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完全亮,丁冬给父母留了张纸条,就悄悄出门了,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哭红肿的双眼。
妈,秦哥约我去山上看日出,晚饭不用等我了。
丁冬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翠绿风景,她见到了日出,但心中的太阳已经沉到海里去。秦城站在她身边心照不宣地陪她沉默,聪明如他,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样子,就已看出不对劲。
“城哥。”丁冬静静开口,她看着他,“其实你一直知道对不对,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对不对?”
秦城意味深长地看着眼,戴着墨镜的刚硬侧脸与那个人有些相似,“丁丁,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不多。”
“你的过去,任何旁观者都没有立场告诉你,我不能,秦渊也不能,也许他的情感早就想告诉你,但我相信,理智告诉他不能。”
丁冬咬着唇,寂寥地望着秦城。
“我这个弟弟我太了解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放你跟我一起回来,但他必须这么做,他太想你能自己想起来。”
丁冬眼里的泪突然成串涌出,这些人遮遮掩掩这么久,秦渊、周景宣、艾明媚,他们为她筑造了一座飘渺迷宫,而这迷宫,终于因为秦城的几句话而随风化成碎片。
她就是秦渊嘴里的羊宝,他家里仆人的女儿,那个跟他在午夜拉手私奔的女孩。
她笑着哭泣,肩膀一颤一颤,哭得痛彻心扉,“城哥,还是你好,他们那些人,总是带我兜圈子让我猜……”
一张纸巾默默递了过来。
她用纸巾捂住脸,泣不成声,“叫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叫我怎么接受?我完全忘了他了,忘了全部,这多像做梦啊,可是昨晚我妈挡在我面前,死不让我看保险箱里的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忘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他们,所有人,瞒了我这么多年……”
山风吹来,将丁冬的哭声带得更远,远方的那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听见这悲怆的哭声。
秦城默默地将身旁娇小哭泣的女孩揽进怀里,“哭吧,只是,不要去怨恨,叔叔阿姨……他们也是为你好。”
丁冬盈盈泪眼凝睇着他,“城哥,我跟秦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把他完全忘了?还有你,那时出现在我家楼下,一定也不是偶然吧。”
丁冬恨不得马上知道一切,然后狂奔到那个人身边,想问他,如何是一个人度过她将他遗忘的这些年。
秦城苦笑了一下,“那一年,是个多事之秋,也是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一年。但那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我弟弟是唯一有资格说给你听的人。”
“小朋友,其实城哥并不是好人,你跟秦渊当年分开,我也是元凶之一。”秦城一语出口石破天惊。
丁冬大惊,“你,元凶?”
秦城沉重点头,“那一年出现在你家楼下,我……只是想在死之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城哥……”丁冬一下子揪紧了秦城的衣服,“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一直是好人。”
阳光透出云层,柔柔洒在两人的肩上,秦城的笑温和无害,“你一直是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丁丁你知道吗?一个好人,一生中总难免去做几件坏事,然后为此内疚一生。”
丁冬皱眉,“秦渊也做过坏事吗?”
“就连圣人都不能逃过原罪,更何况我那为爱成痴的弟弟。”秦城犹如一个睿智长者慈祥地看着懵懂的丁冬,“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那么,听哥的话,就原谅他吧。”
秦城站在山风拂动的山顶上,在白云下,轻声说,“丁丁,请原谅我。”
丁冬和秦城在大街小巷里走了一天,甚至回他以前打篮球的地方坐了一会,两人没有再提那件事,只是很专心地回忆那一年秦城在B城的日子。
“好心的姐姐,帮忙把球扔过来啊!”篮球场有个帅气小男孩朝丁冬漾着笑脸,谁也不忍拒绝这样的笑脸。
丁冬将滚到脚边的篮球扔了过去,转头用亮晶晶的眼看着秦城,“城哥,不手痒吗?老骨头不去教训教训这些小毛头?”
秦城喜欢看到这样全身散发阳光味道的丁冬,和记忆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令他欣喜,他还真的撩起袖管,“好啊,这些毛还没长齐的小鬼,欠教训。”
丁冬冲他做了鬼脸,“老胳膊老腿的,小心被小鬼教训哦。”
秦城递给她一个“你等着瞧吧”的警告眼神。
秦城的球技依然精湛,只不过体力到底是不如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过了一会跑动速度就慢下来了,丁冬眯笑旁观了一会,包里的电话响了。
见到手机上的那个名字,丁冬又有了想哭的心情。
她接了起来,那头一贯霸道的口气,“第二天了,明天该回来了。”
丁冬小心翼翼的,“能多留一天吗?我爸妈他们不舍得我那么早走的。”
那头默了一下,“我明天过来,后天我带你走。”
“你准备好见我爸妈了?”
丁冬话一出口,秦渊长久地沉默着,这次的语气颇有些无奈,“时机还不合适。”
“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秦渊在丁冬耳边轻笑,“宝贝,他们知道我的。”
秦城大汗淋漓地跑了回来,丁冬体贴地递上矿泉水,秦城连连摇头,“这些小家伙跑完全场都没问题,老骨头不认输都不行。”
丁冬笑盈盈看着秦城,“城哥,我们回去吧。”
“哦?天是晚了,走,送你回家。”秦城拿着西装站起来。
“不!”丁冬依然坐着。
“我们回A城吧,你说过,不要逃避。”丁冬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闪烁,这种情绪也许叫坚强。
“城哥,我的人生,我不想再逃避了。”
说走自然不是马上就走,当晚丁冬回家,洗完澡,面色如常地和她爸妈坐下来看了会电视。
但好像大家的心思都不在电视剧上。
丁冬静静说,“妈,我明天跟城哥回去了,那边的工作还等着我呢。”
她妈面色也很平静,发丝整齐,仿佛昨晚的突然失态是另一个女人,她说,“这工作才挣几个钱?赶紧辞了回家,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她爸也小心观察母女神情,添了一句,“冬冬,老爸年纪大了,你回来帮帮爸爸吧。”
丁冬只好敷衍地点头,“让我再想想,真要辞职,工作上也需要一段时间交接。”
“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必须给我回来。”她妈突然毫无商榷余地地撂下这句,绷着脸回房,门“砰”得一声关上,无言昭示主人的心情。
丁冬和她爸面面相觑。
她爸爸做和事老,好言相劝,“冬冬,你妈妈也是为你好,我们不忍心你在外面奔波吃苦。”
丁冬点头,“爸,我知道,我会听你们话的。”
她爸也就安心回房了,丁冬一人在客厅坐了很久,边看电视边笑,只有一盏孤灯陪着她到很晚。
而储藏室那个蒙了尘的保险箱,也早就被一个旧柜子取代,消失无踪,丁冬也无心去探问它到底被搬去了哪里。
她专心地看电视。
深夜的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TVB刑侦剧,里面的警察探员个个西装笔挺,在各种疑难案件中寻找蛛丝马迹,从而找到真凶。
丁冬坐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回房打开了她的衣柜。
她在柜子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件黑色西装,从领口处翻出了LOGO,熟悉的LOGO跃入眼帘,她抚摸着LOGO,一时百感交集。
盛夏虫鸣的夜晚,她抱着这件西装,在家门口的阶梯上坐了很久。
那天夜里,她抱着这件西装沉沉入睡。
第三天吃完晚饭丁冬才跟家里挥别,跟着秦城踏上了回A城的路途,秦渊的司机早就等在VENUS餐厅门口,将丁冬送回了海边别墅。
丁冬没有见到秦渊,和秀嫂寒暄了几句,就上楼洗澡睡觉了。
她睡在了原来和麦麦睡的那个房间。
深夜时分,一个滚烫的胸膛贴在她背后,手环上了她的纤腰,喜欢的味道萦绕在周围,丁冬嘤咛一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朝那个温热的源头贴了上去,猫一样满足地摩挲了几下,睡得越发沉了。
一声深深的叹息在夜里如花一样弥漫开。
宠爱的吻落在怀里女孩的额头上。
“如果还是想不起来,那就试着再爱我一次吧。”
回应他的,是怀里人依赖的摩挲,他勾起唇角,靠着他的宝贝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一双美目在夜里倏地睁开,身边的男人呼吸很沉,想来已经进入梦乡许久。
丁冬又躺了一阵,确认他已熟睡,小心翼翼地挪开腰上禁锢她的手,然后掀开被子赤着双足下床,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男人依旧维持熟睡的姿势,就连睡梦中的他,也是秀色可餐。
丁冬无暇贪看他的睡颜,踮着脚尖走在冰凉的地板上,沙发上摆着他的西装,她摸索了一阵,终于在西装内侧的兜里找到银色钥匙。
这把钥匙他一直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她在黑夜里频频向床上望去,还是没有动静,随即义无反顾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没有下楼,反而向楼上走去。
那扇神秘安静的门越来越近,仿佛等待了她许久,里面藏着的是光明还是黑暗,只要插上钥匙,打开便知道。
丁冬静静的身影站在门前,任由黑夜笼罩自己,她的手上捏着那把钥匙。
城哥说过,生活给你的一切,好的坏的,不要再去逃避。
她像鸵鸟一样逃避了那么久,既想蒙住眼睛回到过去,却又逃不过心的诱惑,左右为难令自己更加痛苦。
不要再逃避你的过去了,如果它确实存在,那么就让它来吧。
丁冬在心里对自己鼓励说。
她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然后转动,“叮”一声,门诡异地打开了。
一室的黑暗呈现在她面前,犹如黑色巨兽要将娇小的她吞没,她闻到了时间散发出的厚重气息,摸索着打开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灯光骤亮的刹那,她的眼睛有一丝不适应,然后,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了,她睁大眼睛望着前方,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光影的世界平铺在她面前,冲击着她的视线,她目瞪口呆。
一房间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的人都是一个女孩,肆意地笑,尽情地哭,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成了镜头捕捉的目标。
那是她,全是她。
眼泪扑簌而下,泪湿脸颊,她捂着自己的嘴,呜咽着颤抖靠近。
这墙上的一张张清晰的老照片,犹如时光机带她穿越时光,辗转回到了那些年。
19岁,刚转学到新高中读高三,人生地不熟,一个背着书包艳羡地看着成群结伴的同学经过她身旁。
终于有了第一个朋友,在校门口嬉戏打闹。
和隔壁班的眼镜帅哥在夜市里游荡闲逛,在她家门口,他送上准备很久的礼物,她拒绝逃跑。
19岁生日,家里的邮箱里发现了一封信,里面是两个漂亮贝壳,还有一张大海的卡片。
得了马路恐惧症,一个人还是不敢过马路,甚至害怕看到车,于是早上总要拉着妈妈的手去上学。
克服了马路恐惧症,只是偶尔会对着马路的红绿灯发呆很久,神情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高考前突然生病,在医院里边挂盐水边看书。
高考没考好,和女同学在学校大门口抱着大哭了一场。
20岁,进了一所三流学校的新闻专业,数次在卖照相机的专卖店徘徊,却总是空手而归。
20岁生日,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欣喜地发现是一台自己想了很久却很昂贵的照相机,左顾右盼,不知道是谁送的,翻看盒子,有一张大海的卡片,一棵椰树寂寞地面朝大海。
参加舞会,被一个男生当众表白,落荒而逃。
还是不敢用陌生人送的照相机,打工了很久了,买了一个便宜一点的照相机,却被学校里的小太妹砸碎,打了平生第一架。打完蹲在地上捡起照相机碎片,哭得像个委屈的小孩。
21岁,遇到一个喜爱穿蓝衬衫的沉默男孩,在公交站台频频偷望他,对方却只是酷酷地插兜听音乐。
21岁生日,还是在家门口,再度收到陌生人的礼物,是一张王菲《将爱》的专辑,里面有首歌就《阳宝》,盒子里放着的,依然是一张大海的照片,依然是那棵椰树。
在车来人往的公交站台上,不再偷望旁边的男孩,也开始插上耳塞听歌,沉浸于天后天籁般的歌唱,表情有些孤单。
22岁,打工后没有带伞,淋着雨狂奔在路上。
熬夜看书复习导致头痛加剧,吃了医生开的止痛药,在医院里抬头看清冷月色。
妈妈来学校看她,坐在小花园喝着鸡汤,对妈妈甜笑个不停。
22岁的生日,特地蹲在家门口等到半夜,却没有等到礼物,还有送礼物的人,一脸落寞。
对未来开始迷茫,一个人坐了很远的车,跑到海边发呆,结果被学校发现联系家长,头发凌乱的妈妈在车站见到她,冲上来扇了她一巴掌,母女俩抱头大哭。
23岁,终于决定辍学去A城,和家里大吵一架,哭着跑了出来。
去A城之前,收到一封寄到学校的陌生信件,里面是一张去A城的车票,依然是一张同样的照片,只是那棵椰树似乎更茂盛了。
拿着那张车票坐上了去A城的车,住在一个远方姐姐家里,又剪掉了好不容易养长的头发,像个青涩假小子。
好不容易在报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却被采访对象言语调戏,将一杯水泼到对方脸上,仓皇跑开。
在路上边走边抹眼泪,这一刻无法坚强。
被报社劝退,在炎炎夏日里到处奔走找工作。
在深夜无人的公交站,一脸落寂地听王菲的歌,偏头看去,身旁没有戴耳塞的蓝衣少年。
找到了一份兼职,在一个朋友的夜宵摊里帮忙,收工后和新认识的朋友开心地碰杯,笑容灿烂。
拿到微薄的薪水,在商场里逛了很久,在漂亮的衣服前徘徊不去,眼里满是渴望,最后却只是给自己买了喜欢的蓝莓蛋糕,坐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边看路人,边吃蛋糕。
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喂流浪猫咪,还给它们拍很多的照片。
23那一年的尾巴,灰心丧气回B城,遇到了一个会画画的男人,开始经常收到他画的油画,油画里画的都是她。
夜晚的公交站,顾自听着音乐,转头,发现那个会画画的男人在对她招手微笑。
男人带她去海边采风,在树下向她单膝下跪。
和他的孩子见面,在喧闹的麦当劳里笑得有些僵硬。
开始和他出双入对,脸上渐渐有了明媚的笑容。
23岁的生日,在家门口等到半夜,没有等到神秘的礼物,手上拿着四张大海的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孤零零坐在阶梯上听王菲的歌。
隔天清晨,发现家门口有一封信,里面依然是一张去A城的车票,还有一张大海的卡片,只是那棵椰树又长大了一些。
24岁,不顾男友和家人的反对,一定要再回A城打拼。
在杂志社找到娱记工作,在街上兴奋地打电话。
深夜跟踪一个小明星到夜店门口,却被秦牧的保镖发现,被狼狈地拽到他面前。
一个人住,悠闲地在超市买菜挑水果。
被小明星欺负,泼了一身的水,开始留意新工作,却还是决定干下去。
夜晚穿梭在人潮中,在一个巨大的LED屏幕前停下来,LED上的广告语是:我想有个家。
男友盛匡来A城找她,想住宿,被拒绝,两人在家门口的大街上激烈争执。
再度和好,两人手牵手逛街,脸上是幸福的微笑。
经过婚纱店前,一个人抬头望着橱窗里的华丽婚纱,脸上是满满的向往。
24岁的生日,特地回家,在家门口等到睡着,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件黑色西装,在脚边发现了一束玫瑰花,抱着西装疯了一样在街上四处寻找喊叫,大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在哪里?”可是没有人回答。
在樱花树下,踟蹰许久,含笑答应了男友的求婚。
男友走后,在家门口的阶梯上一个人呆坐了很久,陪伴她的,只有深夜寂寞的路灯。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这几天放羊放得实在太HIGH了,都忘了自己有文要更新,我忏悔 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