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杜子聿反复翻看着籽料,除杂的雕功固然好,但真正化腐朽为神奇的还是找到黑藓位置并指点刻镂办法的人,库巴毕竟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着老阿吴的话感慨了几句库巴的天赋。
“这手艺,在国内够养家糊口的了。”杜子聿笑笑:“阿吴您要是不嫌弃,我店里倒是缺个雕刻师傅。”
老阿吴打量着杜子聿,半天才说道:“库巴的事,我早就打点好了,你们帮我把人带过去,老何会安排。等安顿好了,如果这孩子真愿意跟着你,我不管。”
“您说何棣荣何老先生?”杜子聿愣了愣,就听老阿吴嗯了一声,顿时就反应过来,自己能被老阿吴指点,八成是靠何老的交情。
这回他可是欠了何老一个大大的人情。
眼看这边的事都处理完,杜子聿便不再耽搁,告别老阿吴先行回到市区办理出境手续。三天后,他安排好一切,直接开车来竹楼接库巴。
老阿吴这边早就打点妥当,库巴背着书包,站在小院里看老阿吴边说边比划,时不时点点头。
“放心吧,人送到了给您电话。”杜子聿宽慰着老阿吴,老头子脾气不好,但对库巴却是极好的,只是他不擅长表达情感罢了。杜子聿告别了老阿吴,拉着库巴上车,这孩子还是不舍得走,一步三回头的。
“我还是想把库巴留下。”杜子聿坐回副驾上,回头看见沈石和库巴并排坐着,一个翻缅汉词典,一个低头玩木雕,倒是意外的和谐,他笑起来,继续道:“跟着何老,有代沟。”
“代沟?”沈石不解地抬头。
“嗯……就是年龄相差太大,没话讲。”杜子聿解释道。
沈石了然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看词典,自言自语道:“嗯,还好我和你没有代沟。”
这时候,杜子聿手机响了,倒没听清沈石说什么,他看一眼屏幕上三姐两个字,立刻接起来,亲亲热热喊了声姐。
“今天回来?几点的飞机?”三姐在那边挤兑他:“你小子一出去野就大半个月不着家,没心没肺的!”
杜子聿报了航班号,笑笑:“还要来亲自接我啊?”
“杜老爷子发话,我敢不去吗?杜少爷您呢,就老实在机场等着,别乱跑哈!”
杜子聿连连答应着挂断电话,忽然觉得有些古怪,点开微信朋友圈翻了翻,找到前两天李戊发的状态,果然是今天下午三姐的艺术馆有场大拍卖,怎么还腾得出功夫给自己接机?
困惑归困惑,杜子聿倒也没太深究,直到下午五点钟,三个人落地,他先联系了何老,定了明天送库巴过去,刚挂断电话,就看见接机大厅里二姐的身影。
“不是说我三姐来接……”杜子聿拉着行李箱迎上去:“因为拍卖的事脱不开身,让你来了?”
“恩。”二姐看了一眼沈石和库巴,眉头皱了皱:“又弄回来一个?”
“我说姐,你能别对你弟弟身边的人都充满敌意吗?”杜子聿摇摇头,安抚着二姐往外走,坐上车,跟着问道:“二姐你今天不忙?竟然有时间来接我,受宠若惊了!”
二姐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看,冷冷道:“哪那么多话。”说着,打开音响。
她还真是挺不喜欢沈石……
杜子聿无奈地看向窗外,车开得极快,行道树棵棵闪过,却好像……不是回老宅的路。
“咱这是去哪啊?”
二姐转了个弯,忽然靠边停下:“下车。”她说着,猛地推开车门,快步绕到杜子聿这边把他的车门也打开了:“你自己下来!”
“姐,你这是干嘛……”杜子聿猝不及防,被逼着下了车,二姐立刻把车给锁了。
“什么意思?”杜子聿一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锁在车里的一大一小,这俩也在车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杜子聿压下火气,对他们笑了笑,掏出烟来,晃晃。
“出什么事了?”回过身,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有些焦躁地点了根烟,皱着眉看向二姐。
“自从你找了个缅甸男人,我看国际新闻时,总会留意东南亚。”二姐倒是冷静,低头点了几下手机,递给杜子聿:“你自己看。”
报道来源是美媒转载,全英文,杜子聿看得懂,讲的是五个月前缅甸政府军意外破获的翡翠走-私案,当时走-私车已经开到云南瑞丽,却在山道上发生事故,司机和一名缅甸工人当场死亡,在当地警方配合下,大部分原石找回,圆满结案。
翡翠走-私在中缅边境早就是公开的秘密,这个案件本身没有美媒转载的价值,重头戏是案件的后续……缅甸政府追查一件国宝级翡翠原石失窃案时,竟然找到了和此案的联系,并且确定盗窃团伙将这块原石和其他原石混放在这辆走-私车上运往云南,而国宝级原石随着车上两个人的死亡,竟然不知所踪,缅甸政府一直在请国内警方协助,寻找失踪的国宝级原石。
杜子聿点开新闻配图,手指有些颤抖地不断放大,这辆走-私车和司机正是他在瑞丽时,车祸的卡车和司机,而后面的一张认定死亡的缅甸华人照片,分明就是……
“这不可能……”杜子聿摇摇头,因为吃惊,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他慢慢抬起头盯着二姐,眼睛眯起来,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气:“这个不是沈石。”
“我查了很多这个案子的资料,网上搜索的,找关系打听的,各种渠道……想不想听听结果?”二姐很冷静,但是她越冷静,杜子聿便越不安,他狠狠抽了一口烟,点了点头。
“其实在案发当天,警方在车里只发现了司机,后来通过监控录像,才确定副驾驶上本来还有随行的缅甸人护送,警方通过卡车坠落的高度,现场的观察和血迹分析,最终判定缅甸华人死亡几率很高,怀疑尸体可能是直接落入山涧江水里,很难找回了。”二姐清晰地把事情叙述完,并没有给杜子聿太长时间消化,直接给出自己的建议:“车里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你可能也不知道。但是他有多可疑,你比我清楚。从这条路一下去,转个弯就是海关,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二姐冷冷看着杜子聿,表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跟我一起把人送进去,或者看着我把人送进去。”
一根烟抽到底,杜子聿还全然不知地吸了两口,烟屁股有股怪味儿,他咳了一声,黑着脸把烟丢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一截儿烟屁股,心口一阵辛辣,嘴里全是苦味。
“长得像罢了,他叫沈石,不是缅甸华人。”
“是不是,他们会查。如果他真的清白,自然放人。”
“清白?”杜子聿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眶发红地盯着二姐看:“姐,对你来说,沈石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人对我的承诺。”
杜子聿忽然觉得心口发闷,疼得要命,他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些:“好人也好,坏人也好,他沈石先是我的人。大义灭亲之前,我需要我的人亲口来告诉我他清不清白,而不是让外人来替我鉴定!”
说完,杜子聿猛地转身走到车前,沈石隔着玻璃跟他对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看出杜子聿整个人不太好,目光有些担忧,伸手推了推车门,却没能推开。杜子聿看了他一会儿,扭头冲着二姐喊:“开车!”
“杜子聿,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二姐皱起眉,一步一顿走过来,她一向性格固执,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让步,从小如此,杜子聿再了解不过,很少直接顶撞,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没有太大的余欲去思考迂回的战术。
他现在脑子里一塌糊涂,距离崩溃,恐怕只差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姐,我觉得你先要为了你弟弟的情绪着想。”杜子聿苍白着脸,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我很不好”的气息,他再次敲了敲车门:“开车,我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给我点时间。”
二姐不动,杜子聿也不妥协,两个人的冷战,终于以二姐的让步结束。她按了一下遥控,杜子聿直接打开驾驶座上车。
“我去别墅静静,麻烦你打个车。”从车窗递出二姐的包,杜子聿盯着后视镜,沈石皱着眉跟他对视。
“我明天联系你,想清楚。”二姐终于不再逼他,拿了包抬手便打了辆车。
“出什么事了?”沈石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没事。”杜子聿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家。”
很多事,往往发现的时候都晚了。
不合胃口的点餐,走错方向的路,癌变的病……
还有,有些人在心里的分量,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