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百里舞苏的脸上晕出个浅淡的笑容,朝他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
君泽将脸凑近一点,再近一点,隔空用指尖对着那图腾暗自描摹,挑了挑眉,声音低沉的问:“我们认识这么久,从未听你提及,为何今日突然说了?”
感受冲肤而来的鼻息,细碎的呼吸仿佛用羽毛轻而缓搔痒,这种感觉让百里舞苏有些无所适从。
君泽却是全然不知,只对那个象征盘古的图案十分感兴趣。
百里舞苏低下头时,直直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又瞟见对方衣衫不整坦胸露背的模样,佯装着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眯眼调笑道:“君泽,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闻言,君泽抬起皓眸望过来,本想义正辞严的呵斥一番,瞥见他正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朝下看去,褴褛的半幅衣袍,带有血痕的光|裸肌肤,面上突然一热,连忙躲闪似的往后退了些距离,皱起眉头转移话题道:“百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百里舞苏兀自笑着摇了摇头,为了避免对视带来的尴尬,四平八稳的将眼光转向凹凸不平的灰黑洞顶,轻声道:“方才我与五行星君打斗时,发现有些不明来处的金光,我怀疑天界会有针对四御的大动作,你还是小心为妙。”
君泽低头沉吟半晌,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
“不明来处的金光……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百里舞苏微微顿了顿话头,思虑了下,接着道:
“单凭凌霄宝殿里站列的那些神仙,如何能够斗得过强劲无匹的四御呢?即便把我、玄女等人算在内,也未必是你们四个的对手,大帝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展开行动,背后很可能有更大的人物支持……”
百里舞苏三缄其口,最终还是将尚未确定的猜测咽了回去,讨论到这个事,自然也不再觉得尴尬,眼波慢悠悠转回他的面庞,巍然正态的坐直了身子。
“更大的人物?”
君泽知道每当他摆出这副姿态便是有正事要说,眉尾微微挑了挑,皓眸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片刻又垂下眼帘,长睫轻微颤动,瞳仁里的光亮趋于黯淡,语气变得深沉:
“你是指……十二大巫吗?”
觑见百里舞苏面露异色,更加印证他的想法,遂低低叹息一声,道:“早在圣战之前,祝融已在雨泽殿外同我打过照面。”
“什么?!”这次换做一向临危不乱的百里舞苏失声喝问出来。
“我同祝融打了一架,他的修为增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而且当时还坦言说大巫并未全员回归,也无意拿出真正实力与我较量,只挑衅几句就离开了……”
百里舞苏定定盯住他的眼睛,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君泽望了回石壁,若有所思的回忆,目光空灵的接着道:“当时我就在猜测,天庭是否许下好处与他们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直到怀臣跟无尘调查出同天地大劫有关的信息,我才敢相信他们是真的回来了,巫妖之祸,十五万年前惨烈的一幕即将重演,也许……这就是宿命的轮回吧。”
此言一出,光线昏暗的洞内登时安静下来。
半晌无话,只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
百里舞苏宝蓝色的深瞳里早已盛满怒火,他握起拳头砸向冰垫,光洁纯净的垫子立刻龟裂成伸展的树形,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君泽的脸,语带讥诮的道:“堂堂天帝居然相信所谓的‘宿命’之说,联系之前发生的种种,整件事再清楚不过,若非有人恶意使用窥天镜和轮回盘,同时开启天界、地狱之门,早已作古的十二大巫又如何回归?”
“赤炎曾用过轮回盘,也不过是为了换取凤影回来,用完以后便交还给了天尊,又怎会被他人恶意使用?难道说……”君泽猛然睁开眼,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百里舞苏几乎连想都没想,直接打断他的假设,摇着头道:“利用这两样东西来唤回十二大巫的应该另有其人,赤炎虽出身于妖魔,办事不循常理,但他在无极之渊下的选择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心里装着天下安危,断然不会做这等恶事。”
君泽没有搭话,独自垂目想着事情,皱起的眉头越拧越深。
百里舞苏打心眼里觉得这副端庄的仪容不适合长时间保持下去,于是稍微晃了晃脖子,惹得关节咔嚓作响,见君泽缄默不语,也没多问,只是慵懒的靠回石壁,顺带用指端幻出一鼎香炉,自袖间抖出几个香丸,又捏了簇真火将其点燃,搁放在冰垫旁边。
小型夜明珠悬停在石壁边缘,散发着不甚明亮的光,微风从狭小的洞口徐徐掠过,带来夜露的气息,洞内两人心思各异,一时间陷入沉默当中。
檀香缭绕,灰蒙蒙的石洞蒙上薄薄的烟雾,君泽的神色逐渐在思索中变得复杂起来,百里舞苏则倚着冰凉的洞壁默然打量他,唇畔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在君泽似是恍然大悟的转过脸时,百里舞苏迅速将其拉到身前,不等对方开口,修长的指端已轻轻柔柔的游弋到光|裸且又结实的胸膛之上,同时抬眸关注着他的反应。
指尖触及的瞬间,君泽身形倏地一僵,眸光转为深幽,嘴唇轻咬,神情复杂的盯住肆无忌惮滑动的修长五指,长睫轻轻颤动。
半晌,极其细微的发了个声,喃喃道:“百里,你真是越发不成样子了。”
百里舞苏似乎极为满意这种反应,抬眼对他报以璀璨的微笑,旋即指尖流光,沿着身前那处深深的创口逐渐下行,待达到尾端时,血渍尽褪,伤患消失。
末了,百里舞苏舒缓气息,似笑非笑的看向那双光影繁复的眼眸,语带戏谑的道:“不过是替你治伤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君泽不由愣了愣,额角的青筋明显的跳了两跳,广袖里的手紧紧握起,又缓缓放下,失了力气般敛目轻叹,便在同时,头上的金冠松脱,“叮”一声滑向玄冰,如瀑的黑发倾泻而下,还有几绺落在胸前。
百里舞苏眼含笑意的挑了挑眉,动作轻盈的将金冠拾起,递上前道:“你先拿着,转过去,我来帮你绾发。”
君泽被这连番的“变故”弄得焦头烂额,脸上莫名发烫,只得往后退坐几寸。
百里舞苏撑着身子往前挪了挪,又将君泽朝向自己身边拢了拢,宝蓝色的眼瞳携着威势扫过,平淡开口道:“如今我的行动不大方便,若你不愿意,可以随时挪开,我也不会再继续做无谓的纠缠。”
君泽本能想要躲开,听他一言,身形又是一僵。
百里舞苏抿唇笑了笑,单手握住柔滑的发丝,轻车驾熟的挽好,又低低道:“我的手移不开,你拿发冠过来扣住即可。”
金冠重新稳坐在头顶,君泽想要夸夸他娴熟的手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偏过头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凉飕飕的道:“百里,几天不见,你威胁人的功夫见长。”
百里舞苏不可置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尚未完全展开,便又咳嗽起来。
这一咳,将君泽本就悬着的心拉得更高,不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边帮忙轻敲后背,边沙哑嗓子的质问道:
“百里,纵然你是盘古的后裔,亦无法逃脱四仙剑见血即绝命的诅咒,你这般任性作为,当真以为我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吗?”
“与其埋怨我,倒不如想想告别的话更合时宜。”
百里舞苏面色苍白如纸,偏头无力的倚向墙壁,样子依然慵慵懒懒,话里话外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平静的眼底缓缓流过一抹暗色,君泽背过身坐下,将头埋得更低,在萦绕的檀香里,无人能够看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百里舞苏并不理会他的反应,轻缓缓的自说自话起来。
“在学院的时候,我最讨厌听法道课,天尊总是莫名的提问我。”
“那时候,我特别爱吃学院膳房做的小甜点,时不时就溜进去偷点出来。”
“后来被天尊发现,罚我吃了好几个月的咸酥卷。”
说到学院的事,百里舞苏细眼弯弯,语气愈发清浅的道:
“我倒怀念起咸酥卷的味道了呢……”
尾音落下,再无响动,百里舞苏头偏向一侧,靠着石壁沉沉的倚了过去。
听到背后一声闷响,君泽如遭雷击般转过头,迅速移至他的身旁,用力摇晃那具绵软无力的身躯,眼眶瞬间变得潮红,咬紧嘴唇道:
“若你想吃我可以吩咐膳房去做;若你喜欢发号施令我可以听你;若你意欲归隐我也可以跟随你,只是……”
君泽略微哽咽了下,告别的话如何也无法说出。
见他毫无知觉,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拧起一对眉,冷着嗓子喝道:“百里,你说过上碧落下黄泉都会陪我,如今竟敢违背承诺,信不信我……”
话还没有说完,攥入掌心的五指大力挣脱出来,百里舞苏悄然睁开眼,转动宝蓝色的瞳仁凝望着他,抚了抚背后半披的墨发,无奈的回道:“你这般聒噪,我要如何休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