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茜拉这些日子一直由红袖陪着,把丹园逛了个通透,两人因此私交甚笃。此刻眼见红袖和阿雅欣然领命而去,不禁心痒起来。
于是缠着丹老主动请缨,“这地儿挺好,就是太安逸,骨头快懒散了。还有需要打架的任务么?”
丹老甩不掉她,只好劝道,“拉拉呀,我和娜娜已经讲好了,咱们两家之间的合作——仅限于共同寻找补天石。现在并无其它线索,除了京都和孟菲斯。去扶桑的人手已经够了。要不,你去一趟埃及?”
“张也去么?”
“他……他暂时没空。”
“那我也不急。”浦茜拉心无城府,一脸明媚。
丹老忍不住笑了,揶揄道,“我搞不懂了。你到底是热爱打架事业呢,还是更爱张辽?”
大洋妞胸脯一挺,昂然宣布,“最爱张辽——陪我打架!”
这宣言铿锵有力,砸在脚面上掷地有声。
丹老小嘴儿开合了半天,“……好。那不如这样,你也不用急着去非洲。趁张辽没回来,直接带着新任务去找他——如何?”
“好呀!”浦茜拉长腿发力,一跃而起,差点顶破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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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曙色东升。
一抹橘红挑染,勾勒出富士山规整的对称轮廓。
杜远紧随大喵脚步,形若两片浮云,在山路间闪烁穿梭。
望见难得美景,他心情大好,忍不住赞道,“果然神迹!此山不负盛名。它到底有多高?”
淳于帆在前面开路,一边锁定酒吞童子的气息,一边随口回答,“三千七百七十六米。”
这答案,把杜远惊了一下,“呦呵,行啊——看着矮墩墩的,没想到纯海拔已经压倒了天朝五岳。据我所知,最高的西岳华山也不过两千米出头……况且此山居于岛国,更无高原借势。长这么大个子——殊为难得!”
听他把山岳拟人化,大喵也乐了,顺势调侃,“长得高是因为营养好。人家一肚子岩浆,时不时向上拱一下,喷出的火山灰就都能持续加高。”
“活火山?”这些知识超出了杜远认知,把他吓一跳。
“嗯……不过别担心,上次喷发还在三百年前。”淳于帆嘴里说着,脚下丝毫不停。飞身跃过一条宽阔山溪。身上那件暂借小林英助的旧和服随风鼓荡,宛如一只大雁。
杜远有样学样,也轻松越过,姿态没那么潇洒,但似乎更加游刃有余。纠丹对他身体的改造,相较常人,越发显现出巨大优势。
沿途都是山峦,除了宿鸟惊飞,并无任何人迹。
杜远追问,“那大妖不会住在火山口里吧?”
淳于帆摇摇头,“根据气息走向判断,他一路向西,略略偏南,取的是直线。我估计,是回丹波了……”
“喵兄对倭岛倒是熟稔,”杜远不得不佩服,“那丹波又是何种所在?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这不怪你。正如大妖自己所言,他出于丹波,修于伊吹——说的都是千年往事。现下早已改了称谓,所谓丹波,古代自立城邦,包括了京都府中部及兵库县东隅、大阪府高槻市一部份以及大阪府丰能郡丰能町一部份。传说中酒吞童子隐居在大江山,大致位于现在京都府福知山市和京都府与谢野町……”
“打住——”杜远脑中的画面已经不够用了,“说多也记不住哇……反正跟你走就成。”
富士山渐渐抛于身后。兄弟二人行得兴起,大喵干脆祭出一道旋风,包裹着两人向前追逐。脚速立马又上了一个台阶。
从黎明到正午,过静冈,穿爱知,跨越三重与滋贺,连续碾过四个大县之后,终于来到京都府辖内。
长途跋涉,令杜远气血翻腾,脑袋瓜子顶上冒出一团白气,随身体前行拖在身后,活像一台老式蒸汽机车。
“到了……”负责引路的淳于帆终于驻足。他一指前方莽莽群山,“那里就是。我们暂且休整一下,调理内息,准备一场恶战。”
“艾玛——”杜远直接躺倒雪地里,“睡一觉行不?大骡子大马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大喵面色凝重,没搭理他。自顾在岩石后寻了一爿背风雪窝,开始打坐调息。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坐,整整一下午。
眼见日已偏西。杜远早已恢复过来,此刻百无聊赖,跳入松林捉了只肥硕山鸡。剖腹摘毛去内脏,刨坑用火煨上。
月亮升起,夕阳只差最后一抹就要消失。大喵天师终于睁开双眼,起身跃上巨石,又三下两下攀上巨松顶端,踏着松针积雪,一口咬破食指在额头正中划出一道寸许血痕。
但见他双瞳如炬,向正西方向直视。
杜远刚从土中扒出烤熟的山鸡,正举着想献宝。忽然见到义兄这个架势,不禁手搭凉棚抬头眺望,“喵兄,下来吃鸡嗦——”
足足等了半晌,淳于帆才腾身从树端落下。
杜远由衷赞叹,“一叶孤云身法配合你的御风之术,真是天造地设!这蹦上蹦下的,连雪粒也没见掉一颗——我服!”
大喵一把抓过他手中的山鸡,亢嗤咬了一大口,边咀嚼边说,“……找到了,我俩还算幸运。”
“找到什么了?大妖之家?嘿嘿,你不是一路锁定他的气息来的吗,还能跑哪儿去?”
大喵又咬了一大口,才把山鸡交还阿杜,“说是这么说。但到了他的地盘,整座山都有庇护法阵,他的气息随即消于无形。此山绵延数百里,若是地毯式搜索可麻烦了……”
咕噜,他把这口鸡终于咽了下去,“欸?味道不错啊,你随身还带盐了?”
杜远促狭地挤了一下眼,“谁带那玩意儿,一泡尿淋上去就齐了——”
淳于帆目瞪口呆,定在那儿怔了三秒,才看出义弟是在开玩笑。
“呸——差点害我全吐了。言归正传,刚刚我打开天眼,是为了探查酒吞童子的巢穴所在。之所以等到黄昏时分才下手,是因为这个时刻,大自然中的阴阳之气处于循环颠倒的交接环节,支撑庇护法阵的灵力需要逆向回转,因此会产生瞬间毫无遮掩的空窗期……”
“好厉害的感觉!虽然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杜远面带崇拜。
“我刚刚抓住这一瞬,捕捉到一条冲天妖气,其色若紫,其形如柱。就在西方四十里处。走吧,趁他惊魂未定,一举拿下!”
杜远三口两口把鸡吃完,甩掉骨头,用地面松软的积雪搓了搓油手。“OK,没问题。”
……
这一带的群山,林木十分茂盛。
受海洋暖湿空气影响,不同海拔的植被出现明显分层。
山巅与山脊上,大多以针叶林为主。山腰则混杂着高大的落叶乔木,再往下,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竹林。
此时正值隆冬,阳坡雪薄,阴坡雪厚,但到了低海拔的竹林,只剩下残雪斑斑,拱卫着滴翠绿竹。
两人一左一右,拉开五步,如同两只锁定目标的鹰隼,在林间并肩飘行。
四十里不近,对修真者而言也不算远。
当落日收起所有余晖,把天空让给繁星的时刻,他们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极其隐秘的小山谷,宽只有十余米,长百丈。内里灌木如织,遍布荆棘。也正因如此,世人皆把此处当作一条毫无开发价值的野沟,终年人迹罕至。
淳于帆带杜远围着谷顶山梁足足转了一圈,方才看出蹊跷所在。
他掀起和服下摆,作势欲撕——忽然想起这件是借来的,遂向内掏出素白内衣下摆,撕下长长一条。
那根倒霉的食指再次被咬破,大喵以指代笔,以血代朱砂,开始娴熟画符。
这一串符画的,那叫一个洋洋洒洒……
“哇噻,”杜远忍不住轻声惊呼,“我还真么见过这么长的符呢!这干嘛用的?甩出去一定惊天动地吧!”
淳于帆晓得他废话多,也不答话,只是把完工的长布条按间隙撕成五段,一根根束在腕上,各自打了活结。“走,下谷底——”
茂密灌木如同天然路障,阻止了一切大型生物擅闯。
大喵掐指诀祭出一道犀利旋风,直接冲入谷口,将沿途荆棘藤蔓撕扯得七零八落。
两人一前一后,欺身向内挺进。
谷内幽暗局促,连星光也不肯放进一丝。好在兄弟俩目力超凡,无需取火照明。
披荆斩棘,又走了一刻钟,突然眼前出现一块黝黑巨石——巍然阻隔,再无去路。
这石头足有五丈来高,浑然一体。拿手叩上去,铎铎有声,似乎是一块纯度极高的天然铁矿。
杜远退后一步,四下扫摸一圈,叹道,“大概找错了,你瞧这些老藤,丝丝络络扎根石上,没有三年五载的长不了这么粗。可不像经常进出的门户……”
淳于帆嘿然一笑,从手腕上拉下一根布条,“区区障眼法,也就骗得了你这种二货青年。”
说完,两指一搓,赫然唤来一簇真火,点燃了染血之符。
布条迅速燃尽,被抛向巨石正中。在两厢接触的一瞬,符法精准释放——
噗!
小火苗变成一蓬淡青色赤焰,向四面八方迅疾蔓延。
那些盘踞石面的老藤遇火即燃,恍若突然活转,杯口粗细的藤茎蜿蜒扭曲,剧烈抽搐,忽而化为数十条大蛇,齐齐仰头向二人扑来。
这一下来得突然,把杜远惊得一个后空翻撤出七八米开外。
但见大喵依旧站在原地,从容抬手画了个大圈,口中低声叫道,“破!”
那密密麻麻的蛇群已然扑到他眼前,殷红蛇信清晰可见。闻得这一嗓,突然齐齐定格当场,迟疑了一秒,旋即化为万千草木飞灰节节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