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怒知道‘九转圣心丹’难炼,也演算了每一个精细的步骤,却唯独忘了,此丹的炼制耗时极长,成丹之时,更需要炼丹者灌注海量的天地灵气,俗称‘饲丹’。
丹药唯独到了圣丹层面,才需在成丹时‘饲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这一次炼丹,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八天。
饥渴之时,三色神龙卫自动飞上灵犀山顶,攫取灵溪中的灵液,让他服下。
魂力告竭,灵魂树与星灯就自动进行能量转换,衍生魂力。
是以,萧怒才能不吃不喝不动不摇地坚持了下来,始终以‘神御之术’控制着丹炉的变化,掌控着炉中药液的状态,魂丝融进其中,引导它们凝出丹纹,交融凝结。
‘九转圣心丹’是浩然门先祖研制的,专门针对星辰门‘通天神柱’的七星级圣丹。
何为圣?超越神即为圣。
药液开始慢慢凝结成丹,色泽开始变成混沌,但萧怒敏感地发现,覆盖在其表面的繁复丹纹,赫然跟自己信仰之果上的三道神纹形态、色泽一模一样。
冥冥中,他感知到,有一层强大得天道桎梏,在阻止成丹,而周遭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完全凝滞了一般,汇入丹炉的数量减少、速度减慢,大有行将失败的趋势!
神魂开始自发地最大限度地演算起来。终于,萧怒获知一个重要步骤:‘饲丹’。
可是,他身上的灵晶几乎耗尽,一点半点灵晶,也根本满足不了这一炉‘九转圣心丹’的需求。
怎么办?
如果因为缺少天地之灵,而眼睁睁看着这一炉珍贵的‘九转圣心丹’化为一炉废渣,比杀了萧怒还要让他难受。
忽然,三色神纹,又往他腹中渡入一口灵液,顿时,他眼前一亮。
跟灵犀山顶,三棵销魂树衍生出的灵溪里的灵液相比,灵晶炼化之后所得的天地之灵,精纯度也远远不如。没有比灵液更适合用于‘饲丹’了!
这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怒喜出望外。
循着神魂演算得出的‘饲丹’的精要,他凝出千百道魂丝,仿三色神龙卫的方式,飞入灵溪中攫起灵液,开始往丹炉中慢慢渡入。
时间缓缓流逝,灵溪之灵液,足足被消耗了一寸高。
十粒饱满的丹粒终于成型,变得圆润无暇,充满远古一般神圣晦涩的气息。
萧怒无嗔无喜,心神古井不波,谨记收丹诀窍,不敢有半点疏忽。
因圣丹成丹后,若收取不当,会遇物化物,遇魔化魔,非得以铸灵诀中灌魔之法,将其驯服才能收入丹瓶。
可是,在这问心路中,禁灵之下,萧怒半分灵力也无从施展,如何能驯服这十粒即将彻底完美凝结的圣丹?
心中的仇恨,儿时的梦想,不屈的希望,交织在萧怒心底闪烁,像野火一般蔓延开来。
他忽然大彻大悟,仰天纵声长啸。
啸声中,他终于明白,自己两度炼制出神丹,每一次其实都是逆天而行,这一次更是如此。
既然天不允,那就打破天。
既然道不允,那就由我道。
一腔不屈的逆天意念,尽随这一声经久不息的长啸,宣泄而出。
啸声中,萧怒感到加诸自己身体上的那一道无形枷锁轰然碎裂,瞬息中,灵脉、灵海就重新活了过来。
修为尽复,再无半点阻滞,更比刚到无忧时强大倍余!
“天地设枷锁层层禁锢于人身,唯通灵台燃星灯者可引灵入体破其锁、修自身、得自在。此诀可助人开脉四十有八,登四星巅峰,后续者,需入无忧。”
便在此时,清溪诀奥义缓缓浮现于神魂,似浩然诀的延伸,又似它自身终于得到补全而完美无缺,并呈现后面部分的玄奥口诀。
“以灵犀纹,结逆天印,翻覆天地,挣脱枷锁牢笼,破桎梏,通生死玄关,可入星河,寻长生真奥......”
长生?
这个字眼,生平第一次在萧怒的意识里出现,却是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
无穷无尽的玄奥,挣脱第一重枷锁后的自在与无拘无束,让萧怒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欣然,但他也没有忘记,眼下自己正在做什么。
刹那之后,萧怒十指如拈花一般拂动,点点灵力印结陨星一般洒落到丹炉里,融入十粒正在躁动不安,欲乘风飞去的圣丹之中。
圣丹,成。
萧怒十分纯熟地将十粒变成平淡无奇混沌色的‘九转圣心丹’收入,早已准备好的封灵丹瓶,并且接连在丹瓶上打落一道道印结,布下九重禁制封印。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第六座桥的尽头,新的一关的入口处,布置着强大的禁制,拒绝他的进入。
略微以魂识一探,萧怒就了然:非皇级修为,不得入此关。
萧怒有些沮丧,原本以为,自己这般逢凶化吉,哪怕跌跌撞撞,也很有可能一举穿过问心传承路的九关,谁知道,这里就是自己这次闯关的终点了。
忽然间,萧怒惊出了一身冷汗。
“貌似,我直到现在,还没有获得一道灵犀星纹吧?按照问心传承路制定的规则,我岂不是要被抹杀当场......”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一股灵犀星纹旋风就从虚空中一跃而出,如一条自天而降的神龙,五彩斑斓,须臾就没入到萧怒的眉心。
山顶之上,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却坚持与众人一道,守在镜像法阵前的苏长安激动得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多少年来,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位第七代天才弟子,此刻竟罕见的泪流满面。
在他身后,唐若霜等人先是目瞪口呆,露出惊骇之极的表情,紧接着,也无不欣喜若狂。
阗小洛和唐布衣,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却目睹了萧怒一手制造了持续近月的浩大天劫,看着他一天天执着地守在丹炉旁,看着他将十粒丹药收入封灵丹瓶中,最后上百道灵犀星纹化龙没入萧怒眉心这一幕,更是让他们一颗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放到了实处,同时,一股莫大的自豪与欢喜,从脚底蔓延到他们头上。
两兄弟紧紧拥抱在一起,激动得又蹦又跳,脸上挂满泪水,像个孩子。
没有什么,比兄弟重聚更让人激动跟让人欣喜。
他们知道,萧怒成功了。
虽然他们还是待试弟子,萧怒明显已经成为了正式的浩然门人,但他们相信,自己不久之后,也会跟萧怒一样。
问心传承路第六关尽头,一朵不知由多少道各色灵犀星纹凝就的祥云,突兀地出现在萧怒的脚下,托着他,直上云霄,倏忽间就消失在镜像法阵中,然后,山顶众人眼前一花,镜像法阵居然无声湮灭,在那里显出萧怒的身影来。
这一刻的萧怒,脚下星纹祥云蓦地消失,却化作一个光点,烙印在萧怒的眉心。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在萧怒的眉心处,赫然出现了一个闪烁着奇异光晕,似有万千灵犀星纹在流动不息的阴阳鱼图案。
旋即,图案缓缓消隐,萧怒目光如春风一般,轻拂过所有人的身体,就听他轻声问道:“诸位同门,你们辛苦了!”
“砰砰!”
“蓬蓬!”
“嘭嘭!”
苏长安率先跪倒在萧怒面前,紧随其后的是唐若霜、烟山、阿南、骑驴仙和夜知冬,浩然门第七代弟子,全部跪倒在萧怒这个只有七星巅峰修为的少年面前,个个神色激动万分,高声喊道。
“苏长安(唐若霜、烟山......)参见大师兄!”
“苏长安(唐若霜、烟山......)参见大师兄!”
“苏长安(唐若霜、烟山......)参见大师兄!”
“苏长安(唐若霜、烟山......)参见大师兄!”
“......”
六人整整齐声高喊了九遍,才停了下来。
萧怒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从六人面上一一扫过,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天道不公,人心有灵。浩然正气,可证长生。祖师爷有灵,指认我加入宗门,侥幸成了第七代大师兄,我萧怒以心魔之誓明志:定会在十年之内,带着大家,踏入星河,重开宗门,再塑我浩然不灭之万世雄威!如违此誓,心魔诛心噬魂,万世不得超生!”
他话音刚落,却见苏长安激动地以手捂胸,另一手却在口中咬破,鲜血在自己眉心一抹,高声道:“我,苏长安,今以心魔之誓明志:定在十年之内,追随大师兄左右,同进同退!誓要踏入星河,重开宗门,再塑我浩然不灭之万世雄威!如违此誓,心魔诛心噬魂,万世不得超生!”
紧跟着,烟山、唐若霜、骑驴仙、夜知冬、阿南,北风也如苏长安一样,抹血宣誓,郑重又庄严。
萧怒待众人宣誓完毕,抬手虚扶,将众人托起,却抢前一步,走到苏长安面前,一脸歉然地道:“我不知圣丹之利害,差点引动九重丹劫,给无忧带来巨大隐患。师兄,你以重伤之躯,强行施展‘回天技’,星纹尽失,全因我之过。不过,你放心,我丹道大进,不管再困难,也要集齐逆神丹所需药材,替你炼出逆神丹,让你灵犀星纹重归你身!”
一直在旁嗫嚅着想说话的烟山,总算逮着这个间隙,腆着脸凑近前来讪笑道:“大,大师兄,我是你烟山师弟。咳咳,不知道逆神丹配方可是这样:三味钻天星、七苦伶仃藤、萝烟露........”
萧怒喜不自禁地连连点头道:“哎呀,不知烟山师弟,竟也是大炼丹师,这逆神丹丹方确是如此。还请师弟指教,这些药材,要到何处方可寻来?”
被萧怒一句无心的“大炼丹师”弄得面红耳赤的烟山,豪气地在腰间一抹,取出一个巨大的封灵箱,放到萧怒面前道:“咳咳,大师兄言重了。师弟我真是惭愧,醉心丹道数百年,至今还只能炼制出七种七星初级丹药,想获得大炼丹师资格,尚有两种丹药未能炼成。不过,昔日我闯‘丹壶乾坤’,有幸获得宗门丹道传承之术,了解到若是强行施展‘回天技’令灵犀星纹尽失者,必需得逆神丹方可治愈,由此才知道丹方详情。”
顿了顿,烟山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一直护在苏长安身后的阗小洛和唐布衣,这才继续说道:“我为了积攒功德,经常在三界往来,因众师兄弟中,唯独长安获得了‘回天技’传承,所以特地留心,侥幸收集齐了一份逆神丹的材料,还请大师兄过过目,看看师弟我这些药材选得可对?”
唐若霜撇撇嘴,暗暗啐了一口,扭过头,正好跟北风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个第七代女弟子,相视会心一笑,都暗忖道:“烟山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一见到大师兄就做出这等卑躬屈膝的模样?看来,一定是大师兄在问心路中震撼人心的丹道之术,令他心折不已,想要竭力讨好大师兄,求得他的指点,好让他早日冲破丹道桎梏。哼,若不是看他还算识趣,主动提供了逆神丹的材料,咱们一定跟他好好算算那笔帐!”
萧怒没有留意到大家微妙的表情变化,抬手就是一记玄奥莫测的奔雷,径直点在烟山设在封灵箱上的灵力禁制某处。
顷刻间,在场的几位皇级高手们完全傻眼了。
因为,烟山虽说现出药材是真,却不打开封灵箱,明显存了考校萧怒实力之心。
换做唐若霜,或许破去他封灵箱上的禁制并不难,若是其他人,恐怕还真得很费一番手脚。盖因每个人的灵力属性截然不同,禁制手法各有巧妙,除非修为比烟山高出几个层次,否则也没有可能简单粗暴就将他设下的禁制破除。
可是,萧怒这一指头点出,灵力并不强,他们只听到这道指风发出隐隐奔雷之声,却并未感觉到其中有何玄妙。
但是,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指,就像一根锋利的钢针,穿透了烟山所设禁制的‘七寸’!
所谓‘七寸“,只是比喻烟山禁制的关键节点,类似一个法阵的阵眼、要害、弱点。
萧怒只是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又随随便便点出一指,大家就看到烟山的禁制就像一下子散架了,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尽管因为大家亲眼目睹,萧怒在问心传承路中,获得了五技及其他各种星纹无数,确定他就是第七代大师兄,但萧怒毕竟只有七星巅峰修为,跟他们每个人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心里难免还有轻视之心。
烟山就是这样。
可惜,萧怒轻描淡写的露了这一手,顿时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轻慢之色尽数敛起,尤其是烟山更是被震撼得欲仙欲死,心道:“大师兄,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故意来这么一下,让我在大家面前丢丑?算了,只要不受门规惩处,放下脸皮又怎样。”
封灵箱打开后,萧怒魂识如潮,瞬间扫过,欣然道:“真是太好了!烟山师弟真是能干,这些药材的品相都很不错,一定很费了一番周折才收集到的吧?亲兄弟,明算账,按门规,给你折算成功德吧。师弟,你把你的功德牌给我。”
烟山眼珠一转,心道:“大师兄虽然修为低微,可是刚从问心路出来,就像对宗门了如指掌一样,看来,执掌可控一切,真不是空穴来风!一百七十万的功德,倒还算公道,这样一来,我就有十七次免费闯问心路的机会了。”
嘴里就一叠声地道:“公道公道,就是不算功德,长安师兄为了保护咱们才受伤至此,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将药材贡献出来!”
萧怒感叹道:“对浩然门一直心向往之,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得列门墙。见到烟山师弟如此高风亮节,我不胜惶恐。今后肯定会以烟山及各位师弟师妹为榜样,正身正心,扬我浩然正气!”
苏长安虚弱至极,本想开口说什么,却一时岔气,竟再度晕了过去。
他本来因受‘回天技’反噬,星纹尽数失去,伤势极重。后又坚持在山顶观看萧怒炼丹,一呆就是近月,全靠阿南的丹药支撑着不倒。
见萧怒不但闯关成功,炼制出了逆天的‘九转圣心丹’,更获得了以五道金色技星纹为首的无数道灵犀星纹,成为第七代名副其实的大师兄,身心千万钧重压顿时得到彻底释放,又勉强支撑到现在,早已油尽灯枯,顿时再次晕厥过去。
萧怒朝阗小洛和唐布衣递出一个眼色,旋即抬手打出几道奔雷指风,凝出十几个印结,重新将封灵箱关上,一抹就收入神宫。
然后,萧怒面色一整对唐若霜道:“咳咳,唐师妹,我要立即回谷替长安炼制逆神丹,大阵灵晶匮乏,缺失大量高级材料补充,这些,你先拿去凑合着用用,对了,你可需要帮手?”
话虽这么说,但萧怒的目光却直接看向了夜知冬。
夜知冬心中一个机灵,暗忖道:“怪了,大师兄真就这么牛逼?他咋就对咱们几人,每人精通什么了如指掌呢?看来,他明知烟山精研的不是丹道而是符道,却故意说烟山是大炼丹师,哈哈哈,有趣,这大师兄还真是个妙人!但愿,从今日起,咱们浩然门就会一步一步重返巅峰,再铸辉煌!”
一念及此,夜知冬抖着一脸的褶子肉,笑道:“大师兄,不如就让我帮小师妹打打下手吧,您看......”
萧怒强忍笑意,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们了。其他人,跟我回谷吧!”
话音刚落,萧怒神宫信仰之果上,正在不断吞噬消融刚获得的浩然星纹的三色神纹,忽然一颤,萧怒就抬手对着虚空随手一指,一条金光闪烁的天梯,从天而降在山顶之上,令一干人再次目瞪口呆。
萧怒也不说话,左手虚虚一扫,却将之前苏长安等人打赌的那些封印之物,一股脑地收摄进神宫,一步踏出,星纹再次凝云托起他的身体,稳稳落到天梯之上,如步步生莲,一步迈出,便远遁百米,竟一下子脱出了大家的视线。
骑驴仙从阗小洛手上接过苏长安,第一个脚下生出星纹云,上了天梯,而北风则拔出长枪,横到阗小洛与唐布衣面前道:“抓稳了!”
阿南最后一个,同样是先在脚下凝出一团星纹云,才上得了天梯。
待阿南去得远了,天梯也突然消失不见,唐若霜与烟山收回痴迷的目光,却惊见面前放着四个巨大的箱子。
竟是罕见的封魔箱!
顿时间,见多识广的两人,呼吸却莫名的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