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更新时间:2014-03-07
袖珍不知道,自己已经坐在印有车轮胎痕迹的雪地上多久了,也许是二十个小时,也许是三十个小时,也也许是四十个,五十个。她手里拽住华天修的手机,把自己坐成一尊雕塑。
阿潘给她递了热水,她一口没喝。
“阿潘,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阿潘面无表情,鼻息里呵出的气跟白茫茫的雪色连成一片。他用淡然的语气道:“既然到今天,有些事让你知道也无妨。leo把你从黄立强那里救出来之后,耗费了很大财力才把替你还债的消息封锁了,他把你留在c城,就是怕你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
黄立强报复的对象除了你,还有你的家人。他把无名接过来,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另外,你妈妈去普吉岛,也是他有意安排出国的。他安排了最信得过的旅行社,并且派了保镖跟了一路。”
袖珍感觉一阵寒气从背上窜起,听得心惊胆战。那个时候的她,都在做什么啊?把自己困在仇恨里,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事,连妈妈也随时都在险境里。
“那……黄立强现在还会报复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黄立强报复你的目的只是解气,当年他也只是个混混,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入狱的时候还当真以为是自己酒后所为。在监狱的20年反而让他改变了不少,出来后才混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去把亲子鉴定的证明给他,告诉他女儿是谁,他念在你替她找到女儿的份上,也许不会再为难你。”
袖珍略带犹豫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把握。
阿潘看出她的不安,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道:“做好这事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他说这话的语气,跟华天修如出一辙。华天修身边的人都跟他一样,似乎什么事都能一手遮天。似乎,总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打理好所有的一切。
“leo把资料交给你的目的,还有一个。”阿潘说,“尹薇过去跟你生活在一起,又是同学,要揭穿你生过孩子的事其实很简单。如果她拿过去的事非难你,你手上至少还有一张挡箭牌。”
袖珍觉得,这些利益牵扯,情感牵绊已经超出她所能预料的范围了。华天修倒是想的挺长远。
“可是,这样做,黄立强真的就会罢休吗?”
阿潘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然后才说:“leo吩咐这些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没有什么比找回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她的心,已经承载了太多悲伤,忘了如何去痛。可是,听到阿潘说这话,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优子是leo怕你在c城做蠢事,带去陪你的。可是,张宇恒来过的那天之后,leo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带优子离开,让她离你远一点。”
视线被什么东西模糊到了,心间涌起薄薄的暖流,可是,为什么浑身都是冷的呢。
阿潘走之前,意味深长的说了句:“leo酷爱山,也许他本来就属于山,谁让他是leo呢?”
袖珍望着眼前一片苍茫,仿佛,自己就要湮没进去了。她咬着牙,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转身,看到小不点,他的大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脸上的哀愁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7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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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支撑着活下来的只有信念。华天修走了,也许从此就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心间的痛,比7年前他走的时候更让她惘然。因为,现在的等待,变得遥遥无期,无可企盼。
在昆仑山度过了7天7夜之后,他们回来了。小不点一路拽着袖珍的手,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可是……
小不点在学校打人了。孙芳芝去学校把他接回来的时候,老师说:“他表现得很糟糕,拿橡皮丢老师后脑勺,被老师拉去罚站,就跟嘲笑他的同学打了一架,把同学都打出鼻血来了。这三次考试成绩一落千丈,他是小班长,现在班上同学对他意见都很大。”
孙芳芝不可思议的对老师说:“不可能,我们家小不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小不点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愿,没跟老师同学道歉,转身就走。
袖珍知道小不点犯抑郁了,这孩子,才刚知道自己的爹地是谁,爹地就不见了。他一声爹地都没来得及叫。小不点晚上睡觉也不踢被子了,身子蜷成一团,有时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东西。袖珍将他抱在怀里,拍打他的身板,感觉到他身子都在发抖。
袖珍还是会做梦,她梦见华天修,从高高的地方跳下去,他梦到,他对她说:“欠你的,都还清了。”她从梦里惊醒,起来发现浑身都在冒冷汗。小不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问她话,也没有安慰她。他就像是个布偶。
小不点请了好几天假,饭吃的很少,脸上的肉掉下去了。袖珍亲自带他去学校。
“老师,请你体谅无名,他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陪。家里出了点状况,他现在心情很糟,请你多包涵。”
“申小姐,你是公众人物,我也能明白你时间少,但既然要抚养孩子,就要担当得起责任。姚无名已经打扰到课堂秩序了,现在班里同学都害怕跟他接触,你们作为监护人,应该好好教育教育他。请你也体谅体谅学校吧。”
袖珍当时像是个被吹满气的气球,随时都会向这个世界咆哮。谁来体谅体谅这孩子?他还这么小,就要忍受那么多,现在连自己爹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不能说!
“我体谅你们,可谁来体谅我?谁来体谅这孩子!”
她把老师推倒了。
因为做的是游戏类竞技节目,观众群很多都是小朋友,袖珍“暴打”老师的消息很快被传了出来,一时间还引起不小的轰动,袖珍被节目组“禁足”了好几天。
她买了排骨,对着手机上打开的“红烧排骨”教程,一步步往下做。洗排骨,熬开水,和料,腌制,最后上锅。她拿着长长的铲子,在锅里打转,一圈,两圈,然后,想起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华天修突然闯进她的家,二话不说拉她去买菜,趁她睡着的时候,独自下厨。小不点爱吃他爹地做的红烧排骨,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不知是烟熏的,还是伤心了,眼泪就掉进锅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厨房已经是一股浓浓的焦味。
她胡乱用水把锅给泼了,因为力气太大,煤气台给泼了个水漫金山,水都流到地板了,她摔了一跤,像只败家犬遛了出来,蹲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无名安静的坐在她旁边,低着头看地板,眼睛大得空洞,却没有眼泪。
“孩子,孩子,哭出来吧,妈咪求你了,你哭出来吧……”
她不停的摇晃小不点的身板,小不点却一动不动。
这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隐忍了太多的东西。现在,他终于濒临崩溃了。袖珍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