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一直在那个玉佩里带着,魂魄之力日渐消散,说出来的话也越来不清不楚,那场火和魔族有关,巫长息也算是承认了,只是若说手书现在在魔族手中却不大可能,若他所料不错,手书即为一纸契约,除非有人修为高过他,才能取走它。所以,手书不可能会被魔族带走,更可能是借了当时皇族的人手,把手书藏到别的地方,至于泽兰口中爹爹也将其中一人放过,不知是否有所关联?
明月东升,叶霜灯正无聊的坐在池塘边喂鱼。
傍晚的时候,今上又请了西陵过去议事,近来边际事情不断,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北昭也一直在灯一个开战的契机,西陵这几日也有些忙,其实这些本不关他什么事,他只管最后不让北昭人破城而入就好,不过到底护了这个云泽这么多年,西陵总归有些不忍见他们分崩离析,还是想给他们一个新的路。
鱼喂的差不多了,她拍拍手正准备站起来,白石小道上隐隐传来几句谈话声,接着便拐出了两道影子,却是西陵和公子乔松一道回来了。公子乔松目光像叶霜灯那里望了一眼,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题:“三哥这几日一直闭门思过,我瞧着心性比往日沉着了许多。”
叶霜灯见西陵回来了,似乎想迎上去说什么,可又顾及到公子乔松在,愣是止住了脚步。
三公子先前与荀与勾结一处,之后又分道扬镳,此事不好张扬处置,今上一直让他闭门思过,他本无害人之心,只是受了荀余的挑唆,扶苏心性软弱,的确需要一个人再一旁协助,今上便想接着北昭一事,让他出征,好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西陵表情不见有异,淡淡的嗯了一声。
公子乔松问:“你没意见?”
西陵走向叶霜灯,头也不回:“陛下既觉得他对大公子皇位没有威胁,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公子乔松再默了一会,摸了摸鼻子:“好吧,怎么说三哥那时候处处与你作对,既然你觉得没关系,那我就这么回陛下了。”又看了看月亮:“天色晚了,我也不久留,告辞。”
等到公子乔松一走,叶霜灯连忙从袖子里翻出那个腰佩,正是光芒闪烁,灵力波动异常:“刚刚出了月亮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了?”
西陵看了一眼:“魂魄快散了。”他略一抬袖,将玉佩里的魂魄提取而出,眼前,泽兰几乎成了透明,淡的就像是一道烟,像是顷刻之间就会散去。
这几日西陵也放她出来过,只是她已经完全陷在自己的回忆里,说话颠三倒四,每个逻辑,问不出什么,如今见到了这片月色,她目光微微一顿,便是开始唱: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一次一次的重复,语速愈来愈快,除此之外,再无它话。
西陵微一皱眉:“月出?”
叶霜灯只觉得她忽然唱这歌有些奇怪,西陵这番形容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连忙问:“怎么了?”
西陵道:“藏书楼失火那段时日,曾有一位帝姬名为明月,所居月出楼。”
居然有这一个线索,叶霜灯连忙问:“那座楼呢?要不去看看。”
西陵道:“明月帝姬早夭,当时国主心痛难忍,将月出楼封了,之后御花园扩建,这座楼也被拆了。”
眼前,泽兰忽然停下声音,朝着他们这边望了一眼,眼神空洞,不知是在和谁说话:“爹爹,这首歌你教我唱过许多次,只是我现在再对着月亮唱,你不会再听到了。”
如今泽兰终于说出了一句还有逻辑的话,身影却还是飘飘欲散,西陵沉声问:“你爹在哪?”
泽兰眼神空洞:“在哪……我不知道,我也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爹爹那时候救了我,虽然不是亲生,但是我不记得亲生父母,爹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一直在为魔族奔波,阻止那位神祗,他们说,只要那位神祗不回九重,爹爹总有一天就能回来。”
西陵再皱了皱眉:“两百年前,你爹去了哪里?”
泽兰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全无意识可言,就像忘川中的魂魄,只活在自己的回忆里,被西陵这样一提,也顺着自己的回忆毫无防备的回答他:“在云泽王宫,他们说要把手书偷出来,只要没有手书,那位神祗不能找回力量,也不能回到九重。魔尊即将现世,那个神如果找回了力量,魔族便不复存在。”
叶霜灯忍不住道:“就算神不再了,就算只有魔,这个世界也不会只有恶。”
泽兰似乎叹了一口气,身形被风一吹就要散去,声音也越来越轻:“爹爹也是这样说的,他其实……是个好人。”
之后泽兰说的话又没了什么逻辑,又开始一遍一遍的唱歌,声音越来越飘,她就像是在月光下一缕薄烟。叶霜灯一直在思考泽兰方才的话,她说的不少,可以得出的信息也有一些,还想再问的细一些,然而她却好像听不见了。
西陵拦住她:“别上去,她现在周围灵力紊乱,小心被她的回忆搅乱心绪。”泽兰在月光下越来越淡,逐渐散去,然而最后一缕却盘旋了一阵,最后重新没入腰佩之中,不见了踪迹。
秦桑正好提着灯笼过来,可是来的时候已经太迟,只能看见她一缕残魂没入那个腰佩。叶霜灯唏嘘一阵,西陵手里的腰佩:“她对这个感情还挺深,最后还留了一缕残识在这。”
秦桑脚步僵在原地,脸色在月色下苍白,西陵将手里的腰佩丢给他。秦桑伸手结果,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先生……”
西陵没有管他,转身回去。
秦桑的影子在月色下拉的极长,站了许久才离开,灯笼已经灭了,被他丢在一边,叶霜灯把帘子放了下来,转头看向西陵:“泽兰还能活吗?”
西陵把外袍挂好,面具也搁在一边:“如果秦桑能在活个几千年,或许有机会。”
如今清气稀薄,仙道式微,秦桑自然活不到那时候,叶霜灯叹了一口气,转而想起泽兰方才说出的信息,意识到一个很要紧的事情:“那个什么魔尊真的要出现了?估计这几年战火也纷起,这种尸横遍野的状态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西陵道:“我不会让他醒的。”
叶霜灯皱眉,满是担心,嘀咕着:“我本来还以为只是几个凡人,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既然还有这样一个事情……这个魔头很厉害么?”想到这里,她更觉得这个事情很要紧,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表情严肃:“不行,我觉得你得先把最后那个记忆找回来,少了一份力量,实在太危险了。”
西陵直接熄了灯,将她拉到怀里,思量了片刻,诚恳:“我们换种方式把力量拿回来。”
叶霜灯不知是气是笑,拉住他煽风点火的手,喘了口气:“我再说认真的!”
西陵不知用什么办法躲开她的手,将她拉的再近了一些,声音压在她耳边,坦然道:“我也是说认真的。”
“……”
第二天,叶霜灯再次赖床了,起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中午,吃了午膳,便随着西陵去御花园看一看,西陵就着回忆找到原来月出楼的位置,那时候已经称为了一座池塘,若是想仔细找找线索,少不得先把水给先抽干了,可惜了这一池的芙蕖。
池塘中间正有一个六角亭,亭中正站着一个人。
走近了,那人回了头,却是公子扶苏,他看见西陵还是满脸的尴尬,咳嗽一声,见西陵还是站着没动,主动出声:“神君怎么来了?”
西陵问:“大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公子扶苏咳嗽一声,虽然疑惑西陵为什么会找他说话,但还是恭敬回道:“见芙蕖开的正好,过来看看。”
西陵状似无意:“本君记得这池塘芙蕖是大公子命人凿的,大公子倒是喜欢这一出。”
公子扶苏对西陵开始和他闲聊有些诚惶诚恐,但还是回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却是一番景致,神君也喜欢这一池的芙蕖?”
叶霜灯心道西陵不是来看芙蕖,还可能是来摘花的,只是时间过了太久,若真的有什么线索,当时开凿的时候也应该都销去了,好在西陵没打算真把这一池的荷花都给拔了,看了芙蕖一眼,又望向公子扶苏,也没与他迂回,直接便问:“本君记得,这里原是月出楼,不知楼中的东西,大公子作何处置?”
公子扶苏一愣:“神君怎么想到问这个?”自然不指望西陵会回答,他又接了一句:“月出楼里头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我让人都存在库房之中,不过太过琐碎,现在怕是不太好查了。”
现在只能纸笔记录,这些小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又过了好几年,找起来太过费时费力,兴师动众不说,还不一定能有结果。西陵思量了片刻,也不再问什么,正准备离开,公子扶苏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时候地下挖出一个小盒子,模样看起来挺新奇,不过一直打不开,我看着有趣便收了,神君可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