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安宋不知道温虞心里正一棒子打翻一船男人,他在想昨天李谨然在开会时跟他说的话,他说:“范师带的那个徒弟叫温什么?”安宋老老实实回答温虞,温和的温,虞姬的虞。
李谨然说:“虞姬的虞?我觉得用虞美人好一些。”安宋是下属,当然跟着附和说虞美人更好。
李谨然没什么表情,翻开这次的比赛活动,在推荐名单那页上停顿,问道:“你这会特地来跟我打这个报告,就想说你把温虞这人给推上去了?”
安宋说:“上回她在车间出了主意,回去后就提交了图纸让车间的人继续做,前两天部门店的经理来我这里做销售总结和反馈,业绩比年初那月提高了零点四个百分比。我特地翻出明细表,所有提高的部分都是范师那组的,温虞改动的那件销售量第一。”
李谨然问他要了报表,仔细睨了片刻,摇头说:“零点四个百分比能代表什么?不算大成,有些没名气的设计师偶尔也能达到这个指标,这一季的款式是用旧料子做的,目的是为了清仓,特意做了反季的衣服用低价甩出去,不至于让会计那边做坏账。这温虞稍微动了点儿小脑筋,又加上这一茬,博得了些运气,何况她用的是范师的名号。”
安宋忙说是,又笑道:“做设计这行的总要有两个优点,不是天赋灵感,思维敏捷,就得为人和善,广纳人缘。范师性格上略有缺陷,所幸早年极富天分,又恰逢设计行业的人才还未膨胀,客源如泉涌也比较容易。”说到这里他随手将历年的图稿和报表一翻,接着说:“这设计就跟写小说一样,写的久了写的多了,难免要撞梗重句,衣服上的配件纹饰也难免相重,陈陈相因,出不了彩。年纪大点儿的人也许无所谓,可现在的年轻人却见多五彩缤纷的品种花样,这些老旧的款式入不了年轻人的眼,就会滞销,给公司带来损失。”罢了,总结道:“所以,老设计师得留着,新血也得纳入。好在温虞有这方面的天分,性格平和不骄纵不暴躁,叫范师带上几年,也能独当一面。”
李谨然听后细想,笑了:“话都叫你说去了,我在这方面不是能人将才,便不反驳你。”将手里的报表还给安宋,又道:“但公司需要的就是业绩,评价员工的能力也逃不过这个数值指标,指标达不到水平,任她有再好的天分也是无用。若是成天退一步才肯挪动半步,她怎么广纳人缘,怎么把自己的设计推销出去?衣服和人一样,不论男女,俊美与否,要是他把自己宅藏在家里,不出门见光,谁都不认识他,嫁也难娶也难。”
安宋说对,他也能理解李谨然会对温虞没信心的原因,温虞就是性格太过温吞,能藏在身后绝不毕露锋芒。叶瑧也说过,要是她不制造点事出来,温虞可能一辈子窝在缝纫车间里做井底之蛙。而李谨然是公司领导,领导想看到的就是员工的能力要十项全能,性格要像孙悟空,闹得了天宫,游戏过地府,还要敢于斗佛祖,不论能力够不够,斗了再说,让上天下地的人都认识他,就是一种推销自己的手段。
李谨然又说:“安经理的设计能力和专业眼光都在我之上,挖掘的人能成为明日之星的概率也高,这件事交给你办我没有异议,只是这新人上不上去还是要看数据,若数据不好,就怪不了谁了。”
安宋琢磨他这话意思就是这机会他给了,能否把握住就看温虞自己,要一不小心给丢了,没人帮得了她。
这句话,安宋在开会过后,原封不动地转给温虞,温虞心知李谨然是想给她使绊子,就打了退堂鼓说:“我进公司不到一个月,对服装市场还不了解,设计也有限制,要不我还是跟着范师手下做几年……”
安宋盯她一眼,说:“你这人有点傻吧,这机会旁人要都要不来,做梦都想参加,你非把机会往别人手里送,和辛浅处得太久就学起人家来了是吧?”
温虞一声不吭,低着脑袋想:还不是怕你老板给我鞋子塞小人,故意整我。
安宋又说:“温虞,只要是个人谁不想权利金钱两手齐拿,我从里你眼睛里看得出你是想往上走的人,但关键是要跨出步子去争取。你呢,你就是那种只会想想,不愿意付诸于行动的人。难怪我表姐说,要是她不动手推你,你一辈子就是没出息的青蛙,成天垂涎欲滴着天上的白鹅,也不知道应该跳出井去咬。”
他这话一针见血,却又贬了她的自尊,温虞心里涩然,又碍着他是上司不能和他抬杠,只能顺着说:“也不是人人都想走那么高的,皇帝也只能有一个罢了。”
安宋冷笑:“你也不看看你有能力过你想的生活吗?温家父母并无闲钱,你一来要给两人养老,二又要惦记着你妹妹的学费和前路,你这会儿又要到外边组房,这点儿工资够不够?你不往上爬,行不行?”
温虞知道条条理都在他那里,想了想,只好点头答应,她心想这李谨然就是想看她出丑,让她难堪,她何不乘风破浪,赢得满堂彩,叫他刮目相待。温虞越想越觉得后劲加足,转到门边的当口,安宋又说:“你等等。”
温虞转头,安宋已经收拾了箱包,道:“批准你今天提早下班,随我看房子去。”
*
安宋介绍的租房在恒旸市中心,这一区的楼房都是高级公寓,独独两座没翻新,所以陈旧了点。
温虞拾级而上的时候,低头能见几只石化的蟑螂。
“……”
安宋转过头见她一脸铁青,哼道:“离公司近,房租又便宜的只剩下这儿了,你要不想租我们打道回府,别给人家添堵。”
温虞想来都来了,这会儿要是顺着他说的话回去就是给他心里扎刺,跟打一巴掌差不多的感觉,就忙说道:“只不过是常年没打扫楼道而已,这楼矗在高档别墅中间,环境其实都很好。”
安宋脸色稍霁,带着她上三楼,出租房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见了温虞两人,就请他们进来,换鞋喝茶。老人家和气,体力也好,到这岁数了还是孔武有力,一掌能拍死一只蟑螂,搬个桌椅床凳都不成问题。
屋是两房一卫一阳台,不带厅,所以房租便宜,温虞兜了一圈心里觉得还算满意,老人问:“温小姐马上就租吗?”
温虞犹豫了下,见安宋朝她摆眼色,她便将这房各方面的细节问了一遍,譬如房屋的水电气,物业费等由谁承担,是否漏水,是否损坏情况,甚至邻家人是否品性良善……毕竟要住一长段时间。
老人家听她一兜灌下来那么多问题,挠着白发笑了:“温小姐是个仔细人,这些事我儿子在合同上写得清楚明白,我们是老实人,不爱做坑人的花子,你尽管放心。要是觉得不错,我把合同拿来给你看一看,等我儿子回来了,让他和你签。”
温虞说好。
老人家转身进屋,将合同甲乙两分拿出来,温虞是乙方,她细细查看,没有大问题,就决定组下,提及老人家姓名,他和蔼道:“我姓曾,我儿子叫曾一航……”
老人家没说完,钥匙声就从外面传来,那男人提着菜篮子,风尘仆仆的样子,用脚踢上门,喊了声爸。
这声音轻柔,温虞听过两次,跟着老人家走出去,那男人正好抬头,四双眼睛不期而遇,男人又惊又喜:“原来租客是温小姐。”
温虞回笑道:“曾秘书,真巧。”
“是挺巧。”曾一航嘴角翘起。平心而论,其实这男人长得尚可,有玉面小生几分书卷气息在里头,不至于像何新禹那么足,他又掺了点儿贩夫走卒的尘土气,适合过日子的男人。
老人家瞅着两人貌似相识,笑道:“原来是同事。”然后推了推曾一航,又笑着对温虞说:“我儿子光棍打了二十七年,温小姐一来就给他带了点儿缘分,你以后多照应一下他。”
老人家这话里有牵红线的意思,等温虞明白过来,正觉得尴尬,安宋插缝进来说让他们快点把合同签了,两人这才动笔。
曾一航本想留两人在家里吃个便饭,安宋不着痕迹看了他们各一眼,笑道:“我就不用了,得早点回去。”又嘱咐温虞:“我刚跟你提的那事,你好好准备,名单我已经报上去了,你要想退出也晚了,除非你先将辞呈准备好。”
温虞觉得他这分明是欺负人,又不得不呐声说好。
待安宋走后,曾一航问温虞要不要留下吃饭,曾老却笑道:“吃什么便饭,你带温小姐出去吃好的。”
曾一航说:“敏敏还没回来。”
曾老说:“我今天亲自给敏敏下厨,你就放心和温小姐出去。”
曾老一派热情,温虞不好意思拂逆他,心想曾一航也是个好相与的男人,不像某个人那样难处,便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