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银仪一路小跑,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凌乱而让人不安。
银仪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好像前方才是出口,好像前方才是生路。而背后是万丈的深渊,不可回头。自己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地敲在银仪的心口,她加快步伐,耳中听到的还有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眼看着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银仪心跳越来越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道大门,就自由了!一想到之前几乎囚禁似的一年,她的心里对逃走是更多的渴望。
等到银仪跑到大门的时候,看见顾翦静静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就那么站在那里望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银仪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有些执拗地看着他。她不愿意对顾翦妥协!她不愿意对任何人妥协!她受够了这种软禁的日子!
顾翦凝望了她一会儿,才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
“身上的衣服有点薄,夜里这么冷,恐怕要着凉的。钱带够了吗?还有防身的匕首和一干药品,都带了吗?”顾翦将一个包袱递给她,“走吧。”
银仪惊讶地看着顾翦,迟疑地说:“你肯放我走?”
顾翦看银仪不肯接包袱,就抓了她的手,将包袱塞给她。他说:“守卫被我调走了,快走。”
银仪抱着包袱经过顾翦身边,错身的瞬间,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犹豫。
“别犹豫,今日不走就走不掉了。”顾翦沉声说。
“你保重!”银仪朝着外面跑去,她跑了十多步又停下,她转过身看着顾翦,顾翦还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像一种依靠。
“顾翦,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父皇会责罚你的!”银仪将顾翦为她准备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口,有些难过地说。
“我无碍,不用管我。”顾翦眸光微暖,她担心自己,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已经足够了。
银仪咬了下嘴唇,心里忽然下了决定,“顾翦,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离开乌和,去哪儿都成!”
顾翦僵在那里,有些震惊地转过身来看着银仪。
银仪别开脸,说:“你要是不跟着,谁伺候我!”
顾翦嘴角一点点勾起来,说道:“银仪……”
“你们谁也走不了!”顾司翰领着一队兵马赶过来。
顾司翰,乌和第一大将军,也是顾翦的义父,萧潇名义上的兄长。
“义父!”顾翦一惊,大步跨到银仪身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顾翦,你翅膀硬了。”顾司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义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顾翦跪下,恭敬说:“顾翦不敢。”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这个驸马你要是不想当,我就把她送给别人!整个乌和有的是男人想当这个驸马!”顾司翰语气略阴沉。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银仪走过去。
“银仪,你长大了不听舅舅的话了是不是?”
银仪怒视他,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一条狗而已!”
顾司翰的眸子瞬间显了厉色,手掌就抬了起来。顾翦急忙起身将银仪拉到身后。
顾司翰手中的巴掌就落到了顾翦的脸上,顾翦脸一片,略慌张地说:“义父,你不要怪银仪,她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
“顾翦!”银仪怒视顾司翰,“顾大将军你凭什么打人!”
顾司翰盯着银仪,厉声道:“安生地滚回去待着,别给你母后添乱!”
顾司翰一提到银仪的母后,银仪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她急忙问:“我母后现在究竟在哪!她究竟怎么样了!”
“我比你这个只会闯祸的女儿更担心她的安危!”顾司翰一跃跳上马,“来人!守住驸马府,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银仪愤愤追出去,留下的官兵拦住了她。
“你们都给本公主让开!”
守卫们垂首立着,十分恭敬,可是并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
顾翦握住了银仪的手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
沈却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玩耍的三个小家伙,就低下头画几笔。她坐在窗边画了好久了,可是总对自己的成果不太满意。
“能不能不乱动嘛,一直动,一直动,画不好了!”沈却把画笔放在一旁,有些埋怨地说。
她转头,就看见一旁躺在美人榻上小憩的戚珏翻了身,转了过来。
沈却看着看着,嘴角就带着点笑。她低头看看被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三个小家伙的画像,将宣纸移到一旁,又拿了一张素净的白纸开始描绘躺在美人榻上的戚珏,先是勾勒整体的轮廓,再一点一点描绘他的眉眼。
沈却画得很认真。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时不时抬眼望一眼戚珏的模样,等到后来的时候干脆也不看了,就那样一边想着戚珏的样子一边画。
沈却的嘴角始终挂着甜甜的笑涡,好像一想到戚珏就会开心起来。
戚珏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却垂首作画的模样,一绺儿黑发从她一边的肩膀滑落下来,她竟是毫不知觉。她时而浅笑,时而蹙眉,趁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雪景,成了一副动人的丽人画卷。
戚珏起身,走过去。
“醒啦?”沈却问着的时候仍旧低着头画画,没有看戚珏。
“嗯,画什么呢?”戚珏走到沈却身边,将她垂下来的乌发理到身后,然后走到她身后轻轻环着她的腰,将尖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看向桌子上的画卷。
沈却原本画的是躺在美人榻上休息的戚珏,可是……
可是她画完以后觉得有些枯燥,就又加了些东西。
比如,给戚珏画了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比如,给戚珏的合着的眼睛画了对星星。再比如,给戚珏垂在一侧的手化成了一只熊爪。
戚珏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不是哪里惹了你?”
“不是啊!”沈却搁了画笔,转过身环住戚珏的脖子,“我画的可都是有道理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都是些什么鬼道理。”戚珏笑着看她。
“翅膀的意思指先生神通广大,熊爪的意思是指先生力大无穷!”沈却一本正经地说。
戚珏皱了皱眉,“那星星呢?”
沈却弯了弯眉眼,道:“先生就是从天上偷了星星藏在自己的眼睛里,才让眼睛这样明亮好看呀!”
戚珏忽然想起了尤川,便问道:“好看?那和尤川比谁好看?”
沈却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戚珏不太高兴地抓了沈却的手,在她的指尖咬了一下。
沈却笑得前仰后合,整个被戚珏环在怀里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她笑着说:“先生你在吃醋吗?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啊,先生你居然会吃醋啊!为了看先生吃醋,我也要说尤川哥哥好看呀。”
沈却笑得太开心,满地爬的三个小家伙都抬起头看着她,跟着她一起“咯咯”笑起来。
戚珏无奈一个一个瞪过去,然后环着沈却的手在她的腰间捏了捏,惹得沈却犯痒,又是一阵更加大笑的轻笑声。
王尺在外面轻咳了一声,才说:“先生,慕容家慕容易公子来了府上,说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沈却的笑瞬间停了下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僵。
戚珏安慰似地拥了她一下,说:“没事,别担心。在这里陪着他们三个小家伙玩吧。我去去就来。”
“我也一起去吧。”沈却拉了戚珏袖子,“我也想问问二姐夫这段日子二姐怎么样呢,还有小遇见。”
“好。”戚珏道。
慕容易带来的圣旨并不算是圣旨。
“陛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慕容易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交给戚珏。
戚珏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卷轴,瞧着有些像书画墨宝。
沈却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
戚珏将系着卷轴的绸缎解开,将卷轴一点一点展开,原来竟是一幅画卷。
画卷从下往上一点点被展开,显示露出两个女人的身影,直到最后才显露出两个女人的脸。
“银仪!”沈却惊呼了一声。
那画卷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分明就是银仪。另外一个女人,沈却并没有见过。她戴着凤冠,一身华服,端庄且大气,而她的长相和一旁的银仪十分酷似。
沈却看向身侧的戚珏,才发现戚珏比银仪长得更像那个女人。
“这是乌和王送给陛下的一份礼物,说是请求陛下将此画转交给太子殿下。”宇文易说道。
戚珏望着画卷上的两个女人久久不言。
沈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问着宇文易沈琉和小遇见的近况。
说起家事来,慕容易的话便多了起来。他和沈却说了些沈琉和他们的女儿小遇见的事儿。又谈了些鄂南城这一年发生的其他事情。从慕容易口中,沈却惊讶地得知萧如筝居然嫁人了。嫁给了右相长子,当然了,是做妾。
戚珏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听。
慕容易这一趟也算是急差,而且必须很快赶到另外一个地方,所以并没有久留。匆匆用了饭就告辞了。
戚珏有些心不在焉地修剪着一株腊梅。
沈却走到戚珏身边,轻声说:“先生,咱们是不是该回鄂南了?”
戚珏修剪花枝的动作就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