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七嘻嘻笑,“父亲看着好像不开心呢!过后,会不会找娘亲吵架?”
高氏眉毛一挑,“以为他学富六车,我就怕他了?”
颜十七捂嘴,忍不住的呵呵笑出声来。
高氏看着颜十七,眼中溢满宠溺,“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我眼睛一闭,我的十七独自活在这个世上遭人欺负了去。今日看十七的表现,我很欣慰。”
颜十七干脆挽了高氏的胳膊,将头靠在高氏的肩膀上,“娘亲放心!十七定会让您越来越欣慰的。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撄”
“什么?”高氏提高了警觉。
颜十七看看自己的右手,“手疼啊!为何会手疼?说明了自己的力量不够。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最后的方法就是借助外力了。偿”
高氏松了口气,脸上掩不住的笑意,“那你想怎么个借助法啊?”
颜十七双眼冒光,“娘亲不是一直说要招一批下人嘛,咱们可不可以给这批下人加个条件,那就是会武啊?”
“嗯!”高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赞同,“上次马车出事,我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赵大人那个叫蛮牛的车夫,肯定就是会武的。咱们身边若是有这种人在,出行也就可以安心多了。”
“这么说,咱娘俩是不谋而合了?”颜十七抿嘴笑。
“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颜如松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颜十七扭头,笑得开怀,“哥哥不在那边陪饭吗?”
颜如松看看高氏的脸色,“哥哥想陪十七吃饭呢!”
娘仨进了槿华院的暖阁,泥融奉了茶水。
颜十七看着瘦骨嶙峋的颜如松,就忍不住的心疼,“泥融,你去厨房看看,让厨娘多炖点儿补汤来。哥哥得好好补补,否则,明年的状元怕是就给瘦没了。”
颜如松笑,“十七也学会开玩笑了呢!哪有那么夸张,瘦是瘦了点儿,但是强壮了。”
高氏呷一口茶,“从明儿开始,你哪儿也别去了,专心在家备考吧!”
颜如松挺直脊背,敛笑恭谨,“是!”
颜十七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心道,这哥哥还真是怕娘啊!“娘亲,十七有话要说!”
高氏板着脸,“就你话多!说!又有什么鬼主意?”
颜十七嘻嘻笑,“十七就是觉得哥哥都已经学富五车了,书也应该读的差不多了。现在缺的,应该是临场的经验了。而那些个东西,却不是从书本上能找到的。所以,十七认为,要想接近明年的考题,须得接近离着考题最近的人。”
颜如松眼前一亮,却抿唇没有吱声。
高氏眼波一扫,“你的意思是,松儿该去京城备考了?”
颜十七摇摇头,“这才不是十七的意思!十七不过是说中娘亲心中的想法而已。”
高氏面上再也绷不住,失笑道:“小马屁精!”
“母亲同意了?”颜如松惊喜道。觉察到自己得意忘形,赶忙正襟危坐。
高氏叹口气,对颜如松道:“你的事情,你父亲本来早有打算。只是后来接二连三的出事,也就给耽搁了下来。如今风平浪静了,你父亲肯定会跟你谈。只是有一点儿,你听好了。你父亲若是让你跟藤萝院的那几位一块儿走,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却是为何?”颜如松不假思索的发问。
高氏刚刚放晴的脸上又开始了乌云聚拢。
颜十七见事不好,忙道:“哥哥以诚待人,并没有错。可哥哥能保证诚心换诚心吗?人无伤虎意,虎就不吃人了吗?哥哥与藤萝院那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见颜如松还是一脸的茫然,颜十七也禁不住的叹气,“哥哥可曾想过,那日,倘使我和娘亲随着马车跌落悬崖,生还无望,谁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颜如松的脸这才黑了下来。
他并不笨,顺着颜十七的话往下想,自然能琢磨出点儿什么。
颜十七则点到为止,并不添油加醋的多说。
过犹不及,反而会招致逆反心理。
“从前糊涂不要紧,从今后你只要认准一点儿,我和十七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人!”高氏语重心长的道,看见乔嬷嬷从门口进来,“摆饭吧!”
高氏再怎么清冷,却毕竟还占着颜秉正正妻的位置,所以,她对颜秉正也不能彻底的铁石心肠。
一个妻子的本分,她还是要尽的。
尤其在颜秉正大病初愈之后,她更不可能对其置之不理。
但端茶倒水,伺候归伺候,想要她陪着笑脸,软语轻声的讨好,那也是不可能的。
是夜,高氏服侍着颜秉正在榻上躺下,便决定去外间睡炕。
颜秉正拉住高氏的手,“夕娘,我们谈谈!”
高氏的视线落在交叠的手上,“老爷想谈什么?除了有关十七的,其他的人或者事,老爷拿主意就行,只需使人告知我一声就行了。”
跳跃的烛光中,颜秉正面露苦色,“夕娘这是打算对一切放手了吗?”
高氏闭了眼睛,再睁开时蓄满坚定,“老爷的后宅,没有了我,别人也会治理的很好。十七离了亲娘不行!有后娘就有后爹!哪天咱俩和离了,请老爷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让我把十七带走吧!”
颜秉正的手倏然松开,“和离?不可能!”
高氏叹气,“给有心人腾地方,不好吗?”
“你该不会是将翻车之事疑心到范姨娘身上了吧?”颜秉正双眼圆睁,想要把高氏看的清楚。
高氏的脸色在烛光下有些苍白,“我不该疑心吗?倘使我出了意外,老爷没有把她扶正的打算吗?”
“不!不可能!不会是她做的!一切不过是意外!”颜秉正急急的争辩。
高氏往前走了五步,再回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情绪波动,淡然道:“老爷既然信她,不信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颜秉正从榻上一跃而起,“是你对那边的偏见太深了!”
“偏见吗?”高氏翘了嘴角,“好!是我偏见!那么老爷可否正面回答我,倘使我真的因意外没了,藤萝院那位会不会被扶正?”
颜秉正赤着脚,跨前一步,“不会!”
高氏后退一步,“老爷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吗?当年老爷来高家求娶的时候,是不是也答应了不会纳妾?结果呢?”
颜秉正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我那是身不由己!”
高氏突然就笑了,“好一个身不由己!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身不由己习惯了,做起来也就顺手了。老爷累了,还是早点儿歇息吧!我明日还要去牙行给十七选丫鬟呢!”
“你现在眼里就只有十七了吧!”颜秉正觉得心苦口苦。
“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不似老爷,没了十七,还有别人!”声音已经飘在了外间。
颜秉正颓然的坐在榻上,思绪沉入了黑夜。
外间的高氏却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因为不在乎,所以,就不会纠结了吧!
瘟疫来莒州走了一遭,大多店铺的生意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却似乎并没有波及到牙行。
反而,比以前更兴隆了。
亲人离世,无家可归的人,愿意自卖为奴。
大户人家在这场瘟疫中折了下人的又不在少数。
所以,愿买愿卖,自然就一派热闹的景象了。
如果这一趟没有颜十八跟着,颜十七毕竟会兴高采烈得意忘形的。
从早饭桌上见到颜十八那一刻,颜十七就感觉到了,她爹娘的关系又降到了新低度。
问题在那儿摆着,高氏要带她去牙行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颜秉正肯定是那不多的人中的一个。
颜十八当着颜秉正的面,开口就是想为自己也添置两个丫鬟。且不说这去牙行的消息是谁透露给她的了,这样的举动就是明着要颜秉正给她撑腰啊!
往深了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战主母的权威啊!
颜十七回头,看了看走在后面做谨小慎微状的颜十八,明白了一个道理,太做作了反而显得畏缩。
牙行的老板娘是个胖胖的妇人,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一张嘴更是噼里啪啦的停不下来。
看着面前两排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女子,像是店铺里等待着卖出的货物,让人莫名的心酸。
粗布烂衫裹在身上,一样的瘦骨嶙峋。
颜十七拿出了长姐的礼让风范,“十八先挑吧!”
本以为颜十八会矫情,却没想到顺水推舟的应了,“那十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氏面上无波,“马上要去京城了,路上带多了丫鬟显得太过招摇,你就选两个吧!等着去了老夫人那儿,相信不会少了伺候你的人。”
颜十八怯怯的笑笑,“母亲说的是!本来有珍珠和翡翠两个丫鬟伺候已经足够了,只是这两个年龄大了,再过个一两年就该放出去了。怕到时候人手不济,还是先选两个的好。”
老板娘打着哈哈,“让十八小姐慢慢挑!太太和十七小姐先到厅里喝杯茶吧!”
院子里的风的确有些冷。
高氏看了看颜十七微红的鼻头,从善如流的进了厅堂。
颜十七抱着茶杯暖手,却并不喝,眼睛滴溜溜的转,“老板娘,还有别的要出卖的丫鬟吗?比方说待价而沽的?”
老板娘的眼睛直接成了一条线,“原来外面那些个,都没能入十七小姐的眼啊!不知十七小姐中意啥样的?我这可得好好琢磨一下呢!”
眼睛瞟向高氏,高氏屈指,轻敲着桌面,“我这个女儿,平时喜欢游侠志怪一类的书。那样的书看多了,不免就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不知你这里可有懂功夫的女子?”
老板娘的眼裂突然增大,“十七小姐的想法果然异于常人。这要在以往的时候,太太需要什么人,我们都可以给搜刮来。只是,这莒州刚刚经历了瘟疫,很多事情也就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不过嘛------”
“老板娘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今日来,自然是带足了银子的!”高氏淡淡的道。
老板娘连连摆手,“太太误会了!我这儿倒是真有一个人,懂些拳脚功夫。只是这人不是从小的丫鬟出身,难免就不服管束,有些刺头。用十七小姐刚才的话说,待价而沽。这货也是挑主顾的!”
“这个倒是有趣的紧!”颜十七满脸的兴味,“娘亲,要不咱见一见吧!”
“真要见?”高氏挑眉,“有自己性子的人,伺候起主子来,却未必会听话尽力呢!”
颜十七笑,“野马难驯,可一旦驯服了,必定日行千里呢!”
高氏扯动嘴角,“那就见见吧!”
老板娘起身,“见见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有一点要提醒太太和小姐,若是报晓不愿意跟你们走,还望不要太纠缠。毕竟,一个知府家的小姐就已经让我们不胜其烦了。”
“胡大小姐也相中了她?”颜十七如同发现了金子般两眼闪着光。
老板娘第一次敛了笑,重重的叹气,“可不是嘛!前几日那胡大小姐来挑人,无意中见了那报晓,便非要买回去当丫鬟。报晓也是犯了倔,死活不跟她走。那胡大小姐何曾被人落过这样的面子?也就不依不饶了起来。这不,这两天是天天来讨人。还放出话来,说是她相中的人,如果不跟她走,别人是不敢买的。”
高氏的眉头皱起,“十七,这样的人,你还要见吗?”
颜十七点头,“不过是见见而已!娘亲不用担心的!就算我相中了她,她也未必会相中我,是不是?老板娘尽管放心,我们颜家,世代书香,做不来那胡搅蛮缠的事情。”
老板娘下去吩咐。
颜十八那边却还在精挑细选。
颜十七看了看高氏身上的乔嬷嬷,“院子里的那些,嬷嬷去帮我挑两个吧!十岁左右的就好,人看着机灵却又安守本分的就行。”
乔嬷嬷便笑着走了出去。
老板娘也正好领着人走了进来。
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米黄色的粗布衣裙,虽洗的发白,但看上去整齐干净。
头发一丝不苟的被一竹筷绾成了简单的发髻。
鸭蛋脸型,五官并非绝美,组合起来却也清秀可人。
腰板挺直,步伐稳而有力。
颜十七目测了一下身高,比自己要高半个脑袋。
就连行礼都不是如同女子一般侧礼福身,而是拱手抱拳,“报晓见过太太小姐!”
颜十七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站到她面前,“我叫颜如槿,在家行十七。有个爹是莒州书院的院子,有个哥哥是当科的解元,还有个娘亲疼我如命。让你跟我走,什么条件?”
报晓低垂的眼眸这才抬起,直直的望进颜十七的眼中,“报晓自小随师傅街头卖艺,因着师傅在这场瘟疫中不幸去世。只留报晓与师兄二人相依为命。偏师兄在师傅去后摔断了腿,不能行走,尚需医治。报晓这才想着卖了自己。”
颜十七眯眯眼,“你的意思是,要买你可以,但得带上你师兄,对吗?”
报晓抿唇,“我师兄是不卖的!但报晓得带上他并且照顾他!”
颜十七就笑了,不是买一送一,而是买一奉送一个麻烦。
也就难怪胡家大小姐胡雪芬不乐意了。
这报晓会些拳脚功夫是不错,带出门去可以保平安。
但以她知府大小姐的身份,就算不带保镖,也是没人敢招惹的吧!
所以,养个会武功的丫鬟,纯属多此一举。何况,还是带了个拖油瓶的。
那胡雪芬也许并非真的要这个丫鬟,不过是看不惯这丫头眼中的傲气罢了。
想那胡雪芬,在这莒州地界可谓横着走了,却被一个丫头挑三拣四,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谓的日日来找茬,也不过是猫玩老鼠的游戏罢了。
这么一想,她颜十七,真的要跟那胡大小姐抢人吗?
颜十七征询意见的看向高氏。
高氏掀开茶盖,过虑着上层的茶叶,“这样过分的要求,知府家的小姐想买你,那也是你的造化了。怎么你还挑三拣四上了?”
报晓转向高氏道:“回太太的话,报晓行走江湖多年,多半是在讥讽嘲笑下讨生活,自认对人心还是有所了解的。胡小姐想买报晓,不过是买个玩具而已。报晓就算自卖为奴,也要当个有尊严的奴才。”
高氏挑眉,“这话我听着膈应,你确定是自卖为奴,而不是自卖为主?”
报晓道:“江湖人虽然不拘小节,却也最重承诺。一旦为奴,报晓自当尽心尽力。”
“买了!”高氏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让她签字画押!”
“呀!娘亲真的把她买给我?”颜十七兴奋的有些难以置信。
高氏道:“她能对她师兄不离不弃,说明是个有情有义的。这一点儿,难能可贵!”
“谢谢娘亲!娘亲最好了!”颜十七差点儿欢呼起来。若不是碍着在外面,肯定冲上去抱着高氏又搂又亲了。
五十两银子买了报晓的自由,她自己却只得了三十两,另外二十两入了老板娘的口袋。
颜十七双眼圆睁,牙行原来是如此的有赚头啊!
颜十八也已经挑好了,两个小丫头看上去都是心眼活泛之人。颜十八介绍道:“我已给二人赐了名字,这个叫珊瑚,十一岁,自称针线做的不错。这个叫玛瑙,十岁,却是个认字的。”
颜十七低头玩指甲,装作百无聊赖。心里却是暗笑,有了这两个小丫鬟,榕华院的珠光宝气怕就齐全了。
也不知是有人提起给颜十八支了招,还是这丫头本就通透,选中的丫鬟年龄,跟她对乔嬷嬷的要求不谋而合。
高氏淡淡的应,“你喜欢就好!”
付了银子,把卖身契却拿在了自己手里。
颜十八暗暗的咬牙,眼神更是忍不住的往报晓身上瞟。
乔嬷嬷也领着人进来了。
看着年龄跟颜十七挑选的差不多,只是乔嬷嬷领进来的这两个透着憨厚气。
还真是什么样的人找什么样的丫鬟啊!
高氏让颜十七给她们取名,颜十七也不多想,十一岁的就叫青枝,十岁的叫绿蔓。
两个丫头没有什么特长,都是从瘟疫中滚过来的,徒有一把小蛮力和好身板。
人既然已经挑好了,便不能多呆。告辞出来,却在院中与胡雪芬打了个照面。
互相见礼后,胡雪芬的视线就黏在了报晓的身上。
报晓神情淡然的站在颜十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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