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按照礼节行礼。
行的是女婿的礼节。
人生,多么奇妙。
他小时候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却对他恨之入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他几乎是支撑他奋发图强的精神支柱,所有的心酸痛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除掉这个十恶不赦的男人,让他遭受最痛苦的折磨,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终于,他死了。
不是死于他易向西之手,而是选择了自杀。
可是,想象中的痛快,从来没有到来。相反,他也为此付出代价。
现在,乔大林长眠于地下许多年了,跟自己的父母一样,早已经变成一堆白骨,阴阳相隔,这时候,易向西才发现,自己心中的恨意早已烟消云散。
又或者,此生此世,哪里可以想象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对着最恨的那个男人行礼跪拜?而且,会成为他的女婿――他女儿的丈夫,他外孙女的父亲!!!
真跪拜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不安,反而非常坦然,如释重负,就像一段往事的彻底结束。
乔老先生,如果你在九泉之下,也应该释然了!往事不堪回首,你也付出了代价!而我,我也付出了代价!
你所关心的人:小麦,小白,现在,她们成了我最关心的人,所以,我于情于理该向你行个礼。
甚至,心底还隐隐有几分感谢他。
乔老先生,我现在也有个女儿了。纵然你是害死我父母的元凶首恶,可是,恩怨已了。你也带给我无法衡量的精神财富和安慰。
我的女儿,也会像你的女儿爱你那样爱我。小白,她骨子里,和乔小麦其实一模一样。
一个人这一生无论贫穷贵贱,无论遭遇如何,能有个那样的女儿,不是胜过一切的财富吗?
乔小麦看着他行礼,并未震惊,也没意外,甚至没有任何的表示。她只是长久地坐着,头埋在膝盖上。
就如江一行一次次的追问:他易向西到底有什么了不得?他凭什么主宰你?你离开了他,你会死吗?
当时,她无法回答他,现在,她还是没法给出答案。
只是想:我和这个男人其实到底算什么关系?
终究一天,他主动跪在我父亲的坟墓前面行礼祷告;终究一天,他最恨的乔大林的嫡亲血脉乔小白会继承他所有的万贯家财;终究有一天,他的一切会改弦更张,打上“乔”这个姓氏的烙印――这算不算才是终极的报复??这算不算没有为父亲丢人?
或者,这只是她乔小麦的阿q精神,自欺欺人?否则,还能如何呢?
良久,易向西站起来,非常温和:“小麦,我们回去吧。孩子还等着我们接她放学。”
今天是孩子第一天放学,她答应过她,所以切切不能令她失望。
上车的时候,她看到易向西脸上那丝毫不掩饰的笑容。那是胜利的笑容。这个人,彻彻底底懂得如何最大利益化自己。他是算准了自己为了小白,不得不嫁给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