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经原本,我当然不会带在身上。你作为茅山大师兄,居然听龙虎山的差遣,也不怕辱没了先师的脸面吗?”
“脸面?我的脸面早就没了。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师兄,可我得到了什么?【大洞真经】给了你,掌教之位给了一个三流电影明星。我空有大师兄之名,与其任你们这些小辈差遣,还不如……唉――淳于师弟,现下并无旁人,不如你通融一下,交出真经原本,我保你重回茅山祖庭,将现任宗主取而代之。你的修行在林振英之上,又何苦埋没于宝岛一隅呢?”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张问初所言,本门叛逆就是你,曾甄!如果没有你这个败类,龙虎山根本不会知晓真经下落,更不会两次三番杀到宜兰找三清宫的麻烦。束手受缚吧,我答应给你公正的裁决。”
“嘿!说什么都晚了。我今天不是来求你的。从你踏入谷中那一步起,你已注定无法回到茅山,更遑论宜兰。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楼上的淳于帆未曾答话,杜远觉得这沉默充满危机。毫不犹豫地向上急冲,红袖拉他不住,也跟着冲了上来。在四楼木厅内,淳于帆背对楼梯口站着,面前五米处正对一名道人。那人手托一座玲珑骨塔,举得高高的,将塔底圆洞对准淳于帆,吟出一道短促咒语,强烈的白光充斥整个房间,一轮金环从楼梯口拔起,将所有人瞬间缩小,吸入塔中!
这所有人中,除了淳于帆,也包括收势不及的杜远和裴红袖。
白光散尽,四周转为近乎暖黄的空间,圆形四壁围绕着三人,脚下是五十平方左右的骨质圆台。杜远回头看清红袖平安无事,又转身拉住淳于帆。“大喵,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大喵天师望着这位倒霉的义弟,苦笑了一下,“结交我这义兄,你也真够衰的。每次有难,你都及时参合进来。还有红袖姑娘,抱歉,让你们深陷绝境了!”杜远奇道,“此话怎讲?”大喵抬头看了看,又扫视一圈四周。“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已经身处七宝玲珑塔中。”
杜远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红袖却大吃一惊,“怎么会?你那师兄何德何能,竟然可以拥有此等上古神器?”大喵微微摇头,“这不会是他的法宝。也不会是龙虎山的东西。其中奥妙,我一时还猜不透,容我慢慢想想。”
杜远忍不住问红袖,“七宝玲珑塔是什么东西?很牛掰吗?”红袖反问,“你知道李靖吗?”杜远一时没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红袖叹了口气,“那你总该知道哪吒吧?传说中三头六臂,闹海的那位。李靖就是他爸爸。”杜远一拍大腿,“托塔李天王嘛,这个我是知道的――哇噻,这塔……不会就是那座吧?李天王呢?”事情太过玄妙,来的又无比突然,杜远暂时处于癫狂状态。
大喵自顾走到边缘,抚摸着骨壁道,“传闻塔中藏有芥子乾坤。今日得见,果不虚传。我们都被缩小了,这里已处于独立空间,与外界断了联系。没有塔主神念接引,恐怕再也无法脱出此地!”
杜远对这些并不陌生,他从丹园来,早就理解了空间的妙用。此刻,他感兴趣的只有塔主到底是谁,如果有幸得见“托塔天王”,那也还真是不虚此行。红袖却有些踌躇,她晓得,在未知的独立空间,自己作为领队,身上的瞬移火柴怕是没用了。预置的坐标无法重新定位,贸然使用的话,极有可能被传送到虚空乱流之中。
大喵在墙壁上无意中触碰了什么,原本空空荡荡的大厅,忽然从一侧贴着弧形墙面垂下一道楼梯,盘旋而上。这楼梯通体暖白色,也是骨质结构。与墙壁不同的是,可以清晰分辨出构成每一层阶梯和护栏的骨头,似乎是某种粗大的动物脊椎。
三人相视无言,在大喵带领下,依次小心翼翼地攀上阶梯,向上行去。
塔内二层,依旧空荡,只是面积比楼下收缩了几分。环形四壁无门无窗,透着暖白的光,有蛋壳内的既视感。杜远有些失望,试探着用拳头敲击骨壁,回响沉闷。他不甘心,运足了力气,使劲砸了两下――忽然整个骨壁震动,剧烈咳嗽起来!真的是咳嗽,咳咳……呸,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还吐了一口粘痰。
一个声音嘶哑道,“捶的好,多来几下……”三人呆住了,上下左右查看,确认并无可疑人物出现。杜远迟疑上前,对着骨壁就是一顿胖揍。拳脚每一次落下,都有一声呻吟配合着响起。那呻吟三分痛苦七分满足,明显舒爽大于刺激。
杜远打定主意,不管你是谁,找虐,是可以帮忙的――丹园训诫,我为人人嘛。他身体机能日渐增长,似乎没有止境。拳法却始终乱七八糟,坚持走“野球拳”路线。仗着体能强悍,足足与骨壁对练了半个时辰――那声音终于道,“可以啦,可以啦……哎呦,太久不运动,连按摩都受不起。你这小子倒很乖,不喊停就捶个没完是不?”
不等杜远胡言乱语,红袖抢先对虚空鞠了一躬,“如果没猜错,您是这里的塔灵咯?我们为奸人所害,误入此地。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出去吗?”那声音吧嗒吧嗒嘴,“唔……什么奸不奸的,哪有善恶之分?自古弱肉强食即为天道。你们中了招,就是弱肉。谁吃也是吃,不如让我先尝尝味道……”
这话说的惊悚,红袖忍不住退后两步,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杜远跨前一步,遮掩在心上人身前,笑道,“你倒好,刚睡醒就想吃东西,这生活习惯只能给个差评。如果实在饿的慌,不如吃我。体脂含量低,无添加无污染良心肉。”骨壁沉默了半晌,复道,“……呵呵,还是你最有趣,这种人最好吃。来,把手心贴到墙上,让我尝一口先!”
红袖和大喵急忙拦阻,杜远不以为意,执拗地将右手按在骨壁之上。嘴上说着,“没问题。咱们可说好了,你要是满意,就把我两位朋友放了。我在这儿慢慢陪你!”
那骨壁毫不客气,波动了一轮,聚焦在这只右手上,杜远直感到掌心一麻,似乎被针尖刺破。血管中的血液迅速向掌心涌去,那骨壁得了精血,一圈红晕急速扩散,向八方蔓延开来。
杜远有些吃惊,按这速度,不消一时三刻,自己怕是就要成为木乃伊的节奏。试探着起了起手,似乎被牢牢吸附,掌心密合在墙上,纹丝未动。
红袖和大喵察觉不妙,一齐来拉他的右臂,依旧无功而返。这只胳膊,怕是长在了墙上!杜远全身血色渐渐消退,一张脸变得青白,他有气无力,转头看了看红袖,又看了看大喵,惨笑道,“如果这样能放过你们,那也值了。人生一场,临了有至亲兄弟和女人陪伴,死得其所。”那两人闻言,眼眶都红了。
四周的骨壁已朱红尽染,透着不合时宜的喜庆气息。那骨壁吸得欢畅,却不影响它旁白,只听一声饱嗝过后,嘶哑声道,“好味道!低血脂,低血糖,你没有骗我,果然大补……咦?这丝神念――怎么这么熟悉?你小子胡乱加了什么料?”
大家均不明白它在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站着,手中还在用力摇动杜远那支右臂。周围墙壁的朱红突然接连闪烁,一轮又一轮白光上下撸动――倒似触发了火警。
此景持续了数秒,八方朱红重新向杜远右掌汇聚而来,精血倒流,逆行而上。只见他全身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粉,复由粉转红,杜远双目赤红,奋力大叫,“够了!够了!老子要爆了!”
啵的一声,仿佛有人临别一吻,缠绵而又不舍。那只右手已脱离墙面,软塌塌垂在杜远身侧。那声音响起,却不再嘶哑,气息完足如返老还童,“大功告成!嘎嘎嘎嘎,我还当你小子傻人傻福,误打误撞,却原来是上师送来的福缘。因果玄妙,我实在猜不透啊。你说来听听,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杜远旋动着右臂,又抬起肩膀抖了两抖,身体安好无恙。既没损失,也没得到什么――除了一通惊吓。不免有些小失望。“你什么意思?反悔了是吗?味道你也尝过了,自己吐回来可不怪我。这两位,该放还得放啊!”
大喵心思缜密,接过话头,“敢问塔灵仙师,您所说的‘上师老人家’究竟是谁?”那声音似有不满,发出咻咻的抽鼻声,回道,“奇怪。你的体味和他俩不同,有些三茅的气息。”杜远和红袖不知何为“三毛”,还在纳闷,大喵却通透所指,“仙长明鉴,小道正是三茅真君门下传人。莫非您与本门师祖相熟?”
那声音哈哈大笑,“茅盈、茅固、茅衷,都在上界扫大街呢。我陨落前,每次上街巡逻都能相见。他们哥仨,做饭的手艺不错,一看到我,就分出一个便当权当保护费。我看你呀,还不止三茅传人那么简单,体表真息浓郁,必怀玄妙隐情!”
大喵的脸,刷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