夺月辉的、原本晃动着笑意的明眸里,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
苍郁心想:原谅我装了一把黛玉,这样有点作,但要不是这样,你怎么肯出来见我?
“受伤没有?”
屠天虽然仿佛在关心她,口吻是从未有过的寒凉,让苍郁心惊胆颤。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
也不敢问他为何在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被凌刀刃和决平沙拽着飞了一段距离,因此眼下所在的位置,已看不到魔无上和越云泽。可是想到屠天他爹正在大战云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父与子,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会不会,他不是魔无上亲生的?
这也不好问出口。两人相对,一时无言。永寂山一别,已各自表明了身份和立场。
屠天眼望着别处说:“既然没受伤,那我走了。”
“等等!”苍郁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有两件事――第一,谢谢你又救了我。”
“又”字格外加强了一下。
“我真没用,总得让人救,不是你救就是云......”
提到越云泽,两人又半晌无话。
屠天没好气地问:“第二件呢?”
“你的东西掉了。”
苍郁双手捧出那只紫檀短笛。
“不要了,送你吧。”屠天头也没回,想象了一下丫头此刻的表情,又语气柔和些补充道,“反正我也没送过你东西,留着做个纪念吧。”
苍郁非常不喜欢“纪念”这个词,感觉像是永别。
“怎么没送过?”苍郁说,“你送过我日珥灵啊,日珥灵还救了我一命。倒是我,从来没送过你什......”
“不需要!”
屠天打断她说。
虽然他不需要,苍郁还是搜肠刮肚找了半天,见上一面着实不易,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她已经忘了屠天腿残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尽心尽力照顾的,只记得他的几次救命之恩。别人对她的好,她总是记在心上。可是,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屠天。
“别找了,”屠天回头看着狼狈的苍郁说,“照顾好自己,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无风起浪,泪花开始在苍郁眼里打转。云仙就从未说过如此暖心的话。她在云仙面前尽量坚强独立,以至于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忘了自己也需要温柔的关。是屠天,永远把她当作一个需要疼的丫头。她忽然想,要是自己上的人是屠天该多好,他的心地那么柔软,应该很容易就被融化了吧?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多幸福,可以和他一起笑,一起闹,一起醉,一起走南闯北,那会是一种多么逍遥快活的人生!
但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第一,因为他是魔无上的儿子;第二,因为她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真的容不下任何人么?她又问了自己一遍。
摸着良心说,屠天在自己心里,确是有一席之地的。
她擒住眼泪问:“我是不是和你的那个故去的朋友很像?”
屠天望着含泪的苍郁,清澈流转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轻轻笑了一声,淡淡地答:“不像。”
当然不像。那个独一无二的玲珑,可是至死只他一人的。
苍郁觉得有必要告诉屠天,魔无上拿走了妙音瀑。
可是屠天听了之后,仿佛并不意外,只冷冷地说:“父王的事,轮不着我管。”
说完再不回头,远去了。
苍郁失落地想,这一次,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相见了。更失落的是,屠天与邪,毕竟是脱不了干系的,谁让他爹是魔无上!
屠天已经走远了,她才想起,天呐,我干嘛来了?云仙怎么样了?
********************
那边,越云泽与魔无上正在激战,拳来掌往,却绝不仅仅是拳和掌。每一拳掌之中,都蕴藏着揣摩了万年的招式和法术。
魔无上毫无顾忌,只管随心所欲痛下杀手,而越云泽想避免伤人性命,这样一来,就无形中处于了劣势。苍郁看得着急,想帮忙,又怕给他添乱,到时候他还得腾出手来救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她急中生智,突然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屠天!你怎么了!”
心里念着,屠天,对不起啊,不得不把你搬出来一下下。
听见儿子的名字,魔无上愣了个神――这小子跑来捣什么乱?还带了个妞儿?出什么事了?
越云泽与魔无上真正的实力本来就不相上下,且战势瞬息万变,魔无上这一愣神的功夫,越云泽已经毫不客气地将那古法琉璃纳流瓶吸过掌中!
其实越云泽听到苍郁的声音,也是一惊,她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东往看住她的么?
不过越云泽比魔无上的定力稳得多,常年无欲无求的人,修的就是个心境。
魔无上没看到儿子身影,瓶子也让人收走了,明白是女娃使诈,利用他儿子骗自己走神,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仙界阴险,阵法更是混乱,彻底败下阵来,被越云泽点了穴,四肢动弹不得。他恨恨地想,越云泽,别高兴得太早,有朝一日,我也会让你好好尝尝这种四肢无法动弹的味道!而且你对我做的,我会加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
“妙音瀑拿去了,瓶子得还我吧?!”
越云泽看了他一眼:“借用一下,定会归还!”
说完拉起苍郁往年永崖去了,魔无上连苍郁的容貌都还没看清呢。
回到年永崖之后,将妙音瀑从瓶中倒出,一大片银光闪耀,晃得人睁不开眼――奔腾之水重新又悬挂于山石之巅,气势不输从前!
弟子们欢呼的同时,越云泽对东往说:“有两件事要立刻着手――第一,结界需要加固,并增派人手巡逻;第二,告诉弟子们,遇事不可蜂拥而上,须得分工合作。”
“是!是!”
东往脸上挂不住了,他知道云仙是在责备他没有保护好许姑娘。苍郁溜出去之后,他已经把看守她的四个弟子狠狠训斥了一通。
苍郁偷眼看向东往,心想,对不住了啊,都是因为我,不过我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的,值了,嘻嘻。
“你,跟我过来。”
越云泽对苍郁说。
苍郁一缩脖,心想,轮到我了。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走开几步,偷偷抹了把脸,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立时换上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主动道歉:“我错了,云仙,我错了,我没听你的话......”
接着,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状讨饶。
越云泽定定望住她说:“你做的很好。”
苍郁脸上立刻笑逐颜开:“真的么?不用挨骂?”
“你不是仙界弟子,不服从我的指令,我也奈何你不得。”
“奈何得,奈何得......”
她觉得,活这么大都没有如此快乐过。
一个时辰后。
年永崖众人站在远处遥望,看水汽氤氲。天光乍现,缓缓由上照射到奔腾的妙音瀑上,瀑水上渐渐举起金色的光晕。那些闪动的光逐渐聚在一起,终于成了一弯月亮的形状,那便是生华光了。
“去吧。”
越云泽对苍郁说。
“就这么飞上去?”
“对,直接飞到生华光跟前。”
苍郁踌躇着说:“我不会水性,万一掉下去......”
看看下面,那奔腾的瀑水落下后汇成了河,翻滚着波涛。
“我怎么教你的?”
“嗯?”
“信该信之人。你可以御风,就可以御水,要相信自己。”
一句话点醒了苍郁。对呀,风是无形的,我都可以驾驭,水为何不行呢?
她从云仙鼓励的目光中收获了力量,向妙音瀑飞去。
以前,她御风需要默念咒语才行,身体也紧张得不行,就像初学拉小提琴、弹钢琴的孩子,身体僵硬得恨不得掰都掰不动。这种事情也是熟能生巧,练的次数多了,自信了,也就慢慢地放松了。可前文说过,苍郁怯场得厉害,这会儿有这么多人在场,不自觉地又紧张起来,僵直地飞到半空,一个猛子朝生华光扎了过去,眼看着要冲滚滚瀑水里去了,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
咦?许是有强大的真气护着,身上一点也没有湿,眼前出现了无数个弯弯的小月亮!有一弯最亮的小月亮,隔衣停在她锁骨处,渐渐渗入衣下,消失了。这算是照了生华光了,落羽的拥抱也坐实了。
“回来吧!”
东往招呼她。
苍郁却还不想回去。她在产生了巨大压力的瀑水中自由穿梭,就像在清澈小溪里穿游的小鱼那样灵巧,又像在空气里走路一样,居然不受任何阻力,而且身上滴水不沾。原来这妙音瀑不但没有声音,连摸都是摸不到的,真是一种奇异的存在!
阳光也在瀑水上投下了彩虹。苍郁一时贪玩,忘记了身后众人的存在,在彩虹上踏来踏去十分开心。末了,想起大家还在等她,便冲着众人喊:“你们都上来玩会儿吧,可好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