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汐几乎是在推门的一瞬间便感觉到里面有人。
她阖门回首,不过一瞬之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张着嘴慌乱而吃惊地瞪着她的表情,茶水也翻了满桌,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在短暂慌乱之后的静默里尴尬刺耳。这女子一双杏目瞪得大大地,死死地拧着手帕,可是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下一刻慕容汐已在女子身侧,女子的脖颈间架着一柄短刃,锋利无比。
寒碧的冷芒里,慕容汐压低了嗓音冰冷威胁:“不许叫。”
一抹杀气一闪而逝,惊得女子回过了神,她忙不迭迟地点头。
慕容汐钳制着女子,凑在厢房壁仔细辨听着隔壁的动静。想必是隔壁早已做过手脚防止偷听,两人交谈也刻意压低了声音,饶是慕容汐耳力极好,却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分辨出一些话音。
“请大人放心,慕家这事做得是极其隐秘的。”
“好处是少不了你的。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定当尽力……千万……否则在朝中……”
“没有怀疑。未央宫……不曾……。不知徐大人那边……”
慕容汐眼角的余光一直冷冷地在女子周身盘旋。她其实长得相当有姿色,一双桃花眼百媚横生,唇边笑涡若隐若现,一身青罗绸缎衬着碧云髻水月簪,饶是慕容汐不大能分辨出女人的美貌,也感觉得到那恰到好处的风情。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汐突然冷冷地发问。
女子明显地楞了一下,眼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轻声答道:“奴家名叫柳依依。”柔柔媚媚的婉转软语,像是风月场里滚打了多年。
隔壁传来的声调突然高了些,隐约像是争辩:
“下官世代驻守平川,哪有举家搬迁的道理!”
“一为避祸……大人既然派你去……自然是有一番重用了。”另一个人好言劝慰。
“大人在冥州不是有……,况且……”
慕容汐屏息凝神,却敏锐地发现柳依依似乎并不害怕她,一双美目总是在她的身上顾盼流连。
武艺绝群的她,有着豹一样的直觉。
柳依依看的不是她。
隔壁话声渐闻渐悄,房内与她和柳依依不同的呼吸声暴露在慕容汐的耳畔。
这人应当身手也是极为不错,隐藏在靠窗的帘内,她一时竟没有发现。难怪柳依依不叫,原来竟是被她撞破了另一场秘密。
慕容汐紧紧地盯着柳依依,眸色越来越冷。那种刚开始的害怕神色再度浮现在柳依依的面容上,她在慕容汐森然的目光里,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慕容汐掀开布帘的刹那,躲藏其中的人也伸手向她袭来,掌风泼辣甚为凌厉,颇有亡命之徒的狠意。慕容汐后退一步避过,那人却不恋战,翻身从不知何时已经敞开的窗上一跃而下。慕容汐正待追随而去,腰间却被一股绵力缠住,一回头只见柳依依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公子……”
可惜慕容汐不是男子,否则手脚定会酥软半分。然而经此一顿,待她再探窗查看时,赏花楼下庭院里皆是一片空旷,而不远处夜幕渐渐笼罩下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丝毫不见方才的白衣男子踪影。慕容汐略一思索,果断翻身跳进了楼下同样敞开的窗户里。
慕容汐晃了一下。
这倒不是因为她武艺不精,而是这件屋子实在是热闹繁华的令人头晕,屋内的陈列布设皆是镶金镀银,上好的波斯长毯踩上去又软又轻,室内点着不知名的好闻熏香馥郁扑鼻,衣架窗扉上皆刻着繁复花纹雕饰,红烛高烧照出一片暖意袭人。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实在多。大约有七八名女子,每个人该穿的多的地方只着了抹胸短裙,窈窕身段令人血脉喷张,而不该穿多的地方红缎绿袖,一片花花绿绿让人眼花缭乱。在一片白花花的白胸脯白大腿里,一个水袖蓝衫的男子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左右簇拥着两个为他斟酒的女子,大腿上还坐了一个,身后还有一个女子为他捶背捏肩。而他只是眯着双眼嘴角挂着笑意地,不停地将酒一饮而尽,表情似是有说不出来的享受。
本是京城见多了的纨绔子弟的形象,但他因仰头而展现的线条锋利刚毅,一双浓密的剑眉衬着因微醺而泛起红晕的面颊,却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怪异。
真是掩耳盗铃的好方法。
慕容汐冷笑。
她走了几步来到桌前,刻意发出了声响。
把酒言欢好不开心的男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个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已经盯着他小半会儿了。他微微睁开双眸,竟然是 甚为罕见的宝蓝色,和着身上的蓝衣锦服有着说不出来的冷意。
慕容汐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论炎朝还是北方的北荒,绝大多数人都是黑发黑瞳,慕容烟遗传了母亲的琥珀色瞳孔已经十分稀少,而蓝色的瞳孔更是极为罕见。虽然瞳孔的颜色并不能说明他的身份地位,但是拥有这样的一双蓝眸,想必是件十分醒目的事情。
但慕容汐那一刹那的恍神,不是因为罕见,而是因为熟悉。
好似在哪儿见过。又或许并没有。
错觉么?她从不曾有过。
这当口,这位很特别的公子哥儿开口对慕容汐说:“小哥儿一起来玩吗?”嗓音轻佻,一副市井泼皮的口气。
慕容汐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直接开口:“是否有个白衣男子翻窗而入?”
“有啊!”公子哥儿呷了一口酒,慢悠悠答道。
慕容汐欺前一步,眸中寒光一闪。
“不就是你嘛!”像是说了个了不起的笑话一般,他放声大笑了起来。
“……”
慕容汐放弃了他,目光如箭梭般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来回巡视。
“哈哈,看来小哥是怀疑苏某藏了此人。既然如此,那小哥尽管搜查便是。”自称苏某的男子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折扇,正好整以暇地扇着,嘴角挂着一副请君自便的邪笑。
慕容汐在他未开口之前便已动上了手,将这件屋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一个遍,甚至床下屏风内都一一查过,最后只剩下一张床帘半掩的床榻了。
她没有多想,一把拉开了床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