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别闹~你下不了手的。”苏子易沉稳地并指移开她的剑尖。
慕容汐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眸色亮的令人无法逼视。
“你又没问过,怎知道我不愿意坦白?”苏子易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嘴角挑笑:“为夫过门前,肯定得交代身家底细,亮出养家糊口的本领,不然怎叫那爱你如命的姐姐放宽心?”
“你的话也能当真。”慕容汐并不买他的帐。
“你看!我便是肯说,娘子也须得肯信才行啊!”苏子易难得地认真交代:“此前我曾与二皇子楚扬结盟,我帮他问鼎皇位,他助我重返北荒为王。岂料你竟会孤身前往北荒,虽未发觉我与二皇子的交易,却提前暴露了我的身份。现在想必无论是大炎还是北荒,都已经知晓了我的存在。”
“这些我早已知晓。”慕容汐面色依旧冷峻:“你尚未回答,是谁用水明珠前来接应。”
苏子易面露为难之色。
“半路逃脱,必有截杀。我亦可在这雍凉城中等着揭露你身份的人来。”慕容汐看出了他的犹豫,面上寒霜更甚。
“不是我不愿说,只是这本是为夫的烂摊子,怎好将娘子卷进来受苦?”苏子易用着颇为苦恼的口气,眷恋地摩挲着她尖细的耳垂,神情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阴冷。
“如此说来,你是不会与我一路同行了。”慕容汐听懂了他话里有话。
“未央宫主久失复归,必震惊四野,拥簇者众。还望娘子原谅为夫如今尚且见不得光,不能一路伴你左右。但我想以娘子之剑术无双,带着我怕是多个累赘。”苏子易笑嘻嘻地眯着眼。
“你去哪?”慕容汐眸色幽沉。
“自然是去未央宫等着娘子。我如今已是无处可去,不知爱妻可愿为夫君提供一丝荫庇?”苏子易笑眯眯地蹭着她,像只讨巧的大宠物。
慕容汐嫌弃地挣开了他的怀抱,面色却柔和了些许。
“以十日为期。你若按时到达,我便信你。”
“太好了,竟然不需要断个胳膊或者以死明志啥的,媳妇儿我真是爱死你了!”苏子易在她的身后欢呼雀跃,也不知道这么一小块石头如何经得起他的折腾。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娘子接下来去这雍凉城中,可以亮明自己的身份,却绝不能暴露方才我们知道的事。一州州牧已然叛变,你又如何保证这凉州尚有何人仍是忠心一片?眼下你最该做的事就是尽快回到未央宫去。”
慕容汐背对着他,没有给他一星半点的回应。他的话中殷殷关心,她本该领情才是。可不知怎的莫达尔的音容笑貌就那样浮现,前一刻尚且赤忱眷恋,下一刻便森冷地为她布好了九重天罗地网阵。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无法分辨,亦不愿去多想,只以结果来判断。
她便毫无征兆地踩着悬崖上的碎石飞身落下,留下身后的苏子易呆若木鸡。
“好歹说一声再见吧……”苏子易看着那翩飞下坠的身影,苦笑着摇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节】
雍凉郡尉府。
郡尉庞承天一族早年在永安为官,犯事被贬,还是未央宫从中周旋,方能在雍凉领郡尉一职,安稳至今。庞家对未央宫感恩戴德,逢年过节必有厚礼相送,唯未央宫马首是瞻。是以慕容汐未经通报直接跃入郡尉府内之后,庞承天便立即认出她来,恭敬热情到有些令人招架。
慕容汐却不顾那些虚礼,径直开口:“庞郡尉,我失踪的这七天可有大事发生。”
庞承天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张脸被西北的风沙磨的又糙又砺,一看就是常年只习武的粗人。他显然对慕容汐的话有些不解,拿不定主意地疑道:“宫主您不是失踪了整整一个半月吗?”
“一个半?”饶是慕容汐,也不由得错愣了一下。她在水明珠中数的真切,不多不少七天而已。
庞承天却又接着说道:“这大事嘛,雍凉城没有,京城倒是有两桩!一个是原先那徐丞相啊算是彻底倒台喽!听说辰贵妃在长乐宫殿前哭了三天三夜都不管用,徐家还是被满门抄斩了,再远点儿的亲也是统统流放……那叫一个惨啊!原先多么有钱有势啊,说没就没了。连亲妹妹辰贵妃都被他连累了,现在降成辰妃了,本来据说皇帝还准备把这皇位啊传给二皇子呢,这下估计也没戏了!谁叫这徐世昌忒心狠手辣呢,把人家平川慕家灭门了,看看,这下报应来了吧!”
没想到这郡尉说起八卦来倒是眉飞色舞,连嗓音都提高了八度:“听说啊,新上任的左相杨舜羽大人啊,可真真是一朵奇葩!不说是朝中官员了, 就是我附近几个郡的弟兄们想去讨好一二,也没少吃苦头!你说这可以怪了啊,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爱真金白银啥的也就算了,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瞅不上也可以理解,可你说这绝色的美女献上去,他咋也能无动于衷地给哄出来呢?”
慕容汐极力忍耐着,奈何那边庞承天仍旧是毫无眼力劲地絮絮叨叨:“就说这慕家吧,竟然还存了个独苗!慕家老兄生前烧的香啊可算管点用,好歹不至于断子绝孙,两个儿子,小儿子命大,活了下来。也不知是真有些本事还是皇帝觉得对不起他老子,竟然直接给了将军的军衔!这可羡煞我等哟,一辈子在这凉州吹西北风也不见得能混得个都尉的名分,好小子,一上来就是三品将军!这可真是踩着老子升官发财啊——”
最后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地打断庞承天:“这第二件呢?”
“哦……第二件啊,说来可就和未央宫有关了。”庞承天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忐忑地盯着慕容汐的脸色,可她却面无表情,他啥也揣度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夜月宫主遇刺,生死未卜……季将军娶妾……”
他只觉得喉咙有点发涩,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同刚刚的口若悬河简直判若两人,一面惴惴不安地紧张着慕容汐的反应。
可慕容汐自始至终都端坐在那里,除了在他说‘生死未卜’之时紧了手中的雪渊,始终平静的有些骇人。
久久地等不到她的回答,庞承天感到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小心地开口:“宫主,这……您看?”
“我知道了。”慕容汐淡淡地启唇,又问了一句:“和我一起失踪的那个犯人呢?”
庞承天重重地一拍脑门,又忍不住啰嗦起来:“瞧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陛下在北荒的探子可打探的一清二楚了,季将军在炎朝发现并追到北荒捉的那个世子啊,是假的!其实倒也不能说是假的,说是这世子的孪生兄弟,一直秘而不宣,却不知道在我大炎做些什么勾当,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啊!皇帝派重金悬赏,却一直没找到。哦对了,还说找到了未央宫主,也有重金……宫主,您看……”
慕容汐瞥了一眼庞承天讨好的笑脸,也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她起身往门口走去,庞承天不明就里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本宫自是庞郡尉所救。”
庞承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中,忙不迭迟地就要追上慕容汐道谢:“未央宫真是我庞家的大恩人,宫主请随下官……”
待他小跑出门来,长风邈邈,哪里还有那白衣清瘦的影子。
——
未及走远,慕容汐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一整只精兵,长勾阔戟,严阵以待,像是在等着她的到来。
为首之人,正是凉州州牧魏文曜。
这么短的时间,绝无可能是庞承天出卖了她,那么便只有一种解释了,魏文曜早已得到消息,她在凉州地界逃脱。此番挡住她出城的必经之路,难道是发现了她的偷听,意图灭口吗?那苏子易又如何了?
她如今伤势未愈,不宜硬拼,且必须火速赶往永安,一刻也耽误不得。那个人临别前的嘱咐言犹在耳,句句在理,她却不肯听。
她握紧了雪渊,目光掠过面前黑压压的士兵,寻找着最佳的逃生机会。
魏文曜却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身后的士兵亦随着他的动作无声下马,动作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慕容汐后退了一步,魏文曜未携武器,可她仍旧未放松警惕。传闻这魏文曜身高奇伟,勇猛无双,惯于赤手空拳。三杯酒下肚,横扫军帐,无人能敌。更是铜拳铁臂,即便不挂甲胄,亦是刀枪不进,在凉州驻扎二十余年,未逢敌手。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赫赫功勋,却为何要通敌叛国!到底为了什么?
魏文曜已经走至了她的面前,是挥起手臂掌风已可伤人的距离。他停住了,慕容汐也没有动。她盯着他浑身上下暴露的命门,自信于雪渊可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
可接下来,魏文曜却出乎她意料地,轰然跪了下来,磕地有声。他身后的士兵亦哗啦啦地跪成了一片,铁甲嗡鸣之声剐蹭着她的耳膜。
“恭迎未央宫主!下官有失远迎,万望宫主恕罪。”魏文曜以头匍地,毕恭毕敬。
“恭迎未央宫主!”如潮水一般的声音层叠响起,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