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又道:“多谢大姐挂心,我并没有什么大碍。老爷日夜操心政事,我又怎能因这样的事去让老爷分神呢?更何况管理内宅本就是我身为正妻的本分,我也理应尽这个职。”
江千儿听着二人的话却是不动声色,她的目光只是落在了江旬身上,只见江旬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江千儿很清楚,这事情的决定权最终还是在江旬身上。
众人都不是傻子,经过方才白霜那么一闹,恐怕对上次盼秋一事都心有怀疑。
渐渐的,周围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江旬,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江旬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既然这白霜是大夫人身边的陪嫁丫头,那就……”
江旬说到此意思已十分明显,然而还不等他说完,江千儿却突然打断道:“父亲,方才白霜言语之中口口声声涉及女儿前次被诬陷一事,所以为求公正还请父亲亲自过问。”
江千儿态度坚决,言语之中也不留丝毫余地。
众人闻言都不禁吃了一惊,这平日里一向闷不吭声的四小姐,竟然敢当众打断老爷的话。要知道女子向来是以恭顺温婉为德,如此刚硬强势恐怕会令人退避三舍。
江旬眉头一蹙,望着江千儿神色复杂,眼神之中也透露着一股慑人的威势。
江千儿却毫不畏惧,直视着江旬的目光。
看到这一幕,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五姨娘周氏也不禁蹙眉,就连她也不敢这么直视江旬的目光,这个四小姐竟然全然无畏。
江芷黎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神情却也只是淡淡的。她的眼睛转也不转一下,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愣住了。江芷黎从前倒是从未注意过这个四姐姐,不过联想到今日和前次之事,这个四姐姐倒当真十分有意思。
江千儿与江旬对视片刻,江千儿瞧见江旬并不开口,便已知江旬心中必定是犹豫不定。江千儿并不等他做好决定,而是开口又道:“父亲向来公正,今日还是当着舅母和表面的面,想必父亲一定会还大人一个公道。”
江旬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被江千儿不偏不倚的戳中了软肋。
江千儿就是要提醒他,他方才是如何毫不留情的处置了别人家的下人,怎的换到自己家就如此草草了事,让旁人瞧见了如何能心服口服?
江旬又沉默了一下,知道事已至此自己不得不亲自处置了,可恨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偏巧他虽心知肚明,但却也没有任何由头对江千儿发作不得,只听江旬冷冷道:“把白霜带下去看管起来,等她清醒之后命人好好审问,一旦问出什么便立刻来向我禀报。”
“是。”立刻有下人将白霜带了下去。
大夫人张口欲言,但见如此形势也只能暂忍下一口气,藏在袖子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她很清楚,今日这一局她分明是被江千儿这个丫头给算计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渔翁,却不想最后竟还是落入这丫的渔网中。
大夫人注视着江千儿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以为这样就赢了吗?事情可没这么容易。
众人散去之后,江芷贞跟随着大夫人回到房中。
大夫人面色低沉,江芷贞的脸上也满是担忧之色。
房门“咯吱”一声关上,房中一时间悄然无声,只有落霞和飞霜静立在一旁,低头垂手等候主人吩咐。
江芷贞坐了下来,却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瞧见大夫人半响不语,江芷贞终于耐不住开口:“母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可断然不能让白霜说出什么。”
大夫人不说话,右手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入肉中。
只听“咔嚓”一声,大夫人右手小指的指甲竟活生生的断成了两半。
江芷贞瞧见此等情景一时间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向来端庄从容的母亲生这么大的气。她不由得想,这一切竟都是因为那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丫头,一时间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愤恨。
江芷贞越想越觉气不过,突然间起身,怒然道:“我这就去找那个丫头算账。”说完她竟当着朝着门外走去。
大夫人面色一沉,飞霜见状立刻过去将大小姐拦住:“大小姐不可,四小姐如今住在安国夫人那里,大小姐这么去一闹必定会惊动安国夫人的,若是再因此惊动了老爷,恐怕会大事不妙啊。”
江芷贞回声给了她一个巴掌,只听“啪”的一声重响,飞霜一不留意竟被江芷贞打翻在地,脸上一下子红肿起一个手掌印。她捂着脸,却只敢默默流泪,一句话也不敢说。
江芷贞还觉得不解气,对着飞霜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叫你猖狂!叫你猖狂!你这个贱人!贱人!”
她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飞霜身上,飞霜却也只能一边哭着,一边双手抱肩,咬牙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
大夫人在旁只是冷眼瞧着,落霞也同样如此。显然对于江芷贞动怒责打奴婢,二人都已经是习以为常。
江芷贞一通发泄之后,胸口的郁郁之气才稍微减轻了一些,但瞧飞霜已经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嘴角也渗出鲜血。江芷贞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是累了一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夫人这才对落霞道:“你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是。”落霞应声上去将飞霜从地上扶起,飞霜顾不得身上的伤,立刻跪地对大夫人叩了个头,“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
大夫人冷声道:“出去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飞霜忍着心中的委屈立刻道:“是奴婢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与旁人无关。”
大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落霞搀扶着飞霜离去。大夫人这才冲着江芷贞挥了挥手,江芷贞立刻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母亲,白霜不能留。”江芷贞注视着她,目光中有一丝迫切。一想到很快白霜便会受审,她就更加坐立不安。
大夫人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目光一下子也变得柔和起来:“贞儿,你不用担心,白霜不是已经疯了吗?”
“就是因为她疯了才会胡言乱语。”江芷贞眉头微蹙,不明白母亲为何对此毫不在意。
大夫人望着她美丽的面容却只是微微一笑:“疯子的话谁会相信。”
江芷贞闻言一愣,但却很快回过神来:“难道母亲已经……”
大夫人从容不迫道:“我若就这么派人杀了她,恐怕反倒会惹人怀疑。不过你父亲不是已经让大夫去给她诊治了吗?若要审问也是要等到她完全清醒之后,可她若是就这么真的疯了呢?到时候谁还会去审问一个疯子。”
江芷贞恍然大悟,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大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她轻柔的抚摸着江芷贞的发髻,一边道:“你不用着急,虽然今日那丫头运气好侥幸逃过此劫,但今后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母亲的意思是……”江芷贞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动着一丝光芒。
大夫人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还记得我们昨日之所以要送她华服钗环,这其中的原由究竟是什么吗?”
江芷贞闻言似有所悟,一时间不禁也笑了起来。
的确如此,昨日母亲命白霜给江千儿送去那样好的衣服首饰,今日又特地引得江瑶和江千儿单独在一起,除了已经预料到二人之间会有所冲突之外,当然还有另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才是要置江千儿于死地的关键。想到此,她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得意,这一次恐怕江千儿再如何有本事也逃脱不得了,母亲利用二房夫人和江瑶走的这一步棋实在是十分高明。
梨霜院,江千儿房中。
环香正小心翼翼为一个哭哭啼啼的丫头上着药,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大夫人派去伺候二房夫人的奴婢阿凝。
江千儿今日刚一回房,环香便立刻来告诉她,瞧见阿凝被一群奴婢欺负打骂,环香这才将她给带了回来。
经过一番询问才知,原来是月珍瞧见阿凝上次回去伤口都上好了药,心有不满,便在二房夫人和江瑶面前进了谗言,说阿凝已经被江千儿收买,是帮着江千儿留意二房夫人那边的一举一动的。
所以二房夫人才会放任月珍对阿凝百般折辱打骂,她想即便是大夫人知道此事与江千儿有关,想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华棠院发生的事早已传遍,阿凝知道后更是吓得面色苍白,一把抱住江千儿的大腿,凄声哀求道:“四小姐,你一定要救救奴婢,你一定要救救奴婢,二房夫人回去之后定然会迁怒奴婢,一定会把奴婢给打死的。”
环香、静依瞧着她,不免心生动容。
阿凝身上的伤那可是实打实的,对方平日里就下手那么狠,分明是不把阿凝的性命当回事。环香和静依都是奴婢,一时间自然对阿凝的境遇有些感同身受。
环香忍不住开口为她求情:“小姐,你就想想法子救救她吧。”
静依却摇了摇头:“不妥,小姐如今的处境本就十分艰难,府中有无数双眼睛都是盯着小姐的,恨不得抓到小姐一点把柄。若是此事让人知晓,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环香面露一丝不忍之色:“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她被打死吗?”
环香说到此,阿凝的眼中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瞧见江千儿不动声色的望着她,那双美目中没有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