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见到沅沅的那一瞬怔住了。
如果不是看守她的军士是她平日熟悉的,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他们,她是绝对无法离开那个牢笼的。仅仅是她无意中听到的简短的对话都可以感觉出来,这不是一件小事,她不愿意将自己未来的命运赌在父亲的糊涂上,她还要继续做她的小姐,有侍候她的仆人环绕在侧,有数不尽的宴会歌舞参加,有英俊多金的男人会追求她――
她不希望这一切都被父亲给毁了。
她很清楚她在做什么。父亲是要叛|国――这是死罪啊,她不愿意因为他毁了她的人生,他不想活,她还要活。
如果她现在揭发,是不是她就能继续做她的小姐……或许皇族还会给她好处。
所以她想到了沅沅,她说她是拜尔的妹妹,虽然她从来都没听过拜尔有妹妹,可即便不是拜尔的妹妹,看她和拜尔大人那样熟稔的样子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她无法接近别人,那就只能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顾不得满身的狼狈,她踉跄地走到沅沅身前,道,“我有事要告诉你――很重要的事情。”她看了眼卢娜和另外两位同伴,那两位同伴怎么会不懂她的眼色,随即就离开了这里,只有卢娜坚持待在沅沅身旁保护她。
也不知道这小妞肚子里是什么坏水,先前还乱咬人骂沅沅。卢娜想。
沅沅看了眼卢娜,对她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我……”她为难地看了看卢娜,还是低声说出,“我父亲犯糊涂受人指使要――”
“对殿下不利。”
“你能不能帮帮我,别让殿下杀了我们全家,是他糊涂,不是我,我可以把所有都告诉你。”
沅沅心下一震,与卢娜彼此对视了眼,问,“你确定你没有在说谎?”
“句句属实。”
为了谨慎起见――毕竟这里还是不适合说这样敏感的政|治问题,沅沅决定带她离开这里,卢娜负责驾驶悬浮车。
沅沅和小姐坐在车后座,卢娜上车驾驶时才询问道,“去哪里?”
“希维皇宫。”
闻言,卢娜与这位小姐俱是一愣。
……
希维皇宫内,卢娜被拦在外面,侍官一见王妃身后有生人立即改了称呼。
“带她先去洗一下,等赫……等下把她带到我房间。”
侍官恭敬地点头,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听到她这么说却不由恼怒,但想到自己的初衷只好硬生生压下火气,她是贵族的小姐,即便狼狈,也是贵族的小姐――如果她有朝一日能够亲近殿下,拜尔大人的亲妹妹又如何,谅她也不敢对她指手画脚。
骄傲自持的小姐这么想着,心下的这股气才平了。
沅沅双腿酸软,回房后迫不及待地瘫在沙发上,没几分钟,通讯器就来了提示音,她从口袋里把那玩意拿出来,光屏打开,意外地见到赫然其上的拜尔,拜尔正一脸焦急地等待,频道接通后见到了沅沅和她身后房间的景象才放心下来。
“王妃殿下,殿下没有在观众席看见你有些担心。”
沅沅心里一暖,“你记得和他说一下,我在宫里,他今天结束之后赶紧回来,我有事情要和他说。”
拜尔点头,“好,我会代为转达的。”
一室又是寂静,沅沅等待的时候禁不住困意在沙发上就睡了过去,还是房内智脑柔和的提醒音这才让她醒过来。沅沅跑过去开门,侍官和洗漱干净的贵族女孩正站在门外,如今这个女孩才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傲慢骄横,比之刚才激动抽泣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侍官恭敬地退下,女孩倒也不客气,自顾自地进入房间后忽然道,“据我所知拜尔大人也不住希维宫中,这宫里只有极为少数的皇室居住――”
她眼神怀疑地看着她,“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见沅沅不回答,激将道,“难不成,你是某位皇室见不得人的……”漂亮的眼眸缓缓地上下打量她,却没有道出来。
她想说她是见不得人的情人,竟然用拜尔妹妹的身份掩盖。
这姑娘脾气又来了?真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沅沅扶额想。
“如果你来这里就是想纠结我身份的问题,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沅沅挑眉问,“需要我让人即刻就送你出去吗?”
“那起码,我要知道你是不是足够能让我相信,让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人。”
“我已经告诉我……哥了,他会通知殿下。”
沅沅看她一脸不信,又把通讯器上的记录给她看,女孩才有些信以为真。
“现在在他们来之前,你也可以先告诉我。”
“说不定……我会让我哥在殿下面前给你家求下情。”她说得跟真的似的。
女孩内心斟酌许久,这才点头答应。
“可以,我告诉你。”
……
赫德回来时,天光骤然弱了,希维天色暗淡得有些风雨欲来的前奏。
沅沅往窗口处望了眼,屋门就打开了。贵族小姐见到来人先是欣喜继而是紧张羞赧,沅沅见到他行色匆匆的模样,想来应该刚刚从繁忙中抽身出来。她注视着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有什么事?”赫德望着沅沅,开口道。
贵族小姐以为是问她,结巴着把事情概括了下说了出来,三言两语而已,足以令他皱眉。他唤来拜尔,让他带着女孩前去审问室,沅沅看他正要走,跑上去拉住他袖子,“我也想去听,我――”
“你待在这儿,这些事情不用你费心。”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些事情我来解决。”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温和道,“你回去休息会儿,等我回来一起用餐。”
沅沅只好点头。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远去,再度回到屋内,她的脑海中反复地想起那女孩说的话,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他们带她去审问室是要让她把所有细节都一一说出来――
那么,赫德的确有事瞒着她。
她第一次从那女孩的口中知道一直以来的幕后者极有可能就是指使他父亲‘糊涂’的那人――她说他叫奥姆,是皇帝陛下的哥哥,原来是他一直都在想尽办法要杀赫德,为的是什么不难想,只有权利才能另一个人的心变得如此贪婪。
不过她并不是在意赫德隐瞒了她这件事,他这么做或许有他的理由,或许是不想让她担心,或许是他有他不想被她知道的手段――
但是,为什么……
她想起那女孩对她说――
“那个奥姆说殿下不是希维人――”她不可置信地笑笑,“这怎么可能?他绝对是在欺骗我父亲,没想到我父亲那么糊涂竟然相信这么一个满口谎话的人。”
“那,奥姆有说殿下是哪个种族吗?”
她摇头,“正好那时我被他们发现了,不过我想,就算他说殿下是机械人,你信吗?谁信啊?他肯定是随口一说再欺骗我的父亲。”
不,这怎么可能是欺骗。
奥姆没有欺骗她。
是赫德欺骗了她、隐瞒了她。
所以他不让她一起前去,是不是害怕被她知道什么?
回想之前那么多的细微的线索,沅沅头疼欲裂。其实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她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赫德不是希维人,他怎么会是希维人,从怪物星球上奇怪的不属于希维人的愈合反应到雇佣军飞船上他完全不会被光剑所伤――所以他怎么会是希维的王子呢,所以他的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他是谁,究竟是谁?
记忆不由向着更前追溯过去。
他们初次见面的契机――太阳能量为什么会突然被人掠夺,是什么种族会光明正大地夺走星际资源,为什么那个危机时刻赫德会突然指名道姓地要她――
她初来异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那时候自顾不暇也没有能力去思考这些问题,毕竟她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她会在这里活下去吗?她有资格和他谈条件吗?
可是现在――
不,哪怕当初的掠夺者是他,他好歹信守承诺依然让地球存在着――况且宇宙弱肉强食的法则本就如此,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他也没有负过她,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她怎样,即便他是有隐瞒她的事情,但是谁没有什么秘密。
沅沅拍拍自己的脸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程沅沅,你不能没心,是他救了你,谁没有过去,他现在究竟对你怎样你扪心自问一下。
如果他选择不告诉你,那他一定在等一个机会告诉你。
可是现在,她有些害怕。她知道他不是希维人,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希维的王子,他为什么要拿下希维帝国,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
这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久久回荡。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声问道。
沅沅呆呆地转过身反抱住他,声音闷闷地抱怨道,“怎么这么长时间,好久。”你再晚一点来,我可能就要动摇了。
“饿了吗?”他轻轻地笑了笑,伸手抚过她的长发,问。
沅沅在他怀里摇头,缓了会儿,伸手搂住他脖子,难得吻了他,男人挑眉以为她这是主动索取的表现。
不料沅沅埋在他怀里轻叹了声,“抱我,我想睡会儿觉,好困。”
她的要求他向来应得爽快,二话不说地抱起她走了几步就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沅沅发怔地注视他,盯了好久,赫德感到有些奇怪,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她在他碰到她额头的那时开口,“我好像饿了……”
明明正常。他收手。
但怎么现在的她,总有种小孩子似的脆弱?还特别爱撒娇?
“你先睡会,我让人做些拿到房间里。”
沅沅点点头,闭上眼睛,罢了又睁开,看着他说,“你得和我保证,你会一直待在我旁边。”
他失笑,“我保证。”
沅沅闭上眼,她开始发现,她并不是为他不明的身份不安了,她是隐隐害怕――他的‘爱’,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