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这几日福临下了朝就去钟粹宫,要不就是去慈宁宫像太后请安,别的宫中一概不去,一时间,佟贵妃的地位无人可出其右。
这日,福临下了早朝,吴良辅凑上前去,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福临的脸色,一边问道:“刚才悼妃娘娘身边的巧心来了,说她家小主做了红豆核桃糊,想着冬日干燥,红豆润肺补肾,这种天气服用最是滋补润泽了,皇上可要去尝尝?”
福临瞥了吴良辅一眼,吴良辅当即领会,心中叹道:可不是奴才不帮您,皇上的脾气岂是自己一个小小太监能揣测的?口中却依然笑道:“那皇上今日还去钟粹宫?”
福临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说道:“朕有几日没去看望皇额娘了。”说罢,便自己掀了轿帘,坐到了暖轿之中。
吴良辅得令,清了清嗓子唱喏:“皇上起驾慈宁宫!”并且吩咐抬暖轿的太监们小心谨慎,这雪天路滑的,要是磕着碰着了轿子里的这位,可是十颗头都不够砍的!
还未进得内殿,福临就听到了一串浅浅的咳嗽声,忙掀了帘子大步跨进内殿。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怎地咳嗽了?脸色也这样不好。”
一旁背对着福临的紫衣女子闻言身形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接过了太后手中空了的药碗,转过身子,徐徐折腰:“臣妾参见皇上。”
福临一心只关心自己皇额娘的身体,没想到屋内除了苏麻喇姑之外还有一个自己的妃子。
“原来是淑贵人,你怎么在这儿?”
紫萱抿唇一笑:“臣妾听闻太后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左右臣妾无事,就想着来慈宁宫看看太后,替皇上分忧。”
福临眉目舒展,满意的点点头:“你有心了。”
又看紫萱穿的单薄,又说道:“你自打上次小产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冬日寒冷,长春宫过来路途遥远,你也需得照顾好自己。”
提起孩子,紫萱的眼神黯了黯,上次自己怀有身孕,可还不足一月,便小产了,太医检查说是因为自己体虚宫寒,所以才没有保住孩子,紫萱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羸弱的身子。
见紫萱低头不语,福临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除了宛如之外,自己也从未安慰过别人,但是见紫萱神情暗淡,微微低垂的脖颈泛着细腻如玉的光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这段,惹人怜爱。
“你也别太过伤怀,养好身子才是要紧,朕和你都还年轻,孩子以后一定还会有的。”
“哐当”
内殿的屏风后面传出一声轻响,福临抬头看过去,苏麻喇姑正好抬着一盘蜜饯过来,递了一颗给玉儿,说道:“准是新来的小宫女毛手毛脚的,不知又碰坏了什么东西,奴婢去看看。”
玉儿点头,苏麻遂朝福临福了福身,转身去了屏风之后。
福临未觉不妥,收回视线,见紫萱的脸色好了一些,便对玉儿说道:“皇额娘可叫太医来看过了?太医怎么说?”
玉儿微微一笑:“皇上不用紧张,已经宣太医瞧过了,不过一点风寒,咳咳,已经吃了两天的药,现在已经大好了。”
福临微微蹙眉:“大好了怎还会咳嗽不止?”
“病去如抽丝,哪里能好那么快?皇帝放心,哀家真的没事儿。”
“是儿臣没有照顾好皇额娘。”
玉儿笑着说道:“傻话!哀家身边有苏沫儿有那么多人呢,她们把哀家照顾的很好,之事人老了,难免病痛会多一些,皇帝不必愧疚,你只要专心处理好前朝的事儿,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哀家就什么病都没有了。”
“是,儿臣知道了。”
“最近佟贵妃怎么样?哀家的小玄烨呢?”
“回皇额娘的话,熙雯她恢复的很好,太医说再有两三日就可以下地了,只是这下原本就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尽量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玉儿点头称是:“女子月里最是不能见风,你且告诉佟贵妃,哀家这里不用急着来请安,至于皇后那边,荣惠虽是孩子心性,也最是善良,向来也不会计较这些虚礼。”
福临应道:“儿臣替佟贵妃多谢皇额娘恩典,至于皇后那边,昨儿也已经派人去了钟粹宫回话,说免了晨昏定省。”
“恩,这样就好。”玉儿欣慰的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玄烨呢?这久可还好?吃的用的可都足够?”
福临好笑道:“回皇额娘,三阿哥还未足月,还在钟粹宫养着,由皇额娘亲自挑选的乳娘照看着,整个钟粹宫上下也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照顾着,万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玉儿自己也觉得好笑:“只是玄烨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哀家瞧着就心生欢喜。”
福临也笑着应诺,殿里一时气氛温馨。
玉儿因喝了药,殿里的炭火又烧的旺盛,不一会儿就觉得困倦,福临见状,就准备告退。
玉儿对着正在替自己捏脚的紫萱说道:“你也去罢,哀家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紫萱点点头,羞涩的瞥了一眼福临,玉儿心中明了,说道:“皇帝,长春宫过于遥远,淑贵人身子不好,今日又在这里照顾了哀家一上午,你替哀家送送淑贵人吧。”
福临本想去钟粹宫看望一下熙雯,闻言只得止住步子,回身等待紫萱:“既如此,你便同朕一道走吧。”
紫萱感激的对着玉儿福身一拜:“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多谢皇上照拂。”
吴良辅早已命人多准备了一顶暖轿,伺候着福临上了轿子,又小心的将紫萱扶上了暖轿,才吩咐人摆驾长春宫。
等福临和紫萱走后,玉儿原本闭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朝屏风之后看了一眼,对苏麻喇姑说道:“叫她出来吧。”
“是”,苏麻喇姑转过屏风,与屏风之后的人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人不一会便走到了玉儿面前,盈盈拜下。
“臣妾董鄂宛如叩见太后。”
玉儿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人,内心里自己是极喜欢这个通透善良的女子的,可是……可是皇上,皇上看着她的神情,总让人想起先皇看海兰珠的神情,那么炙热,那么专注,仿佛一片幽深的海,一不小心就能让人沉溺其中。
想起先皇和海兰珠,玉儿就硬了心肠,决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再成为第二个皇太极!
“起来吧”,玉儿懒懒的挥了挥手,“苏麻,赐座。”
苏麻喇姑利索的搬来一把小凳放在玉儿下手,才转身去扶宛如。
宛如又是一拜:“谢太后娘娘恩典。”,就着苏麻喇姑的手站了起来,沉默的坐到一旁的小凳上。
玉儿见她脸色苍白,眼圈微红,心知八成是在后头哭过了,只叹气道:“你这几天日日都来哀家宫里抄写佛经,为哀家祈福,可是累了?”
宛如微笑道:“会太后的话,宛如不累,只要太后凤体康健就好。”
玉儿又问:“为何要躲起来?”
宛如似是没有想到太后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
这几日天刚拂晓,宛如就会带着青莺来给太后请安,并且替太后抄写佛经,直至中午伺候太后用完午膳才会离开,从不曾间断。今天超写完第三篇佛经的时候,听得宫人通报,说长春宫的淑贵人来了,便向太后告罪,希望能移到内殿的屏风之后继续抄写,不愿让他人知道。
宛如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份本就敏感,皇帝的宠爱已经让自己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再让人知道自己这几天都来慈宁宫请安抄经,即便自己全无任何要讨好太后的谄媚心思,可是传出去的话都不会好听,大抵都会议论说自己魅惑了皇上还想要继续讨好太后,说自己野心勃勃,说自己恬不知耻等等。
“臣妾只是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扰了太后和皇上的清净。”
玉儿当然知道宛如的想法,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哀家看你脸色不好,今日就先回去吧,不用伺候哀家用膳了。”
宛如神色一黯,果然还是让太后不高兴了么?
接着玉儿又说道:“明日若是你无事,再过来吧。你的字端正娟秀,正适合抄写佛经,哀家看着也舒心。”
宛如心中一喜,太后这是认可自己了么?
“臣妾谢太后恩典,”宛如甜甜一笑,说道:“那臣妾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向太后请安。”
承乾宫。
露儿一早便命人在灶上炖了一些百合南瓜露,百合味微苦,配上香甜的南瓜,滋味最是清爽绵密,并且还有安神补脾,滋补养颜的功效。这几日见自家主子总是睡的不踏实,希望这百合南瓜露能缓解一二。
青莺扶着宛如进殿时,正巧碰到露儿端着煮好的百合南瓜露从小厨房出来。
露儿见到宛如,立刻福身行礼:“娘娘回来了?今儿怎么比往日早些,奴婢刚好炖好了百合南瓜露,娘娘快来尝一尝,看看可和口味?”
宛如微微一笑:“你有心了。”
青莺听到有好吃的就凑了过去,见南瓜露色泽金黄,香气诱人,便问道:“好露儿,你是怎么做的啊,真是太香了,小厨房还有么?”
露儿知道青莺最是喜欢吃的,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知道你爱吃,给你留着呢,在小厨房的灶上,自己去吃吧。”
青莺闻言笑的越发高兴,一边朝小厨房跑去一边说道:“你快伺候娘娘去吧,我趁热去吃一碗就来。”
宛如也被青莺馋猫的样子逗笑了:“路滑,你跑慢些,小心滑倒了。”
“主子放心吧。”说话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露儿跟在宛如身后进了正殿,露儿将手里的瓷盅放到桌上,说道:“娘娘快尝尝看,奴婢专门问了御膳房的小姐妹,这道百合南瓜露有开胃润燥和安神的功效呢,这几日奴婢瞧您用膳时进的不香,晚上又睡不踏实,所以想着做些给您尝尝。”
其实早上吃了一小块豌豆黄,喝了半碗稀粥,这会还不觉得饿,但是对上露儿关切的眼神,宛如只好强打起精神接过露儿递来的小勺,小小的舀了半勺。
百合微微有一些苦味,南瓜的甜味却刚好能盖过这些微的苦涩,不会很甜,夹杂了百合特有的职务香味和南瓜丝丝甘甜的绵密在口中化开,的确很是可口。
见露儿期待的望着自己,宛如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夸赞道:“以前没有吃过,的确很好吃,你有心了。”
露儿看宛如吃的香甜,也笑起来:“娘娘喜欢就好,娘娘自入冬以来人都瘦了一大圈,还是得多吃点才好。”
吃了几口之后,宛如才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瓷盅也不算大,想着都是露儿的一片心意,好在百合南瓜露入口爽滑清甜,干脆都吃尽了吧。
眼看还有几口就见底了,宛如的小腹却隐隐绞痛起来,本以为是早起出门时扑了几口冷风凉到了,一会儿便能好,但没料到一会儿工夫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
露儿看宛如额间忽然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来,吓得急忙大声叫道:“来人啊!青莺姐姐快来啊!娘娘!娘娘怎么了?”
青莺刚从小厨房满足的出来,就听到露儿凄厉的叫声,心中感到不妙,拔腿就往正殿跑去。
等青莺跑到的时候宛如已经疼得几乎坐不住了,大半身子都靠在露儿怀中。
青莺急忙上前扶住宛如的另外一半身子,急切问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露儿急的只知道哭:“我……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我……我……”
青莺见露儿已经慌了手脚,忙打断她:“好了好了,你快和我一起扶着主子上床去躺下,然后快些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露儿急忙点头,和青莺一起扶着宛如进了内殿的榻上,露儿替宛如掖好被角,就准备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啊!”
青莺正在里间替宛如轻轻擦去额上和颈边的汗水,就听到外间一声惊叫,吓得差点把手中的帕子落到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让你请个太医都做不好么?”
青莺见宛如双眉紧蹙,本就心里焦急,再被露儿接二连三的惊叫,弄得心烦意乱,此时不免声音严厉了几分,却久久得不到露儿的回应,心中更是烦躁。
于是放下手中的帕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间走去:“算了算了,我脚程快,我去请太医,你在这儿照顾主子。”
到了外间正殿,之间露儿傻傻的站在桌旁,气的冲上去一把扯住露儿的胳膊:“你这小蹄子!娘娘正在里面生死不明呢,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发呆!”
露儿却没有啃声,只是一直盯着某处,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青莺见状心下疑惑,顺着露儿的眼神望过去,顿时心中一凉,四肢百骸都仿佛浸于了三九天的冰水之后,说不出一句话来。
入目是刚才宛如坐着的凳子,凳子中间不偏不倚的落了一小团鲜红色的血,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鲜红的血液已经有一些慢慢变干了,深红的颜色更是显得扎眼。
青莺记得自己主子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推迟了小半个月,加上这段时间主子经常说自己腰酸,原本喜欢清淡食物的也突然转了胃口喜欢吃一些带有酸辣的小菜,原本青莺想着女子月事经常有推迟的时候,虽说以前主子都只是推迟三两天而已,但是入冬以来主子的睡眠就不是很好,加之和皇上赌气,心气不顺,影响了月事也是常有的事儿,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看现在的情形,只怕是……
青莺和露儿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如果……如果真的是……青莺只觉得无形中就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拽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却是不敢再细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