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好他个阿山,皇阿玛以两江总督托之,掌朝廷赋税重地,许以都察院右侍郎,监察长江以南文武,是多大的信任?为重臣为肱骨,不思报效皇恩浩荡,竟敢勾结匪类,倒卖国仓储粮,他,他缺那点钱吗?”
胤礽一怒而起,扒拉出阿山六百里加急的奏折,一把摔到龙书案上,“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看他是怎么说年羹尧的,‘但有一丝天良未泯,万不能行此天怒人怨之事,奴才思量,当与江南百姓一个交代,当与天下人一个交代’,还敢向朝廷要交代,孤看阿山怎么向朝廷交代!”
“天良丧尽,天怒人怨,该死,该杀!”胤礽咬牙切齿,“索额图,传孤谕旨,别让阿山押送年羹尧了,孤怕他累着,累倒了,难撑刑部五木之刑,累瘦了,孤想点天灯都熬不出油来!着他坐着囚车入京,孤带着满朝文武出京去迎他,孤要让这些朝臣们都看看,什么叫大奸似忠,什么叫大恶似善,什么叫刁钻恶奴……”
胤礽越说越急,越说越怒,怒到恶心,怒到惊惧,一番语无伦次,人也瘫坐在榻上!
亲政理朝,不管是萧归陈随保留上书房的格局,还是采纳索额图的谏言成立“办理军机处”,与昏迷的皇阿玛、与朝臣,争夺的无非是处置权,就像左手与右手,不管怎么争,入手的都是朝政。 年羹尧在江南之为就首当其冲。
调兵越境可以用手札带过,可三千条性命,杀的尸横遍地,血水漫踝,还一把火烧个干净,献给朝廷的钱粮再巨,以此功掩彼过,也显得苍白无力。就像阿山所说,怕是江南人不答应,天下人也不答应!
然重处年羹尧却左右为难,尾大不掉不提,更难看的是——新登位就打自己的脸?
挥巴掌的是阿山,虽恨却也无奈!两江总督,辖制江南江西两省,历来是文兴之地,九分天下,控朝廷三分之一的赋税,以都察院右都御使监察文武,这才是真正的尾大不掉呢!
索额图提到办理军机,胤礽头一个动念的就是阿山,挤出去是本分,不收拾你都是情分!可他真没想过将阿山与倒卖国仓储粮联系,偏是胤莪送来的冤状上,阿山铁铁的与那事挂上了钩,拉都拉不开!
为重臣,焉敢不知朝廷大事?既知大事,如何不慎对江南道御史之言?堂堂总督府又怎会如此跑风漏气?出一门进一门,阖家遭难?若无人指使,一个小小的西席幕僚焉敢如此大胆?无需旁证,但只这些不合理,为阿山定罪便算不得莫须有!
就随皇阿玛听政,胤礽对江南之特异如何不了解?
江南分为江苏、安徽两地,前者临海,后者则是朱洪武的老家。前者出海盐,扬州为漕运起点,南京自古就是盐商云居之地。康熙二十四年,朝廷设立粤、江、闽、浙四大海关,允许外番之海船入长江口,准予经商。其中的江海关就位于江苏,英蛮红夷贩来的各色稀奇古怪,就在两江总督府所在的南京设立商行,于是更促进了南京的繁荣。
盐税、关税、外带漕运银子就是那三分之一的赋税之源,烟雨江南、秦淮脂粉就是此地盛景!
而安徽则截然不同,似乎是被那朱洪武一人占尽了气运,世祖顺治御极十八年,江南有十八场洪水,皇阿玛临朝四十年,江南上报水灾三十回,旱灾七次,蝗灾两回。动辄洪水盈墙饿殍遍野,朝廷不得不挤出银子赈济,多则二三百万,少则几十万,可安徽的老百姓从没吃饱过肚子!
以此做推论,岳子风的假设更显得合情合理……阿山做总督,关防大印通行运河,漕运船只往来,究竟是空的还是满仓,没人留意,也没人敢留意!
安徽粮贵,朝廷与官府极力打击囤积居奇者,因为阿山做总督,以其在江南一手遮天的权势,才能保证京城运出的粮食在安徽全省销售。同样,也只有安徽的几百万百姓才能吃尽九大粮仓的粮食!
大胆点猜想,说不定阿山就是一面向朝廷报灾,要赈济要减赋,另一面则大发其财。更大胆点,那些赈济钱粮怕是直接落尽了他的腰包!
朝廷赈济,上上下下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道手,近六十年没出过纰漏,想来江南上下必定是上下勾连,沆瀣一气!林林总总怕是上亿两的银子,两省的官员必定早被泡透了!
朝廷赈灾,不知道又多少双眼睛看着,远的不说,就说世袭靖逆侯、江南提督张云翼,就说江南织造曹寅,这两位都是皇阿玛的亲信之人,而曹寅更是朝廷安插在江南的耳目!偏是都没有回报,偏是只有一个岳子风戳破了窗户纸,他们是没看不透还是装作没看见?朝堂上的冠冕者,又有多少牵涉其中?
而救命活人的钱粮都敢动,别的呢?海关关税,朝廷赋税,他难道就没有下手?
最可怕的推测,近六十年的时间,两江总督换了一任又一任,江南的报灾折子一年也没少过,难不成“坐江南、捞银子”已经成了历任两江总督的本分?
可这事不能顺藤摸瓜,看那历任总督,马国柱,灭了李闯王逆军的功勋。马鸣佩,败郑成功寇海,保住朝廷漕运的大功臣。马明佐,抗击耿精忠保住江南一地的战死英雄。张朝璘,天下百姓从吃广东盐变成吃淮盐,就是他的功劳。麻勒吉,科举满汉分榜,他是头一位满状元,世祖遗照草拟者,战死江南,南京现在还有祠堂祭祀呢!
于成龙,太子少保,大学士,天下廉吏第一!董讷,活着百姓就立生祠,二十八年康熙南巡,百姓持香跪在生祠之前,求皇上让董讷重回江南,皇上亲口说“汝官江南惠及民,民为汝建小庙”。范承勋,太宗皇太极第一幕僚范文程之子,康熙亲自手书“元辅高风”至今还挂在其祠堂上。张鹏翮,皇上说了“天下廉吏,无出其右”,现在还在黄河清淤呢!
扳着手指头算算哪个能动?
站的位置不同,考虑的问题也不同。胤莪拿到冤状想到的是帮太子“擦粉”,为自家世子添福,而胤礽坐在龙椅当思天下,想明白,弄清楚,他怎能不惊不惧,惊惧却只能咬牙忍着,他只能狠狠发作阿山!
“殿下,稍安勿躁!”看完了冤状,索额图自然省的太子的恼恨与憋屈,捻捻胡须,道:“阿山此人,自吏部笔帖式历刑部主事、户部院员外郎起,十八年,皇上开博学鸿儒科,其以翰林院侍讲身份,七迁至户部侍郎。三十三年擢升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三十五年随皇上亲征噶尔丹,参赞军务。三十六年,授翰林院掌院学士,三十九年为两江总督……”
索额图不愧为三眼索相,阿山的履历随口拈来,娓娓而道,落在胤礽耳朵里,没有结论也是结论,一者,阿山乃皇上亲简,作为满人中的博学鸿儒,圣眷优隆。二者,阿山历任吏部、户部、翰林院、都察院等职,履历就是人脉是人望。三者,在两江总督任上不过两年,把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他的头上,还要非刑处置,真若叫起撞天屈,疯狗乱咬,那就已发不可收拾了!
“别说了!”胤礽的一张脸成了铁青色!
这比自己想的还多呢!阿山阿山,难不成真的千鸟难飞?
“他娘的,爷还不信,还收拾不了这个狗奴才!”胤莪之怒倒也不假,虽说他没胤礽、索额图想的这么多,可他也知道,老索唠叨的无非是让太子哥哥投鼠忌器,问题是,不拿阿山他怎么向张德明交代?不拿阿山,怎么给自己的世子求赐福?
“太子哥哥,您不是镶蓝旗么?这阿山也是镶蓝旗的奴才,拿咱们的祖宗家法治他,就算点天灯也不算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