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之畔,人头攒动。无数目光,看向沧海。万千议论,悠悠传开
姬融奉令,带着十人走出人群,径自登上临时建造的入海走廊。走廊约有五十丈之距,末端是一座假亭。姬融遥望沧海,但见茫茫沧海,寥阔万里。波澜汹涌,风云开阖。胸中豪气,不禁随风奔腾。
这份原本只属于盟主的荣耀,此刻,却由他一人独领。姬融无言,敬拜皇天后土。稍后,解下腰间最崭新的高阶如意袋,配合十位属下,从中抬出一艘小船。
一艘非常普通的小船,没有船舱,没有帆,没有锚,没有最起码的护栏。若不是其上布列的三十六根颜色各异、长短不一的柱子,稍有异状异势,那就是一张普通的木板船。
小船下水,初显其威,溅起浪花一片。
姬融跳上小船,小心谨慎的从如意袋中拿出一颗灵珠,约有成年人拳头大小,其光明亮,其泽淡蓝。灵珠一现,人潮一阵暗动。部分原本开始取笑所谓的“诺亚仙舟”,不过如此的人,为之惊讶懵懂。
且不说其它,单就是姬融手上的那颗灵珠,当今修真界能拥有者,寥寥无几。长久以来,芸芸修士尽管只与灵石打交道,然而无人不知晓天降之宝灵珠的存在,其价值不可沽量。
因此,芸芸修士看向那个年轻的盟主时,惊疑之后,便是无尽之佩服——真是有钱人呐,了不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世人皆知,那个年轻的盟主,从来没从自家宗门得到过任何好处。其江山宝座皆是自己一点一滴打下的。
姬融右手托着灵珠,走到船头,停留在唯一一根橙色玉柱下。身后的十人依次上船,迅速有序的走到十根柱子下,各自手中拿出十颗黑色灵石。
三十六根柱子,非实柱,而是中空。除了一根橙色柱子外,其余为青赤黄白黑五色,每七根为一色。青色柱圆润细长,赤色柱呈三棱状,黄色柱四四方方,最是短小,白色柱扁平,其上刻有均匀的横棱纹,黑色柱粗壮,其上棱纹呈螺旋状。
姬融见众人落定就绪,双手捧起蓝色灵珠时,忐忑之心,近乎跳出嗓子眼。不由得微微闭眼,奉天敬神,口中祈祷。须臾,猛地睁开眼,心魔荡除,稳稳地将灵珠放进橙色柱子中。
灵珠落底,船身剧烈震荡,并无异状。远远席卷而来的巨浪,如潮退去。
约莫一刻后,橙色柱子上亮起一道奇异的橙光,不向外向上扩散,而是如流水般向船身蔓延扩散。好似一颗心脏,有规律的输送血液。随之而来的是,船身上出现了许许多多奇异诡谲的符纹。符纹很小,本身没有规则,布列亦没有规则。当所有的符纹悉数被橙色光芒灌注时,三十六根柱子顿时共鸣。
每一根柱子从底部开始,生成一滴与柱子颜色一致的灵力珠。慢慢地,三十六粒灵力珠相对于所在柱身,同速匀速,缓慢升浮,柱子随即光芒渐盛。与此同时,船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船身开始扩张变大。符纹亦随之变大,但是却渐渐的消融在船身中。
当每一根柱子上的灵力珠,上升到三分之一处时,开始剧烈晃动,无力继续升浮。此时,船身已撑开变大到原来的百倍。只不过,它仍然是一艘仅竖有三十六根柱子的普通大板船。
姬融等人十分镇定。当船身上猛然传来惊雷之音时,十一人迅速蹲下。但见每一人的眼前多了一道凹陷的符槽。没人犹豫,快速将手中的冥晶石放入其中。直至放到第九颗时,惊雷之音消失,柱子中的灵力珠慢慢稳住,再一次升浮。
船,继续撑开变大。柱子,保持原状。六色光华,灼灼其艳,煌煌威威,闪耀苍穹。
然而,当灵力珠顺利的升浮至三分之二处时,船底突然响起一声破天炸雷。随之,船底顿有青烟冒起,迅速弥漫沧海。烟雾中,炸雷滚滚,海浪怒卷。千丈板船,顿有风雨飘摇之势。
姬融身后的十人,开始慌张,眼神迷茫,但他们没有失声喊叫,慌乱逃蹿,仍是待在原地,努力使自己平静镇定下来。姬融那张平静的脸上,随着炸雷巨浪,亦泛起一阵阵暗涌。
没有慌张慌乱?没有紧张懵懵?大概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只不过,他知道身后有一人,坚定的支持着他。那人不动神色,便是给了他足够的底气与勇气。
咔嚓~
炸雷霹雳,恍若破天。硬生生在姬融面前的船板上开辟出一个圆形符槽,看不见底。姬融仍不为所动,一双拳头攥的更紧,骨节啪啪作响。
咔嚓~
第二道炸雷再起,辟地开天,山河震颤。同时,姬融面前又多了一个同样的符槽。
咔嚓~
当第三道炸雷响起时,三十六根柱子上顿有开裂声传来。姬融的速度极快,迅速拿出三颗蓝色灵珠,放进三个符槽。顿时,炸雷迭起,三十六根柱子仿佛被炸裂。
声声雷声中,三十六根柱子开始变长变粗,其中的灵力珠随之变大。随之一起,柱身上开始显现出十分诡异的符纹。符纹似可吸纳柱身之灵力,其光芒渐渐盛起,却是内敛收缩,仿佛在巩固柱子。
当灵力珠升浮到柱口时,柱身悬浮紧贴的符纹,渐渐固定不动。突然之间,雷不震,船不变大。时间与空间顿若同时静止。其时,最长的青柱,约有九丈九尺九寸,最短的黄色柱子,约有三丈三尺三寸。原本是形状不一的柱子,在符纹的裹绕下,柱身隐去,变成了粗细一样的圆形柱体。
船上不再有变动声响,唯有三十六颗大灵力珠,渐渐生出明亮清澈的光华,暗与天相应。随着灵力珠光华的散开,若三十六道光芒网,渐渐布罩在船上空。很快,灵力珠上的光华停止。那一刻,船上空好像多了一张未缝补严合的虚网。
咔~
正在此时,船底传来一声重重的回音。于是,姬融眼前又多了一个圆形符槽。姬融长吁一口气,再一次取出一颗蓝色灵珠。在将灵珠放进符槽的刹那,他的脸上剧烈抽搐。他当然知道这些灵珠,意味着什么。那怕是岸上的所有人,能随随便便拿出五颗灵珠的人,大概能用两只手数出来。此船上的每一点灵材,无一不是他十分敬佩的盟主的心血。然而,只有他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不一会,三十六颗灵力珠连成一片,徐徐包裹巨船。此刻,船身长约三千丈长,宽约三百丈,船身被六色光芒笼罩。是以,那艘普通的小船不再普通,而是仙气十足,威威煌煌。
岸上的人们,除了站在修真云巅的大真人、大真君外,其他人早早屏蔽呼吸,眼睁睁看着一幕神迹发生。甚至,当一切看似初定的时候,有人觉得此生不虚。
独孤鹤轩十分平静,朝星河盟的人微一摆手,但见天兵堂正副堂主殷斯、汤泗领命,各带三千精兵,有序登船,站在三十六根柱子下。殷、汤二人则走到姬融身边,嘀咕几句。其时,姬融的十位手下,亦走到橙色柱子近前,整齐排开,若十大金刚屹立在船头。金刚之首,便是姬融。
下一刻,该谁登船?
无疑,在任何人看来,这是一个莫大的难题。论势力实力,当然是由天门上仙率领的谪仙盟;论人族修真界的辈分,那就是由两大活佛神僧坐镇的佛宗;论主客,自然是一直以来镇守沧海的太玄丹宗。
然而,独孤鹤轩的思路却是非常清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快步走到宗门面前,朗声道:诸位师叔祖、师尊、师叔,请登船。
封宰、铭尧、元婴、紫菁等人,虽是真君之尊,仍然很诧异。反而是不擅言语的远峯长老淡淡一笑,道:师叔、师姐不必担忧。师侄此举,最是妥当。
于是,第一个登船的宗派,便是独孤鹤轩所在的元始剑宗。
大义之前,不虚诽议。大抵如此吧!
接下来,独孤鹤轩亲自依次邀请,太玄丹宗、通天剑宗、佛门二宗先后登船。随后,便是魔盟势力。再是祖洲八大世家。最后,才来到谪仙盟面前,恭声道:有请天门上仙及仙盟众前辈登船。
谪仙盟中,隐隐有怒意传来。反而是传说中一贯以霹雳著称的天门上仙,竟是脸露笑意,随手一扬,顿有十道蓝色光束疾射而出。独孤鹤轩虽是邀请,但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右手从容一揽,待众人看清时,手中多了十颗品质极佳的蓝色灵珠。
天门上仙道:别愤怒。一门一派之底蕴,皆是世世代代,每一位传承门人积累出来的。人家视我们谪仙盟为无良奸商,从来对鸿蒙界没有贡献,只有攫取,今日还能给这个位置,很不错了。这船,唯有谪仙盟,不能白登。
说罢,天门上仙带领众谪仙盟门徒登船。
接下来的事情,好办多了。独孤鹤轩刻意邀请了潇湘庵雨夜神尼,以及三老四音七人后,便示意星河盟的人登船。自己则站在入海走廊入口,一动不动。汪林等十人站在身边,怪怪的看着他。他们知道,这位师兄还有事要做。
不多时,人群中走出一老二少,缓步走到独孤鹤轩近前。
独孤鹤轩行一礼,道:钟繇前辈,请上船!
钟繇微微一笑,带着一男一女上船。女的自然是他最看重的孙女钟琴,男的却是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少年,圆脑袋配上个圆脸,有些虎头虎脑,修为不过清灵境九重。
少年让过独孤鹤轩后,又转了回来,呲牙咧嘴,道:我姐姐说,你挺狂。上船后,最好收敛些。要不然,小心我揍你。
此话,惹得汪林哈哈大笑,汪林见钟繇带着孙子上船去了,便朗声道:师兄,我看差不多了,上船吧!
远远的人潮,缓慢向前移步,却是没人再敢走出人群。因为他们确实不够资格。不过,一些知道龙渊谷与雪谷之事的人,对钟繇能上船一事,十分不解。而且,若以雪谷钟家与钟繇的地位论,能上船的人多了去了。
独孤鹤轩没有继续邀请别人的意思,也没有回汪林的话,只是静静的站在走廊入口,凝望北方。快过了一个时辰时,船上船下的议论声渐渐高涨。
然而,正在此时,北方似有一黑一白两颗流星滑落。不多时,流星坠落在独孤鹤轩面前,却是两个异常俊美的中年人。一人身穿黑袍,一人身穿白袍。
刹那,船上船下,一片死寂。
黑袍人道:看来,少主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
白袍人道:少主已见过龙尊,与龙尊通语,得龙尊传承。龙尊之魂,脱离深渊,重反龙界。按照龙渊谷祖先与龙尊之约,天龙、地龙的龙尊使者之名号亦应消失。我二人为各自取修真道号黑河、白水。以后,少主可直呼我为白水。
黑袍人道:我是黑河。少主,以后,我二人便是普普通通的龙渊谷家臣,愿忠心追随少主左右,重振龙渊之辉煌。
独孤鹤轩抱拳道:二位前辈,言不多说,请登船。
黑河与白水登船后,有另一外一对黑白袍的人走过来,正是元始峰远峯与远岪。远岪大笑,道:终于有机会见见龙渊谷龙尊二使了。幸会直至。
黑河道:二位别来无恙。听家师说起二位昔日之风采,这应该是我们二人的幸事才对。
白水道:远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那只青蛙吗?
四人各自一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四人站在一边说话。独孤鹤轩直接御剑前行,来到姬融守护的橙柱旁,朗声道:起航!
姬融奉命,轻轻按向橙柱上的龙头符纹。少顷,柱子中凹陷出一个圆形符槽。姬融再次拿出一颗灵珠,放了进去。此次,符槽不再消失,而是有蓝色光晕出现。
不一会,沧海上的庞然大物,不向前行进,竟是缓慢向海底沉下去。沧海之水被缓慢排开,更似被高高举起,遮掩沧海。水排开的空间内,诺亚仙舟缓慢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