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园内花香,枝上玄鸟砉的一声飞出了墙外。
何瑾一路垂首不语,纪羲禾无声地走在她身旁,神色有些落寞。
去到大厅时,何瑾立即收敛起了情绪强打起了精神。脸上提起笑,同纪羲禾靠的近了些。
何瑾本想着装出亲密一点的模样已是足够,但还不等她回过神来,纪羲禾就已执起她的手,牵着她进了屋。
这是要装就装的过火些的意思吗?何瑾没有反抗,低眉顺眼地跟着纪羲禾身后,用娇羞之姿来隐藏她眼底的对坐上之人的恨意。
何瑾用余光扫过,屋内有六人,纪广居安容卿居于上席,两侧分坐丞相府二姨娘魏氏,及府中几个子女,纪文懿,纪韵瑶,还有纪子萱。若是纪羲禾名义上的生母柳氏还在的话,想必此时她也该坐在这屋中。
自上次将月楼相见后,纪文懿就对何瑾没什么好脸色,前些日子在书院遇见他也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眼下何瑾嫁进丞相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纪文懿就是在如何厌恶何瑾也不得不与何瑾时常碰面了,这让纪文懿很是糟心,眼下他自然也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神情。
再瞧向纪韵瑶,何瑾觉得自己又看到了赴宫宴时自己曾在纪韵瑶脸上见过的表情,不同的是那时纪韵瑶眼中的恨意是冲何婉去的,而此时,她是冲自己来的,若要说还有什么不同的,那边是纪韵瑶现在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原先没有过的不屑。
何瑾心中自嘲一笑,的确,若对手是何婉那还有得一说,但现在抢了她位置的人是名声不好才能样貌皆属平庸的自己,纪韵瑶当然不会甘心。
与纪韵瑶一般,对何瑾有敌意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纪子萱,眼下何瑾虽已嫁人,但游湖落水那事之后杜墨洳就对纪子萱冷淡了不少,纪子萱将这笔账算在了何瑾的头上。
纪子萱虽坐在最末席,但可能是曾经被暗中使坏过一次的原因,何瑾对纪子萱尤其关注,或者说纪子萱眼底藏着算计让何瑾不得不关注她。
这屋里坐着的,除去三个丞相府公子小姐,那座上的纪广居和安容卿更加不是何瑾能掉以轻心的。
纪广居原意让何婉坐的位置却叫何瑾这半路杀出的占了去,于纪广居何瑾可不是个碍眼的,且何瑾是国公府出来的,近日国公府又弹劾了纪广居手下的不少人,且每一个都手掌要职,琝启帝虽没有个个都惩戒严处,但那些证据确凿的却是逃不过了,这让纪广居添了不少麻烦事,暗中消弱了丞相一党的势力。
纪广居早已想除掉国公府,待何瑾他也将其当成了碍事之物,而碍事之物就该铲除。
大夫人,安容卿那处,何瑾也是防备着的,今早那丫鬟便是安容卿塞进院子里的,纪羲禾将丫鬟赶出去,除了是做与安容卿瞧的外,更是在警醒何瑾。
而今瞧来,待何瑾最是无害的只有那一心顾吃斋念佛的二夫人魏氏,魏氏无所出,前世何瑾曾在德古寺见过她一面。那时何瑾与杜墨洳早已搬出杜府多时,生活穷困,杜墨洳痨病又犯,何瑾忧心不已,去寺里求菩萨保佑杜墨洳,那时魏氏只当何瑾是个乞儿,还给了她些许银子叫她吃饱穿暖些。何瑾虽不愿收下,但家中买药的银子已所剩不多,只得含泪感激收下,也多亏魏氏的怜悯,何瑾与杜墨洳才能熬到那年冬日。
魏氏的恩情,何瑾记于心中,前世,魏氏就是在纪文懿双腿被废后给丞相府休离了,去了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的。有不少人猜疑是纪文懿的腿之所以会被废是因魏氏,但何瑾清楚这事与她无关是纪羲禾所为,前世何瑾不知为何纪羲禾干出的事,最后遭罪的却是魏氏,如今何瑾却是清出了,是因大夫人安容卿知晓纪羲禾的身份不敢奈其何,便拿魏氏撒气,将她赶出了丞相府。
何瑾深深瞧了魏氏一眼,眸色中藏着来自前世的感激,但旋即她便收回了目光,同纪羲禾一道行礼。
纪羲禾虽为皇子,但纪广居也是他的舅父,跪拜之礼不行,但躬身之礼却是无甚忌讳的。
何瑾同纪羲禾一起给纪广居与安容卿敬茶,果不其然,两人刚刚屈膝便给座上之人扶住。
在纪广居及安容卿瞧来,何瑾应是不知晓纪羲禾的身份的,故而安容卿只是摆出一副和善宽待儿媳的面容。将何瑾扶住的动作她也做得十分自然,仿若她天生就是这般宽厚一般。
何瑾也顺着她的意思换上一脸受宠若惊的神情。
何瑾的表现让安容卿很是满意,她脸上盛满笑意,唤来身旁的丫鬟,从丫鬟呈着的托盘中取出一只凝脂镯子戴于何瑾手腕上。
“进了府,便是一家人了,今儿个娘给你备下的见面礼,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你也别嫌弃。”丞相府夫人拿出的东西哪有不贵重的,瞧在那些不明事理的人的眼底,这等好婆母哪儿去寻?又是心疼媳妇又是给媳妇稀罕饰物的。
换句话说,安容卿就是将何瑾看成了那不明事理的人,她面上装得慈善,便是有意叫何瑾对其放下防备,将何瑾拉拢去她那处。从而掌控纪羲禾的喜好,以便日后行事。
想想,一姑娘家家刚给父亲赶出府,在国公府没呆上几日,就给圣上赐婚嫁入了一个人生地不熟地地方,此时若是谁对稍稍表现出一些善意,那刚成婚的小媳妇还不速速放下戒心。安氏如此想着,她全然将何瑾当成了孤单脆弱的小女儿家家,但此次她却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何瑾满脸欢喜的收了下镯子,却没有半点与安容卿亲近的意思。
这叫安氏有些不喜,心中只道何瑾是个贪财不讲究人情且愚笨不已的,寻常进门媳妇哪一个不是先在公婆面前讨个好印象的,唯有眼前这个一心只瞧那玉镯子。
安容卿瞧似无意的咳了两声,但何瑾依旧不管不顾,只是喜滋滋的看着那玉镯子。
纪文懿鄙夷地移开眸子,纪韵瑶嗤笑出声,何瑾也似未察觉,倒是安容卿沉下了脸,消了点拨这冥顽不灵的蠢钝石头的心思。
比起何瑾,纪广居只是留心在纪羲禾身上,奉茶时,纪广居瞧见了纪羲禾手上的那刚刚愈合的伤口。这伤口因何而来?纪广居不露声色瞥了眼何瑾,不由的留了个心思。
纪广居了解纪羲禾的脾性,纪羲禾做事贯来谨慎小心,从不会留下短处叫人抓住。纪羲禾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不好对付,但有了妻子留下了后代,便是另说了。
纪广居不禁怀疑昨夜纪羲禾同何瑾到底有没有行那夫妇之礼,这么多年来,纪羲禾身旁的丫鬟都给他赶了出去,这次大婚他莫不是又像原先一般?
幽幽瞧着纪羲禾受伤的手,纪广居无声笑开。
纪羲禾没有与何瑾行房,纪广居就不必担心何瑾会诞下皇孙,帮国公府在琝启帝面前添功,让琝启帝更加重用国公府了。且这同时也意味着何婉还有机会,纪广居决心不会让何婉嫁与六皇子司空觐的,在纪广居看来就是嫁与纪羲禾为妾,以何婉的才貌也尚有机会俘获纪羲禾的心,诞下皇孙的。
纪广居眯眼思量着,让何婉进府的计划得要加快些了。
陪着喝了些茶,有的没的说了几句,何瑾便和纪羲禾一起离开了。
走出主院,何瑾只觉呼吸都舒畅了许多,呆在那屋中,要压抑住自己的恨意已十分艰难,四方投来的眼刀子和敌意,更是让空气冻结成了冰块。
瞧着一走出院子就放松了不少的何瑾,纪羲禾浅浅一笑,方才在屋中纪羲禾是如同来时那一般执着何瑾的手出来的,眼下何瑾只因从那压抑的地方解放而欣喜,对自己的手还在纪羲禾掌中这事浑然不觉。
行径了好一段路,何瑾才堪堪回神,但碍于跟在身后的丫鬟,她没有立马将手迅速抽离,而是缓缓地,看是不在意地想要抽回手。
纪羲禾却是瞧出了何瑾的小心思,他将手若无其事地握得更紧了。
何瑾几度挣扎无果,只等放弃,联想起来时纪羲禾说的那番话,她不觉黯淡下了神色。
有意与她又如何?这情意在皇权私欲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何瑾自打重生后便立志要活得明白,不明不白地活着最终承受苦果的人也是自己。
纪羲禾说出那番话是何意思,何瑾不愿深究,但她清楚她自己眼下应当做些什么。
一会房间,丫鬟婆子均已撤下。
何瑾悠悠寻了一处坐下,而后又给纪羲禾斟了杯茶水。
纪羲禾含笑接下何瑾递来的茶杯,眼底笑意真切。
何瑾却是目色肃然:“公子,你可喜喝浓茶?”
“你该改口叫我夫君。”纪羲禾笑得莞尔,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心中的在意。
“瑾之喜爱喝浓茶,”何瑾兀自说道:“因为浓茶的苦意可叫我永记在心,就如前世受过的伤痛一般。”
纪羲禾眼中笑意渐渐散去,痛意涌上心头。
何瑾眸色深如幽谷:“放过的错瑾之不会再犯,”顿了顿,她继而道:“因为瑾之不敢。”
想要明明白白的活着,就得先让别人看明白自己,不叫别人来打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