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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明在母亲的小区里住了几天,有一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他整个童年和青少年都在这里度过,直到在南大当了助教才搬出去,他信手整理了一下,他翻看小时候的影集,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毕业的照片都有,妈妈退休后就喜欢回忆,帮他把小学、中学、大学的相片都整理得很清楚。
大学毕业那年暑假,他已经确定读研,他的大学本科毕业做的毕业论文就是《论述终南山道家之隐士神仙》,到终南山寻找修道的隐士成了他的一个心愿,于是他跟几个同学去了西安,在长安区城南坐了车行了15公里处到达了终南山。
智明把影集翻到最后,一张相片印入眼帘,相片里,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画面里是*个少男少女花朵一样的笑靥,智明他们在终南山没有碰到秘密的隐士,却意外碰到四个青涩女孩子,说她们是青涩女孩子是因为她们的脸上一团青苹果色,举止并不够大方,站在路口处推推搡搡,相互间交头结耳急得团团转。
智明猜测她们碰到什么疑难的事情,需要求援,又不好意思。五个男生眼神里传递着信息,没有马上走过去当绅士,不是刚上大一的男生,急吼吼的不知道怎么对付女孩子,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莫若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对着四个女孩子品头论足,分配一下谁是谁的菜,这是男大学生们惯常的精神意淫法:精神上把你给分配了,你就是我的人。
因为五对四,人物还没有来得及对应分配好,其中一个纤细修长的女生就走过来了,有些偏瘦,头发中分束着,十分局促,两只手抓着衣角低着头走过来。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板,智明注意到她穿了一对平底的凉鞋,凉鞋粉红色泽,她的脚板簿簿的,雪白之中露一点小青?。
“哥哥……们,请问……楼观台怎么走?”那女孩子嚅嚅发声。
“什么?你说什么,听不清!”大四毕业生老油条,哪里会放过逗弄女孩的大好机会。
女孩略略抬头,声音再大了一点:“哥哥……们,楼观台怎么走?”看不到眼睛,那侧过来小脸蛋上已经是飞红一片。
当时还很瘦弱的智明们瞬间觉得自己的高大威武,一人一句问:“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在哪读书?到楼观台干什么?怎么不坐车?……”
女孩子一边红着脸,一边结结巴巴地应付几个“大哥哥”,大哥哥们满意了,原来四个女孩子是高中生毕业生,到楼观台去抽签,听说这里的签特别灵,都急着知道自己会考得怎么样。她就是芳林,一只会脸红的青涩大苹果,一脸红就变成红苹果了,惹得人想奋力咬上一口,这是我的菜,智明想。
大哥哥们领着她们四个再走一次讲经台,在山门前来了个合影,芳林就站在他旁边,这是他故意绕到她身后站好的,她束着的一条辫子,细细的发丝在发辫里钻出来,拂过他的鼻子,拨了他情窦,他看不到她的正面,也能想像到她含羞草一样的笑。照完,芳林一扭头,看到他就近在眼前,脸又红粉粉一片,抿嘴笑了一下,笑容蝴蝶一样扑打过来,抻进他心里。
智明伸手要拿出那张相片,相片一拿出来,一张黄色的,写着字签的纸张掉到地上,智明孤疑地捡起来,展开那字条,居然是一张算命符签,上面赫然写着:十年一待,芳魂无在,此生孤绝,天意难裁。
智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字,他居然忘记了,他在终南山还得到过这样一张算命签,再看看底下的落款,明和,庚辰年七月六时。庚辰年?不正是十年前,2000年7月6日6时。
他的心突然停止跳动,2000年7月6日6时,就是十年前,十前后的7月6日6日,芳林魂魄散了,那个明和,居然在十年前就算出他的芳林会死!不差一分一毫,那么后面一句此生孤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一辈子都不能找到爱人的意思吗?那个明和是什么人?他怎么能算出芳林十年后会离开人世?
他把字条团在一起塞进口袋里,冲了出去,正碰到母亲廖平,母亲忙叫他:“智明,你怎么了?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我要找老师!
智明驱车来到北郊区老师的院子,青天白日下,莲香若有若无,智明问:“老师,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林一天教授看了一眼自己的得意弟子,人只有在艰难困境的时候,会去思考一些看起来很简单,却很难回答的问题,他叹道:“生死乃一物变化一物,其相不过阴阳消息。生何来,死何去,有无之名耳,有从无中来,阴阳合而成。无乃有归去,阴阳离而生。”
智明说:“老师是想说:死是生的另外一种形式?”
林一天踱步走到院子中间一棵大叶榕树下,拈起一片落叶,说:“今天早上,它还是生的,落下来它就死了,它会慢慢变成灰土,灰土死而成稿,成土成泥,然后育生的,你说它是生是死?原物是否死去,这谁能说的清楚,那个晓得明白呢?”
智明点点头:“反复轮转,一物变化一物,如同虫死成蝶,蝶死成灰,灰死成稿,死就是生,生就是死,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我明白了老师!”
老师笑:“明白就好,人之色身,修也要死,不修也要死,纵活得千年,终归于土!”
“老师,是生痛苦,还是死痛苦呢?”智明又问。
“用庄子的话说死就是回家,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人到世上只是旅游了一趟,结果忘记了回家的路,死亡就是已经找到了原来的家,所以人死并没有什么可痛苦的,而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就看你怎么理解?活着更痛苦和快乐,还是死着更痛苦和快乐,看各人修缘!”
智明又问:“老师,你说说命吧!”
林一天看看自己的学生,走了几步,走近莲池旁边,把手上的叶子抛入水中,然后默默看着叶子在莲池里打转转,然后说:“命是一艘船,运是一条河,船只能在河里走。”
“老师,你是说,我们的一生都是命定的?”智明疑惑了。
林一天拿过一条小棍子,把叶子拨动几下,叶子向别外一个方向飘去。教授说:“命主呢?我们自己就是命主,如果船要搁浅或倾覆的时候,船里还有个‘我’在做主,也可说是这人的个性做主。这就是所谓个性决定命运了。”
智明眼睛一亮,他的手紧紧地握紧那个算命签,命里还有我做主,我要亲自解开这个命运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