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刚开始西米已经陷入两难境地,没有盐与糖,就等于失去两个味道。
其余选手已经争分夺秒开始烹饪,只有西米愣在简易灶台前,大脑一片空白,无所举动。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嘴边,“你拿到了最好的食材,却没有糖和盐,你是打算做什么食物呢?”
西米看了眼镜头,摇头:“做不出来。”没有最重要的两味,即便是做出来也不能入口。
她说的过于直白,主持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扭过头对准镜头道:“我们可以看见李大厨正在争分夺秒,我们西西西米看起来胜券在握,不争于一时,正思考菜品。”
西米指尖发凉,浑身冒冷汗,有一种上了考场却没带文具的紧张感。
在镜头的捕捉下,她的紧张表露无遗。
评委席议论纷纷。
季东霆察觉到端倪,停下手中摇晃的小旗:“怎么回事儿?女神状态不太对劲儿啊。”
老秦敛眉道:“没有盐,很难做菜。”
南晴感慨:“她这是得罪了老头吧?这什么运气啊,盐是厨子的生命,没有这个味道,还怎么做菜?”
“真正的大厨难道不是……随便拿什么食材,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吗?”季东霖侧过身问南晴。
“你以为看神话剧呢?化腐朽为神奇,那也得有盐啊。”南晴没忍住,一拳头砸季东霖脑袋上:“你家女神这次估计够呛,赢的胜算太渺茫,网上的黑粉大军估计跟你一样,认为厨子拿到好食材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她这次如果不赢,必然一败涂地。”
“……这么严重?我们几个人加起来这么多粉丝,还撕不过一群黑粉?”季东霖索性不再看台上,盯着南晴的脸,等她分析。
南晴说:“不敢保证,这次的黑粉大军有点来头。要么是节目组为了炒作,在背后操作。要么是西米得罪了什么人,不惜花费精力来黑,不过以这次黑粉进攻规模来看,应该是娱乐圈的套路,节目组出的幺蛾子。”
“我去,娱乐圈水这么深?为了炒作节目带上我女神?”季东霖愤懑道:“这破节目,迟早要完。”
……
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西米仍无所动作。
直播平台风向逆转,对她的举动不免有些失望,正如南晴猜测,网友的想法果然与季东霖如出一辙。
西文道坐在节目组特设的嘉宾席位,双手搭在拐杖上,脊背直挺,有家主之风。应曲和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目光没有一点柔和气息,冷硬如铁板,遇火不弯折。
他的目光又移回西米身上,看得出很紧张,以致于不知道该如何行菜。两人眼神交汇,他毫不避讳,没有因为镜头捕捉而移开视线。
西米从应曲和眼睛里,看见了鼓励。她承诺会尽全力,而现在却不知做什么菜,作为厨师她很难强迫自己去做一道味道注定不佳的菜。
她的耳畔仿佛有他的声音回旋:
“可以忐忑,但不能胆怯。”
应曲和的轮廓在舞台灯光晕染下,变得异常柔和。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用手拍拍自己头顶,咬着她耳朵说:加油。
耳朵顿时红透了。
她咬唇低下头,看见一盘海蜇,哗地一声,脑中一股记忆如急浪一般,拍打上来。
――“海蜇没有处理,现在做出来也只能是一锅狗屎,所以,西米小姐,你端给我,是打算让我炼盐吗?你今天的表现我很不满意,抬起头。”
应曲和这段苛责声在她脑中回旋数遍。她闭了闭眼,又倏然睁开,端起海蜇,打算练盐。
她将海蜇浸泡过的盐水进锅沸煮,水蒸发之后,锅中残留的便是最原始的粗盐。
西米感激地看了眼应曲和,他的确是个称职师父,从这些生活小细节里就可以完全体现。
锅中水在缓慢蒸发,她开始切菜。
主持人见西米终于要开动,不明白她煮一锅水做什么:“看来西米是不走寻常路,我完全看不懂套路啊,让我们专业评委来猜一猜,西米是打算做什么。”
应曲和率先抢过话筒:“可能很多网友以及现场观众都会想,这次西米拿到了最好的食材,占净优势,其实不然,我相信赛台上的选手,都会庆幸自己今天不是西米。是的,今天在这场比赛中,西米是最倒霉的一个。她拿到了最好的食材,却失去了于厨师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味道,盐和糖。民以食为天,厨以盐为地,没有这块地,能力再强的厨师也稳不住脚跟,一个好的厨师,它能将一颗简单的白菜化腐朽为神奇,但必须有盐这种最基础的调料伟根基。好似建楼房,即使有好砖,好木材,不打地基,一切惘然。”
群众恍然。
直播平台的评论风向也回归正常状态:
“哇,应曲和评论好公正,心疼女神。”
“看来女神这次,想晋级有点困难啊。”
“女神这是已经自暴自弃,开始煮开水给大家喝吗?”
“……”
主持人问:“那应老师猜猜,我们西米是打算做什么?”
应曲和:“其实已经很明显,海蜇水里有大量盐分,水蒸气蒸发之后,锅底残留的会是最原始的粗盐。”
主持人:“真的可以炼出盐吗?比赛已经达到白热化状态,相信很多观众都与我一样期待西米成功。”
最先出菜的是大厨李成,他拿到手的菜以青菜为主,盐与糖他都有,调料也都齐全,做出四道菜:菊花茄子、橙汁冬瓜球、荷塘小炒、香菇菜心。
典型的阳城菜特色,很好地发挥了李厨自己的优势。
jn大叔与陈明也相继出菜,一个做甜品,一个做饼。评委会根据各个厨师出菜先后品尝,由评委记下优缺点,统一投票公布排名。这一次,嘉宾西文道手中有一个“拔除票”,在四位评委开始投票前,他有权利先扣选手一票。
西米炼盐成功,水被蒸干之后,锅底果然残留薄薄一层盐。她利用这点盐,做出四道海鲜:西施舌、水晶虾饼、海参小米粥、煎烤三文鱼。
试吃环节过后,是投票环节,西老头首先拔除西米一票,主持人问:“西老先生,能不能说说你的理由?”
西文道:“她的食材占净优势,拔除一票,对其它选手才公平。”
这一次应曲和先投票:“我先投一票给西米,这场比赛她不占任何优势,拔除一票对她不公。”
评委杨宗也说:“西米今天真是惊艳到我,上场比赛我对她的菜品表现很失望,这场比赛她倒是出其不意又惊艳我一把,她是十名厨师里年龄最小,资历最浅,但天赋很高,这一轮我要给她一票,保她晋级,期待在厨王争夺赛里看见她。”
对西米的点评结束,评委开始正式投票。应曲和指尖在电子屏上轻触,勾选自认为应该晋级的三名厨师,他最先选择西米。
这场比赛小姑娘太不容易,于公正,她该获得支持。不论最后投票结果如何,在他心中,西米都是这场比赛的冠军。
紧张的投票环节结束,主持人让各位选手转身看大屏幕。
李成四票,成功晋级。
陈明四票,成功晋级。
西米三票,被扣一票,最终以两票晋级。
jn大叔一票,名列第四,未能进入厨王争夺赛。
其余选手一票未得。
结果一出西米整个人傻住,看见李成与陈明两位大厨相互拥抱以示友好,自己激动地过去抱了一把两位大厨,顺便抱了一把jn大叔。
小姑娘的热情让观众忍俊不经,唯独应曲和心里不太是滋味。
有没有点姑娘家的矜持了?
观众席也一片尖叫,以季东霖、小明、光头老板声音最响亮,三人站起来疯狂舞动手中粉丝旗,喊出口号:“日出东方,唯你不败!西米教主,谁与争锋!”
这个口号……什么鬼?
李成和陈明两位大厨说完感谢台词后,西米有点窘迫地接过话筒,她看着应曲和方向,说:“这次我最要感谢的,是我的师父。一路走来,海鲜菜是我的弱点,是师父一直为我指点迷津。另外,我要感谢美食道,没有这个朋友,我也没有机会踏上这个舞台。”
直播平台又开始沸腾:
“天啦!!西西西米和美食道是好朋友?”
“呜呜呜,西西西米能帮忙催美食道更新视频吗?”
“……西西西米你要是能让我男神回归更新视频,我允许你嫁给我男神。qaq”
主持人有点惊讶:“美食道很久没有更新美食视频了,那,作为一枚迷妹,我可以拜托你催促美食道更新视频吗?”
“我会转告给他。”
……
比赛结束已经下午六点。
西米回后台换好衣服,想从后门离开,却被几名师兄弟堵了个正着。她背着包往后退,冷不丁撞上西老头。
被前后夹击,西米无处可逃,耷拉着脑袋叫了声:“爷爷。”
西文道拐杖往地上一杵,怒道:“混账东西,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爷爷?你眼里还有西家吗?”
“……有。”西米低下头,声音如蚊。
被一群师兄弟围剿,西米无处可逃,只能乖乖跟着他们从后门出去,上了他们的车。邹成风坐在副驾位,转身过来递给她一袋食物,西米“哼”一声打掉,“谁稀罕你递来的破玩意。”
绿豆酥滚落一地。
西文道严厉呵斥:“没大没小,捡起来。”
迫于老爷子威严,西米只好弯腰去捡绿豆酥,用牛皮纸袋封好,攥在手里。
“统统吃掉,一个不许留。”
老爷子从来如此强势,西米心里虽然憋屈,却还是将一个个沾了灰的绿豆酥塞进嘴里,慢慢啃,食不知味。
应曲和紧追其后,助理周明疑惑不解:“老板,报警吗?来者不善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
周明这才反应过来:“西文道和西米,是父女?”
应曲和瞥他一眼:“爷孙。”
跟着他们到格豪酒店,应曲和下车,戴上口罩随他们一起进入酒店大厅,再跟上六楼。
西文道带来的人不少,整层酒店他们占了一半房间。几个脸庞稚嫩的少年站在楼梯口抽烟,调侃西米与邹成枫。
应曲和则靠在墙后,正大光明偷听。
“其实咱们大师兄,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好在看起来年轻,长得也挺帅,和西米还是挺配的。”
“得了吧,看起来再年轻,也躲不过大西米那么多岁的事实。”
“三川和林南,我觉得挺配啊。”
“你是不是傻?他们两要是结婚,师父就会宣布林南和三川,其实都是邹师兄一个人,这对西米来说不公平。”
西米二十五岁,邹成枫多少岁?应曲和隐约记得西米说过,邹成枫大她十九岁。四十四岁的老男人,人生快过一半,居然想啃西米这只小嫩草。
他倒觉得西米与自己年龄挺合适,只相差五岁,正好合适。
“不过,就西米那犟脾气,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哎,西米那小身板,估摸着又得病几天。”
应曲和眉头紧敛,朝西米所在的房间走去。
另一边。
西米跟着老爷子进入房间,西文道喝令她跪下。
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罚跪。西米一边跪,嘴里一边嘀咕:“凭什么要跪,跪天跪地跪父母,我这黄金膝盖全拿来跪您老人家了。”
“你说什么?”西文道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木地板被戳地“咚咚”响,“孽障东西,长本事了?逃婚?你大师兄哪里配不上你?”
西米犟嘴:“呵呵,他哪里配得上我?”
西文道气得一拐杖挥过去,落在西米肩部。这一棍力道不轻,骨头都被狠敲一下,皮肉撕扯,一片火辣在肩部灼开。
“今天我就好好教你做人。”西文道再次扬起拐杖,重重落她脊背上。
西米闷哼一声,咬着牙却偏不哭。
“知不知错!”
“我没错!”西米双手撑地,抓着地毯,紧咬唇齿,红着眼眶道:“我不是你的传承工具,我争取我的自由,有什么错?错的是你,老顽固,偏执,封建!重男轻女!”
砰――一声闷响。
拐杖又落下,西米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跟着一震。
守在书房门口的邹成枫看不下了,冲进来抓住老爷子的手:“师父,行了,再打下去,西米会受不住的。”
西文道:“你给我滚开,就因为你的纵容,才造就了她这种刁蛮的脾性!”
邹成枫退后一步,不忍心再看西米,索性转过身去。
西文道问西米:“知道错了吗?”
“我说了我没错,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西米抬起手背搓搓眼睛,擦干眼泪。
老爷子再次抬起拐杖,还未落下,房间正门被人砰一声撞开。应曲和直冲而入,夺过老头手中拐杖,狠狠摔在对面墙上。
啪一声,拐杖断裂。
西米穿的是质地轻薄的雪纺衬衣,应曲和扶西米起来,透过轻薄的衣料,看见两道血红的棍印,心口似被火红的烙铁滚了一下。
他揽住西米的肩,低头贴着她耳朵说:“别怕,我来了。”
说完,转过脸与西文道对视,愤怒的情绪压在一双眸子里,恨不能咬断这个老顽固的脖子。
西文道:“应先生,你是想插手我们的家事?”
应曲和冷笑:“抱歉,西米是我未婚妻,这个家事,我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