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死了呢?宋研竹倏然抓住宝莲的手,宝莲忙将那瓷瓶抱在怀里,像是抱住自己性命一般,对宋研竹点头道:“是,官府已经结了案,确定您是死于山匪之手。”
为了一个她,朱起镇竟费如此大的周章,这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她是恨他骗她,不若杀了她泄气便是,为什么……
一想到陶墨言,宋研竹心痛难当。宝莲见状,轻轻叹了口气道,嫁妆不经意的从书桌路过,将一卷画扫落在地上,悄悄掩上门。
宋研竹眼睛一瞟,只见散落在地上的画卷展开,眉目如画的女子气质恬淡地望着画外的人笑,虽则笑,眉目间却是化不去的淡淡忧愁,为她的美添了几分生动,让人不胜怜爱。几乎在一瞬间,宋研竹便认定画中人便是阮襄竹,可是下一刻,她却愣住了:她终于明白,她心中一直惶惶不安的原因在何处……
挣扎着爬起来拿起桌上的镜子,她照照镜子再看看脸――她们很相似,虽则您的五官未必相同,可就是那感觉,像极了……就连耳垂上的红痣几乎都在同样的位置。
身后人的无声无息地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画,只见缓缓抚过画上的人,轻声问道:“你也觉得相似么?”
宋研竹低垂着头,呵呵笑道:“王爷拿人当画一样收集,再像又如何,赝品终究是赝品,你就不过过世的人在天上看着难过么!”
“我知道她难过,所以才将你送到了我身边。”他拢起画卷道,“否则普天之下这么大,为何让我遇见你!”
“你没有遇见我!你是将我绑到这儿来的!”宋研竹终于愤怒,一抬眸,满满的恨意,“天下人称你为贤王,你就不怕教人知道,你会被天下人耻笑么!?”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他失笑,摇头坐下,抬眉问他:“天下人如何得知。宋研竹,你已经死了,你最最亲爱的父母、家人、还有你的夫君都把那具女尸当做你,悲痛难当。这地方虽不大,可你以为你跑得出去!你就是走出院子一步,我都能得知!所以何必挣扎?何不痛痛快快接受你的新身份,开开心心地在这活下去。”
“若我不呢?”宋研竹低低问道。
“宋研竹,你是个聪明人……方才你就该知道,若我想要捏死你,简直易如反掌。你也可以不怕死,当然,你可以是个不怕死的人……”他轻笑,“可你死了,你还有家人、朋友、夫君……”
分明只是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宋研竹却在他的话语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不必他明说,她已经惊惧。
“无耻。”宋研竹咬牙切齿道。
“我无耻?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他笑道:“我这是同你打个商量,用更加和平的方式解决咱们之间的问题。宋研竹,你要知道,若我要逼你就范,我有成千上百种办法,用家人胁迫你,却是我最最不屑于使用的一种。”
他站起来,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安慰一个顽皮的孩童,“乖,别闹了。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想想,若是两天后你还是如此,到时候别怪我……”言语戛然而止,他走了两步,忽而又转头,笑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好相公陶墨言虽然死了老婆,可万幸的是,他制举考中了上等,赐进士及第出身,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你若是能乖乖呆着,我便带你看他一眼……只当断了你的心思……”
门重又关上,宋研竹颓唐坐在地上,夜色越发黑了,池塘中青蛙咕咕的叫声传进来,越发显得夜的静。似乎过了许久,似乎又只是一瞬间,天又亮了。朱起镇走进屋子里,蛮横地将她塞到马车里。
宋研竹同朱起镇并肩坐在一块,双手却被敷,直到听见一阵喧嚣的声音,马车才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透过缝隙,可见陶府四处挂白,府里隐约传出鼓乐声。
马车外有百姓停留,指着陶府正在攀谈。
“听说陶家的大奶奶被山匪弄死了!真是作孽哟!年纪轻轻的!家里人都哭惨了……听说是个顶漂亮的女子,可惜了!”
“可不是,听说不止漂亮,还有慈悲之心,总在镇国寺外赠衣施药。可怜陶家大爷,成亲没半年变成了鳏夫……你说是不是他命硬啊?”
“胡说什么!听说人家近来才中了制举头等……”声音低下去,“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乃人间三大喜事,陶大爷也算中了两件了!”
“呸!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一旁有人鄙夷道,忽而指着台阶上道:“看,那就是陶大爷!”
宋研竹倏然望过去,一时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不过几日不见,陶墨言身着素衣,目光沉滞,形容枯槁……
“他的头发……”宋研竹颤着声音道。
“一夜白头呀,真是可怜。”路人扬声叹着。
“墨言,陶墨言……”宋研竹忍不住大声呼喊,陶墨言像是听见一般,忽而抬头在人群里找着,就在快要看到她的时候,朱起镇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回座位,沉声道:“走!”
“大爷,亲家夫人晕过去了!”陶壶急急说道。
陶墨言死死地盯着远去的马车,赵戎见状,问道:“怎么了?”
陶墨言摇摇头,道:“没什么。”
只是宋研竹走了好些天,他却从未觉得宋研竹死了,方才,他似乎还听见了宋研竹的声音,她在求助。
“陶墨言……陶墨言……”
“你当真要弃文从武么?”赵戎问道。
陶墨言目光坚毅,道:“圣上已经恩准了。明日起,我便随军荡寇。不手刃仇人,我誓不甘休!”
******
又是连续三天三夜的禁闭,宋研竹甚至连房门都不能出。三天里,她没日没夜地睡着,只在第三天的梦里,瞧见陶墨言对她说:“研儿,我没抛下你,你等我,别放弃……”
她忽而梦见前一世山匪围城时,她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而后,陶墨言奔回来,将她抱在怀里,悲痛欲绝……
梦一下子醒了,她发了一会怔,光着脚下了床,径直推开门,清晨的阳光射在她的脸上,她扬起头眯起眼睛,招招手对宝莲道:“我要吃东西。”
“您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宝莲盛上一碗燕窝粥,眉开眼笑道:“大夫说您太瘦了,得多吃点。”
宋研竹唏哩呼噜又喝了两碗这才作罢,刚刚搁下碗筷,宝莲便麻利地递过帕子。宋研竹接过帕子擦了擦,起身出了院子。
前几日她在院子里闲逛时便仔细看过,院子里总共有十来个丫鬟,每一个都是十来岁左右的俏嫩姑娘。平日瞧着无声无息,可一旦她走进院门,所有的丫鬟的身子便会紧绷起来。
院门口左右两侧各站了两个随从打扮的人,每隔两个时辰便换一班人。虽未佩戴兵刃,宋研竹却能猜到他们是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战技高超。若想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隔了一道院墙,外头不知是什么地方,隐约能听见糖葫芦的叫卖声,还有摊贩与旁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大隐隐于市……”宋研竹低声念着。走到墙根,外头的喧嚣声大起来,隔了一堵墙,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寻了个地方坐下,宋研竹问宝莲道:“对了,你多大了?从前是伺候先王妃的?”
“奴婢今年十四。”宝莲笑道,“先王妃在世时,奴婢年纪还小,没有那个福气伺候她,只远远见过她一面。当时还以为自己看见仙女了。”
“我听你口音也不像是京师人。”宋研竹问道。
宝莲道:“夫人好耳力。奴婢的爹是建州人安平村,娘是京师人,奴婢十岁之前都在建州长大的,后来爹死了,娘改嫁,后爹便将我卖给了人牙子,辗转入了王府。”
“那可真是巧了!”宋研竹道:“我也是建州人,咱们可算是老乡了。一说我倒是想起建州的荔枝肉来,酸酸甜甜的,好吃的紧!”
宝莲眼睛一亮道:“我娘打小也爱做这道菜给我吃!那会爹在,娘每每做这菜,他便把肉都给我!我连汤汁都能舔得不剩!”
“你这么一说,我口水便要流出来!”宋研竹笑道,“金玉食坊的大厨子做这菜最是地道,若能吃上一口便好,他家的莲子酥也是一绝!”
“这有什么难的!夫人若是想吃,让厨下买就是!”宝莲笑道,顿了顿,又摇头,“这事儿只怕也不容易,还得王爷点头。”
“不碍事,我不过说说罢了。”宋研竹淡淡笑着,一抬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个纸鸢,在天上飘飘荡荡,不多时,忽悠悠落在她的院子里。
低头一看,是个蝴蝶形状的,做工不甚精细,画的蝴蝶也是歪七扭八。
宝莲“咦”了一声,弯腰捡起纸鸢,身后忽而站了个小小的孩童,笑盈盈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叫了句“姐姐”。宝莲顿时花容失色,差点惊呼出声。那一厢,门口的侍卫听见声响,扭头看了过来,宋研竹赶忙将人藏在他藏在身后。
远远地便听见有人传,说王爷回来了,眼见孩童便要藏不住,宝莲哀声求道:“求夫人救救奴婢的弟弟!若是让王爷瞧见,只怕他小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