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颐贞把大旗当枪,使得却是“袖里剑”套路,利用旗幡的卷裹撩藏,把杆顶枪头隐没,令周围喇嘛防不胜防。
黑旗如乌云,遮挡周遭视线;枪尖若蛇芯,吞吐点点星芒。
所余五名赤膊喇嘛被逼开距离,暂时无法近身,让对手重拾上风,转守为攻――转瞬又伤了一人,直将他的肩胛骨豁开。
一名喇嘛焦急大喊,“上师,莫顾忌我等,速速施法!”
隐没在众人护佑下的仁宝哲老神在在,举起大法螺回喝了一声,“掩耳――”
所有喇嘛均向后跳了一步,同时紧紧捂住了耳朵。
赵颐贞双手舞旗,慢了一拍,尚在惊疑间,忽闻一道音波在耳边炸响,又急又脆,短促无比。
他感到脑袋里整个嗡了一下,耳孔中鼓荡的护体真气瞬间被攻破,七窍同时流出一线血痕。
瞬间高频令他猝不及防,一个跟头向地面跄倒!
四名赤膊喇嘛趁机上前举杵欲戳,却被仁宝哲及时喊住,“生擒――”
外层立刻涌上十数位紫袍喇嘛,接连甩开三道牛筋大网,将大唐安西副大都护兜了个结实。
那名被挑了肩胛骨的喇嘛似有不服,梗着脖子问,“上师何不速戮此贼?留之恐怕夜长梦多!”
仁宝哲瞥了一眼,指着沟壑对面的大唐重骑笑道,“有他在手,天狼军投鼠忌器,不敢造次。只能或降或逃,你说此时杀得杀不得?”
忽然,他惊讶地“咦”了一声,三道灰影从东南方如同鬼魅般直线奔来,朝向正是喇嘛圆阵。
这个方向,没有深沟阻隔,那三人身后拖行的烟尘很长。显是速度太快,未等尾烟消散,人已奔出很远。
“好快!”饶是萨迦寺上师仁宝哲,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那三人越来越近,已经看得清他们靴下捆绑的乌黑马蹄。
“道门强敌!结阵――结阵――”
负责组织阵法的数名中阶哈尔巴连连惊呼,指挥着大小低阶格洛们重新站位迎敌。
这三人,如果来自大唐道门,则比数千铁骑更让他们忌惮。
奔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黑衣瘦脸汉子,周身被一层黑雾包裹,雾与脚下沙尘分成两色,几无声息地抢到了圆阵之中。
仓促间,喇嘛法阵旋转了四十五度角,将将面对来者。
两名紫袍格洛扬起手中铜钹,向瘦脸汉子发动夹击――叮!一点寒芒从那汉子身后射来,直接洞穿了金钵,顺带将一名格洛透体而过。奇的是,被击中者立刻全身瘫软,堆缩在地面上,仿佛所有骨头都散了架……
另一名格洛急忙收钵护在自己胸前,定睛望去――但见奔在第二位的黑衣青年在十丈外抬手未收,拇指与食指间捏着一只极小的物件,亮晶晶不知何物。
这青年奔行速度也是极快,而且远比瘦脸汉子潇洒。
刚刚这一手,惹得他身后最后一名的高大青年边跑边喝彩,“好厉害的耳钉!好一把拆剑!”
这最后一人之所以落在最后,原因一目了然――身法太难看……
如果说瘦脸汉子脚下无声形同鬼魅,那么黑衣青年就是烟行袅袅宛若孤云。而他,只能用破马张飞或者野牛发情来形容,根本就是完全没身法!
这位高大青年一身胡人贵族皮袍倒是精致,一路风尘也遮盖不住袖口露出的烙印花纹。
前面的黑衣青年听到朋友夸赞,哈哈一笑,手中又是一抖――叮! 以双钵护体的格洛瞬间被攻破,那点寒芒直接把他洞穿。又一具似乎散了架的躯体倒向地面。
奔在最前方的瘦脸汉子失去阻拦,一路畅通,从圆阵间隙中直取阵心。
喇嘛们如临大敌,从各个方向围捕过来。刚刚赵颐贞一路砍杀,几乎攻到仁宝哲上师面前,如果这位萨迦寺铁杖格古出了事,随行扈从都免不了责。
不可让危机重演!
以赤膊格洛为前阵的阵列,立刻把瘦脸汉子包在其中。
那人一脸苦相近在咫尺,目光直接越过包围圈锁定了仁宝哲。右肩一抖,手中出现了一把半尺来长的细剑――说是剑,比匕首也长不了多少。而且直中带曲,像掐着一泓微波。
他没有先出手,也没有格挡四面八方奔他招呼来的异形法器,只是左缠右绕,从眼前阻挡者的腋下钻行,滑溜得像条鲶鱼。
更可恶的是,每每绕过一人,脚下还加个绊,转瞬勾倒数人,在身后留下一堆人肉障碍物。
“护住上师!”主阵的高阶哈尔巴们拼命大吼,其余格洛立刻向阵心集结。在以仁宝哲为圆心的外围,突然闪现出一隙真空。
身后紧随的五名赤膊喇嘛腾空跃起,怒吼着跳过障碍,将手中金刚杵狠狠砸向瘦脸汉子。
那汉子仍不格挡,只是浑身猛力一振,蓬―― 一大波黑雾绽开!五支金刚杵齐齐砸进了地面。
待雾霾稍散,赤膊喇嘛们才发现,目标踪影全无……
地遁了?见者均面面相觑。
没错,真的是地遁――那瘦脸汉子转瞬从三丈外沙石地面钻出,堪堪就在被大网捆缚的赵大都护身边。他手中细剑连抖,一根根牛筋不断挑开,赵颐贞大吼一声挣脱困锁,从缺口处一跃而出,须发乍立落在地上,好似困虎脱了牢笼!
不好,他这是声东击西!
哈尔巴们这才醒悟过来,刚刚这厮直取阵心佯作突袭仁宝哲――不过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意图是引开护卫重心,再靠地遁之术去营救俘虏。
“别让他们跑咯!”主阵哈尔巴们大呼小叫,指挥着格洛重新包围。
赵颐贞俯身拾起脚边帅旗,斜向朝天一挥――
“嗷――”东北方绕过深沟的第一批大唐重骑看到天狼血牙在风中再次招展,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把战马催到极速,向圆阵猛扑过来――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仁宝哲见势不妙,第三次举起了大法螺,螺口径直对准了正在摇旗的赵颐贞!
活的留不住,那就留死的吧――他已经动了杀意。
第二位奔来的黑衣青年见到此景,知晓那是高阶法器,心中大急,当即屈肘抬臂,在额前做了个五指张开的寻常姿势,似乎要格挡什么――
在外围几位注意到他这一动作的喇嘛眼中,这位青年突然消失了……
和刚刚那位地遁的瘦脸汉子不同,他没有浑身激荡黑雾,也没有任何上跃或下伏动作,就那么突然地、眼睁睁地从众人眼前凭空不见!
如定。杜远施展了如定术。来自丹园的本体道法再次启动。
此刻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慢到极限,几如定格一般。
在师从义兄淳于帆的“一叶孤云”身法加持下,他从容窜入人群,在罅隙中蜿蜒前行。
三秒已过,他已达到阵心那名紫袍大喇嘛身后,抬左臂一把夺过他手中欲吹的法螺。同时用右手捏着耳钉法器“拆剑”轻轻钉住了他的太阳穴。
杜远惊讶地发现,周遭众人似乎仍无反应,于是挺直腰板,咳嗽了一声。
四秒,从发动到冷却,整整四秒。其他人才恢复了常规帧速。
阿杜的如定术,又上了一个台阶。对于这种术法而言,持法时间决定了一切。
仁宝哲一口真气吹出,只在冷空气中窜起一条浮白。
没响!
他讶异万分,眼皮一垂,发觉端在唇边的只是空手――螺呢?我的大法螺呢!
这法器之所以被称为圣器,身列吐蕃萨迦寺镇殿法宝,就是由于它对法力的成倍放大功能。使用者可以凭借微薄输出换取爆棚效果,放到哪里,称圣都不为过。
现在,它竟不在自己手中!?
仁宝哲下意识低头看脚边,右太阳穴却被“礼貌地”顶了一下……
谁?谁在我身后!
我,是我,我等你很久了。
杜远那张乐天派的笑脸,笑得很有分寸。几乎与猛转脖颈的大喇嘛鼻尖相对,差一点直接吻上。
两人都吓了一跳。
仁宝哲想要跳开,却被杜远一脚踏住脚面,牢牢钉在原地。
“对不起,你现在是我的人质。暂时失去了自由……但只要听话,就死不了。”
黑衣青年这话说得很客气,紫袍大喇嘛双目锁住对方两指间紧紧捏着的耳钉,凝神看了一秒,确认那是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攻击性武器――遂放弃了挣扎。
“你……怎么过来的?从那么远……缩地成寸?短距瞬移?”
仁宝哲的求知若渴,没有感动阿杜。
“这不是你现在需要关心的问题。下令撤去阵法,让开道路给那两人出去!”
他用下巴朝大都护方向一指,冥界十殿的日游纠察专诸正和赵颐贞背靠背御敌。
仁宝哲身为萨迦寺铁杖格古,地位甚高,读书也多,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朴素真理。
当即毫不犹豫,“全体散开――让他们走!”
麾下所有格洛和哈尔巴全部呆了一瞬,立刻习惯性遵从法旨,向西南一哄而散。
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东北方向迂回绕过深沟的天狼重骑正踏着隆隆步伐碾压上来!
没了大都护被俘的顾忌,天狼军立刻红了眼,光眼神都能把这些喇嘛吃掉。何况还是数千双凶恶的眼神……
张辽最后一个赶到,被迎面蜂拥而至的喇嘛阻隔了一下,不得不腾身越上逃命者肩头,踩着他们的背扑向杜远身边。
“阿杜,你选的这门道法实在逆天!本来身法就比我快,本体道法一出,我眼都花了,根本没看清你怎么捉住的这家伙……”
杜远将左手中的大法螺抛向张辽,“存到你戒指里。这玩意似乎是个好货,有空研究研究。”
张辽一把接过,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两眼,神念一动,指间玄铁戒指光芒闪耀,那法螺已不见踪影。“这秃子你存哪儿?我戒指可存不下,要不拉进你的塔里?”
“不不不,”杜远连连摇头,“塔魂李天王最不喜欢收藏和尚喇嘛之类的,尤其是老头,更加不喜欢,如果换个尼姑也许还勉强……这厮失了趁手法器,貌似掀不起啥子风浪,放了吧……”
说完抬脚在仁宝哲屁股上踹了一脚,很体贴,只命中了臀大肌最厚实的部位,直接送他进入逃命人潮――
他俩很慈悲。
天狼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