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一式“如定”技压全场。无人再敢喧哗,只觉得这青年的身法如梦似幻,直若神人一般。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种本体道法多久才能施展一次。不过,有他天生满不在乎的样子做弥补,也足够暂时唬人的了。
止正和宗芳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他们很清楚这位川北青年,不久前才误入了修真界,没想到短短时日,竟然已经“道法大成”。这丹园一脉,果然深不可测。特别是宗芳,她暗暗将内心的招募计划,扩展到整个一本道门,最好能直接拿下丹园的神秘领导人。那样一来,自己露脸不说,七四九可就牛掰大了,估计其他安全部门都得仰着头看七四九脸色赏饭吃。
托雷看得清楚,这名新来的“大巫”,一出手就让国师吃了暗亏。那活佛大人居然毫无办法,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明刀明枪地干,大蒙古勇士谁也不怕;玩这些“巫术妖法”,还是算了吧。他敕令众侍卫,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破开空间,与外面千军万马取得联系再说。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外面”,早已不是彼时的那个外面了。
文从心见大势已定,准备指挥丹园众人集体撤离。忽然,黄二皮从宗芳的肩头跳下,在院子里七拐八拐,以迅捷无匹的速度,向东厢一排小楼窜去。宗芳被它一路腻着,早已生了感情,此时怕它走失出现意外,急忙追了上去。从心也清楚,这只黄鼬已是丹园编外成员,除了没学一本道法,连纠丹都吃了,更何况还是红袖姐姐的爱宠,自然不会抛下它不管。于是,也追了上去。她俩这一动,又牵动了止正和张辽,出于安全考量,都不肯落下一步。
杜远在凉亭里,还没过足“高手”瘾,发觉队友们都向小楼跑,连忙喊,“喂,你们干嘛?等等我——我没火柴!”
这排楼房三层高,里面却是中空的,没有楼板隔着,守门的侍卫早已分兵出去支援大帅。众人跟随二皮进到里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是一座临时改造过的仓库,准确地说,是宝库。无数各异的箱子堆满了整个空间,还有大批散放在地上的珠宝、器皿,散发着熠熠光辉,夺人眼球。整个巴蜀,蒙古铁骑所到之处,掳掠而来的财富,经过筛选,剔除掉普通金银,几乎都存在着里了。可以说,这里是成都天府的聚宝盆。蒙军不善理财,也不擅物资管理,万千宝贝胡乱地堆放着,静静等待将来为帝国贵族服务的那一天。现在不用了,都是丹园的。
二皮钻到箱柜的缝隙中,不见了踪影。宗芳对满室金光不在意,不停呼唤二皮,杜远追进来,弄清了状况,反倒乐了。他晓得这黄鼠狼的秉性,“不用喊了,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红袖说过,它挑剔得很,一般宝贝入不了它的法眼。我刚到仙人桥时,就被它们一门四鼠偷了包包,居然是看中了补天石。咦,这里不会也有补天吧?”杜远一边胡乱猜疑,一边看自己手中刚得来这块石头,嗯,没错,和大头怪送的那几块很相似。
宗芳不晓得谁是红袖,她停止呼唤,静静地等待二皮回来。止正随手打开身边一口金丝楠木箱柜,内里满满的都是上好瓷器,用昂贵的丝绸锦缎隔开,起到减震作用。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只精美的青花瓷瓶上,还沾染着一滩暗红的血迹。显然它的来历,有一段悲惨故事。止正神色一凛,慢慢合十双手,为不知名的亡灵超度。
文从心探手过来,从瓷瓶圆口中,抽出一本卷曲的线装书。不知是蒙军有文化,还是无意夹带进来的。上面三个小楷——【葆光集】,随手翻开一页,从心轻轻读道,“月里金乌报晓,日中玉兔方眠。谁知万法倒颠颠。此理非深非浅。认得元初这个,须明无事真禅。人人有分性周圆,只为使他不转……”作为诗集,似乎没什么华彩,可内中真意,引发了文从心的深思。“无事真禅”好理解,凡事相对而言,没有绝对真理的意思。可为什么说日月换属,万法颠倒呢?作为民国文艺女青年,她不免神游天外。
忽然身后一人开口道,“满室珠光宝气,唯持拙作在手。施主抬爱,贫道愧领了。”众人回身望去,门口进来一人,青衫道袍破败不堪,一张国字脸上满是焦黑烟尘。只有一双眼睛,充满灼灼忧思,令人过目难忘。
尹志平在外面,发觉罗百言看向杜远的眼神有异,趁他们离开,询问缘由。罗百言也不想瞒,对自己的全真祖师说,“他们属于一支神秘道门,私下被我们全真信众称为逆派。交过几次手,不是朋友,是敌人。”尹志平奇道,“逆派?莫非他们做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人人得以诛之?”罗百言看了看巴老,转回头说,“回禀尹真人,这倒没听说。不过,他们公开奉行的宗旨是‘我为人人’,似乎与修真正途相反,引发其他道门不安。提防他们的,也不止我们一家。”
尹志平闻言一震,仰头望向球形穹顶,喃喃道,“我为人人,我为人人……普天之下,皆知修真不易,资源难求。人人为我尚不能证得大道,况我为人人乎?有此道门存在,实为万民之福。我全真背负骂名,委于蒙人帐下,难道不是为了天下诸人吗?如此说来,大道同途,此道深得我心。这绝不是敌人,是朋友!”说完,他毅然抬步向东厢小楼走去。
文从心惊讶地看了看这名道人,又瞧了瞧手里这本线装书。“您是……”“全真尹志平。葆光集正是拙作。”
不知为什么,“尹志平”这三个字似乎有某种神秘魔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两位男青年,率先同声“咦——”了一下。旁边止正和宗芳也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杜远可憋不住,脱口道,“偶像君,我崇拜您……小龙女还好吗?”这话有些耳熟,尹志平想了想,当初在官道偶遇巴劲松一行,小道士罗恒年也问过这个奇怪的名字。“对不起,贫道并不认得龙女士。她是何方高人?与我全真有何渊源?”
杜远一脸嫌弃,对尹真人的“不坦诚”十分失望。张辽跨前一步,遮挡在文从心身前,正义凛然抱拳道,“尹先生,不管你是否认得小龙女,以后碰到姓杨的,特别是少了一只胳膊的姓杨的,千万小心!”这话更加古怪绝伦,令尹真人百思不得其解,脑细胞批量阵亡,头皮屑瞬间增加了一倍。
文从心拨开张辽宽阔的肩膀,她看这位尹志平,全然没有半点淫贼的风采。金老的书,她也是读过的,明白小说与历史的差异。轻声道,“尹真人,在下丹园文从心。这本书不像普通诗集,有些道理令我一时难明,还请不吝赐教。”尹志平一摆手,“不敢。这原本是一部证道心得,用诗词的形式随手散记下来。贫道接任掌教后,有道众收集装订成册,刊行天下,实在有违初心,愧受了。文道友有何难明之处,可以切磋交流。”
文从心指了指刚刚这页,“万法倒颠颠何解?”尹志平璨然一笑,雪白牙齿在焦黑脸庞的衬托下,如同星河皓月。“听闻贵门宗旨是之我为人人,与天下道门大有相悖。却又为何?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凡人急功近利,为了一己之私,奉行人人为我之道,不管他人死活。真的会更有机会成仙吗?如此腌臜的灵魂,即便成功升仙,与魔鬼无异,又有何用?这一点上,贫道极为赞同贵道门创始仙师,求仙一途,专修己身是不行的,唯有舍已为人,以世间万恶洗净自身灵魂,方始证得大道!”
这一番话,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令众人醍醐灌顶,如梦方醒。文从心万万没有想到,丹老这一神秘门规,居然让尹志平诠释得如此清晰,作为一本道资深门人,内心不免生出几分惭愧。杜远鼓起掌来,真诚相赞,“尹真人,真有你的!不愧是我的偶像,我看好你哦!”
高高的屋顶横梁上,突然传来厮打声,一声惊呼过后,两道身影分前后落下,众人急忙提神戒备,摆好了迎敌架势。只见室内中央,对峙着一人一兽,那兽自然是黄二皮,那人通身玄皂,一副夜行打扮,没有蒙面,是宋人的面孔,气质英武刚毅,几道疤痕没有破坏整体形象,反倒显出久经沙场的勇悍。
宗芳暂时喝止二皮的进攻,止正厉声喝问,“来者何人?为何在此埋伏?”那黑衣人眼见行藏暴露,也不逃命,朗声道,“大宋川军嘉州统领詹钰。你们脚下均为大宋疆土,眼前都是汉民血汗,尔等天朝子民,缘何为虎作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