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梨戈园的乐宴对靖桐县来说,可算是一个大日子,日子将近,这乐宴便成了众人的话中题。
“喂,你们听说了吗?愈心堂的当家受梨戈园邀请了!”
“啊?此话当真!那罗掌事不是向来最讨厌相貌丑陋的人吗,这会怎么转性了?”
“是啊,真是怪哉!该不会是看上人家的国色天香膏吧?”
“哈,有这可能!我家娘子最近为了能得这国色天香膏可是煞费苦心,听说那红尘当家近日不常出现于愈心堂,连带这天香膏也是一金难求了。如今这梨戈园亲自相邀,红尘当家怎能不个感激法,到时定是以香膏作为答谢之礼了!”
“这可不是,张兄说得极为有理!”
一旁,站在柜后的洪掌柜边拨着算盘,边听着这数日客人所探讨的乐宴一事。
其实不光是那些客人,连他自己也十分诧异,不想那丑颜少年竟能受得梨戈一邀。
在这生活了尽半生,对于那个罗老太婆的性子他自是十分了解。凡是看不上眼的,就是天王儿子她也不会让人踏进梨戈本步。这梨戈,可算得上是那罗老太婆的命,今个儿竟容许一个相貌连顺眼都谈不上的少年入内,任谁都无法理解。
今儿身着桃红裙装的醉娘从后院厨房里款款行来,刚走到柜台就看到洪掌柜双眼呆滞,似是在发着何呆,连带拨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醉娘伸出涂抹艳丽丹红的五指在掌柜跟前晃了晃,“洪叔,在想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年的梨戈乐宴定当十分有趣。”说着,洪掌柜面不改色,动手算起账来。
“有趣又能怎样,一曲终了还不是人走茶凉。”
显然,醉娘对这乐宴并无半点兴趣。对她而言,一心专于赚得银子,那才是真!
拨盘的粗手一顿,洪掌柜转过头看向醉娘,不以为然道,“那孩子的事情,我以为你至少会关心一番。”否则,当初也就不会让他踏进香闺了。
醉娘虽说已非是豆蔻年华,身形又丰满赘实得很,但仍是有不少男子对醉娘心存暗念,奈何至今仍无人能顺利入了她房中。
“呵,”却听醉娘笑出了声,肥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酒窝,“那孩子又不是冲着园里头的姑娘而去,有什么值得我挂心的!”说着,摆手很是不在乎,“他要真是如此,我也就可以早点省心了!”
似是不想再和洪掌柜讨论这一事,醉娘双手轻轻拍了拍脸,而后似是想起何事脸色顿时巨变,“糟糕,今早好像忘记用天香膏洗脸了,该死的!”咒骂了一声后提起裙摆急忙往楼上赶去。
匆匆回了房,待关上门后,醉娘却是背靠在门上喘着气,一动不动,脸上早已不见方才那份心急。
不知过了多久,那颗心终于得以平静下来,醉娘动了动身子,迈步朝里屋走了去。
珠帘一扬,踏入无人可见的秘密。
飘香四溢的闺房里头,南面之墙正挂着一副,画中是一位年轻男子,唯见那五官竟是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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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凉风正爽,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喧哗一片。虽说行者皆自四面八方而来,却齐齐朝某一方向而去,那儿便是梨戈园。
入内,楼里艳色装潢,明灯盏盏,平日便是华贵之景的梨戈园今儿更是华丽无双,光是见着这一番竟色便隐隐感觉到热闹的氛围。
虽说台上仍旧空无人影,但慕名而来的听客早早入了席坐,只见踏进梨戈园的听客各个不仅衣冠楚楚,妖媚动人,且皆有着较好面相。正因为如此,坐在席上的某位才显得更为醒目。
“哟,这不是愈心堂的当家吗,怎么也有雅致前来梨戈一听?”只听坐在红尘身旁的男子口气微冲,眼底满是嫌弃。
“这梨戈园里的每位乐师皆是才艺无双,在下慕名已久,难得有此机会,又岂能错过呢!”今日儿,许是为了这盛华之夜,红尘穿上一身红衣,银色云绣边,手持一把玉扇,红白之脸蒙上一层细纱。
这靖桐县里的百姓有喜欢愈心堂的,自然也就有讨厌的。之所以欢迎,是因为那国色天香膏,讨厌,也是因为这国色天香膏。
自从愈心堂里卖出这美颜香膏,女人们嘴上说的算是它的好处与神奇,醒来也抹睡前也抹,这镜子和天香膏几乎已是离不开身。眼看妻子的面容逐渐娇好,众人心中发痒,可偏偏这样的好处唯有女子可用,这怎能不让人为之愤然。
“哼!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闻言,红尘轻笑一声,神情满是理所当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晚若能抱得美人归,如此好事又岂能错过!”
男子当下嘲笑而道,“呵,就你,怕是做梦要来得快些吧!”
“对了,请说您内人近日三番两次前来愈心堂,直言定要与我见上一面,只是红尘近日有事繁忙在身,恐是不便,待他日得了空,定亲自前去府上拜会!”
“你!”男子脸色顿时气得发红。
不想妻子光天化日之下频繁前去寻见男子,奈何这母老虎的威力他自始至终敌不过,只得生生吞下这口怨气。
这番对话周围的人自然都听了进去。且不说这儿的人多多少少都曾受过愈心堂之恩惠,这无礼男子平日便常仗着岳母家的势力欺人太甚,故而对这男子吃鳖一事视而不见,同时暗赞红尘的波澜不惊。
“红尘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耳边突闻一语,红尘顺势望去,见一丫鬟正站在自己跟前一侧,半躬着身子朝自己说道。
若是常来这梨戈园听曲的人自是认得这丫鬟,平日里负责伺候晴悠姑娘的丫头之一,千喜。
这下子,惊呆了周围一带的听客,有的甚至渍渍渍出声连连道奇。
这梨戈园的规矩靖桐县里的每个人都十分清楚,前来的客人,美为第一,才为第二,权财是为第三。你可以没钱,但不可长得不美。
然而今年当真是奇相连连,先是来了个异常丑陋的少年郎中,样貌丑陋本当是受辱之事,偏偏又十分得妇女们心,人人皆知愈心堂之名。
再来便是梨戈园。
不管怎么说,梨戈园在靖桐县名声高扬,甚至被视为靖桐县最高的象征。如此高贵的地方却为一个丑人破了例。
当初在得知愈心堂也在受邀之列时,大伙儿便在猜想这其中的缘由多少与那国色天香膏脱不了干系,但是真是假也唯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现在,梨戈园又请他坐上贵宾,这大伙怎会不诧异。
晴悠姑娘虽说一直深受罗掌事的疼爱,但这权力到底还是在罗掌事手中。如此盛大之日,晴悠姑娘敢在万人之中将一个丑人请上贵座,若无罗掌事在背后授权允许,又岂敢如此光明越礼。
眼看这丫鬟仍旧躬着身等自个答话,红尘连忙起身回礼道,“那便麻烦姑娘带路了!”
“公子,请!”
于是在众人目光之中,丫鬟便带着红尘离开众座。
而这贵宾上座,便是最为靠近戏台的二楼上排,不仅舒适,茶酒糕点兼备,且还有丫鬟仆人在一旁伺候着。
待红尘来到上座时,只见一人早已入座其中。
“辞大人也来了!”
这人便是红尘的大哥辞砚缘。
正饮着龙井茶的辞砚缘闻声微侧过头去,见得是红尘前来,眸光速速扫过那一张脸,而后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笑言道,眼中却无昔日那份疼溺。
“听曲这等优雅之事向来是辞某之爱,况且这儿还有无数美人儿可欣赏,不来的话岂不是太吃亏了!”
红尘打开玉扇,将头轻点,“说的极是!”
瞥了一眼他身后,辞砚缘不禁问起,“时香染月这俩丫头怎没跟你一同前来?”
“她们有另外的事情要办,所以就由我一个人前来了!”
闻此,辞砚缘轻点了点头。随后,却听辞砚缘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你会唤我一声大哥呢!”
玉扇遮唇,红尘轻声回道,“你明知我不是他,我又何必如此与你套亲。”
“哈!”闻言辞砚缘轻笑一声。
唇边的笑意仍旧未退,辞砚缘将茶盏凑近了嘴边,饮前却是突然丢下了一句话。
“听说这一年的金乐手便是今晚的晴悠姑娘呢!”
除了听得梨戈经典乐曲,大伙最为期待的莫过是今晚的压轴好戏。只要谁能在当晚的游戏上得胜,便有机会与晴悠姑娘独处一日。
这话题刚挑起,只见红尘一把将玉扇打在掌中,明亮的双眼异常坚毅。
“今晚,她只能是我的!”
“哦?”辞砚缘饮得一口后,望向红尘,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看来,今晚我们将会是敌手了!”
千期万盼,在众人翘首盼望时,终于见到乐手们走上戏台,许多不识梨戈园之魅力的听众更是满心期待。
只见七八个女乐手拿着自己最为擅长的乐器,有的站有的坐,准备开演今晚的第一首好曲子。
乐手们彼此互看了一眼,而后十分默契的同时奏起乐不少器,拉开今晚梨戈乐宴的序幕。
得知今晚乐宴已是开始,众人欢喜不已。虽说这前来听曲的客人中不乏是为那美人而来,但也有不少人是为那高深乐艺追从前来。
听着那声声旋律,辞砚缘不禁响起年少时,妹妹为他们兄弟二人所弹奏的二胡,声声入扣。
那时妹妹不过六岁,可每每拉起二胡,便让人感觉到一颗悲愁忏悔的心。
昔日年幼,天真不知何为无奈,他总以为这辈子会永远这般年少无知。二弟,妹妹,三人在天黔村里安然度过一生。
那一年,辞家最痛苦不堪的一日已是远远而去,如今的自己走在仕途的前端,只叹是世事难料。
二弟,如今妹妹已是无碍,你,也该回来了……
手上的茶盏轻烟漫漫,蕴了辞砚缘的双眼。
台上,乐曲一首接过一首,无任何间断,听者甚是畅快,只是如此便已深刻体会梨戈园之大气。
不觉间,又是无数听客对梨戈园深深着迷,不愧连天者都赞叹不已。
姑娘们各个面带笑意,完全沉醉于自己所喜爱的乐曲之中,见得以听者共鸣,甚是欢喜不已,唯有倾心演绎。
古琴、横笛、陨、磬、鼓,二胡,声声紧凑,由耳入了心弦。
突然之间,众乐手皆是停罢,随后见一女子吹扬手中的长笛,笛音清脆独特,透明而圆润,仿佛一道画面自眼前划开。
而当那画面完全清晰划开,其余乐鸣顿然同时奏响,高调不落,疾快之中有带着几分缓慢,又是另一幅令人激昂不已的场景。
某一处,时香染月正趴在窗前笑颜观赏着,脑袋儿随着乐律左右轻晃。
“姐姐,这曲子真好听呀,染月听了都忍不住想去学上一手了!”染月紧盯着戏台上,那一名拉着二胡的女子。
闻此,时香笑道,“这梨戈园每年举办一次乐宴,一来不仅是为纪念梨戈园当年建立的重大意义,再来便是为了吸得更多音律上有着高深绝艺的佳人才子!这乐宴的后半段会空出场子来,是由听客前去献艺,若是被梨戈园看中的话,日后便可在梨戈园里精益求精了!”
这也是梨戈园每年乐宴必不可少的节目之一,吸引无数才人前来,同时又甚得听客们的喜爱。
听出妹妹话语中的羡慕,时香望向她, “妹妹若想学的话,以后让公子教你便是!”
这话让染月霎时一惊,一把站直了身子。
“咦!公子会拉二胡吗?怎么从未听过呢!”
时香也不明所以,这还是无意间从辞大哥那儿听来的。
姐妹二人身后,背靠圆柱的陌城宇则是双手环胸,闭目养神,仿若一副小大人模样,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神情。在听得红尘会拉二胡时,这才睁开眼望向时香。
也不知道那家伙去哪了,把他们三个丢在这里后便不见了人影。
一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丢下,陌城宇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更别说是欣赏这自小就听闻无数的乐宴。
心中一阵烦躁,陌城宇离开梨戈园,决意先出外溜达一圈再回来。
坐在戏台最前方的梁静,见闻这绝耳乐曲,心头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当年豆蔻之情,便在因为这梨戈园而生。她喜乐,与家人同往梨戈,心心盼着能在梨戈台上献曲一首,而后得到赏识。
不经意间的回首,却是见得他在那处,俊朗而有礼。
脱离于家人,她故作失散靠近求助,期间二人相谈甚欢,不想他一个学武之人竟对乐理如此颇有深究,这倒是令她刮目相看。
暗生情悸,互换彼名,只为不让今晚的相识成一场萧然清梦。
旧年如昨,奈何已是身离心死。道不出是恨是怨,唯有的长长的一声叹息。
一首首乐曲绵绵不绝,绕梁于耳,待最后一声由横笛以长音结尾时,众人皆是出自内心击掌回鸣。
在众人的掌声之中,罗掌事上台开白,今晚的乐宴终于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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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主人睡下了,世衍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屋外,那月牙儿才刚高高挂上枝头。
走到外头,世衍便看到洛司倾站在前方,微抬的手臂上是回来一会的龙鹰。
“把这家伙领走。”
洛司倾的口气听去似是毫无变化,但世衍知晓他已有些不耐了。赶忙上前朝他走去,世衍手臂轻抬,龙鹰立即张开双臂扑扇着飞向他。
伸手轻轻抚摸着龙鹰,顺手为它顺了顺毛,世衍低首望去,无意间瞧见绑在它细腿上的信纸。
“是月扬写来的消息!”
闻言,洛司倾微侧过头来,望向他,看样子对月扬传来的消息略感兴趣。
世衍立即动手将龙鹰腿上的纸条接了下来,速速打开一看。
洛司倾在一旁静等着,谁知世衍刚看完那消息便将信纸紧紧拽在掌中,而后成了一堆粉末。
“梨戈园……”
短短的三个字并不足以说清一切,洛司倾隐约猜到这事定是与红尘有关。
前日红尘情绪大动跑了出去,之后便是寻不得他的身影,不知月扬那可有他的下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赫连,如今你又准备如何圆这谎言。
“怎么了。”
如果此时此刻,世衍若不是沉浸在自个愤怒之中,也许他就会发现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洛司倾竟也会主动问题别人的事情。
“是红尘公子……”世衍说得有些无力,“他现正在梨戈园里。”
提及梨戈园,洛司倾这才想起今晚是梨戈园的乐宴之日,“不过是个乐宴,你的神情看起来很不乐意。”
世衍皱眉别过头去,似是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不想那日才提及的事情,这么快便发生了。
没错,他的确是希望主人能趁两人分开的这段时日里好好想清楚,也许待他想清楚了彼此的将来,也就懂得该松手放弃了。
可是,自主人清醒之后,他见得最多的,便是主人眼底的那份希冀与失落。
主人痛苦着,相见却又不能见。
暗暗送口气的同时,却又满心等着红尘公子能够突然出现。
日日夜夜如此的深陷,又怎能清醒忘尘。
最后,世衍还是没有将信纸中的消息说了出来,转过身前回自己的房中。
将龙鹰安置好,手扶着桌沿慢慢坐了下来,脑子里却全是方才所见的信息。
红尘公子竟对梨戈园的晴悠姑娘上了心,那,他的主人又该如何……
主人为他挨了四年的刀割,如今已成了一个破碎的空躯,可他,却在梨戈园里听去笙歌。
“砰--”
世衍猛一拳击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因此晃动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不该是这样的!
红尘公子怎可如此对待主人!
不管红尘公子对主人是何等想法,光是主人牺牲自己为他治好身伤之事,他便该此生待主人如重!将主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更是理所当然!
就算他不明白主人的感情也好,不能接受也罢,此生,绝无哪位女子能比主人更为重要!
既然主人阻止不得,那便由我前去一拦!
心意一决,世衍站起身子,而后一刻不待的往外冲去。
隐于竹林之中的洛司倾,看着世衍骑上千里骏马速速下了山,微握的右手缓缓松开,只见停歇在掌心的青翼蝴蝶展翅飞起。
直至看不见那蝴蝶的声音,洛司倾这转身朝林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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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陌城宇从街道溜达一圈回来时,梨戈园已是演去了半段,当他回到时香染月那儿时,就听到染月欢喜轻呼。
“姐姐,你看你看!你方才说的那个环节现在就要开始了呢!”
此时,戏台上已是一空,底下的听客已是蠢蠢欲动,有的只是单纯前来一听的客人也甚是激动好奇,不知今晚上这戏台演绎的,又会是何方神圣。
在众人期待之中,只见一名女子手持短笛,步步轻盈上了戏台。
瞧得是一名花容美人儿,底下瞬是一阵高呼,同时也为这勇敢的姑娘击掌鼓励。
那姑娘在台上站稳之后,便朝众人微鞠一躬,而后将才手中的短笛凑近唇边。
见着那女子一人身立戏台之中,梁静不禁暗问。
那年,她若是也如同这女子,一心求于这乐理,是否现在这一切也就有所不同了。
可曾经已是曾经,再如何也成不了将来。
不得再多想,梁静唯有努力将注意全然放在女子的演奏之上。
只可惜,这女子的笛声未到火候,仍旧有着几分青涩,还需多加提炼。
“呵呵,看来这姑娘怕是没希望了!”
在宫中听惯了精美之乐,这等略显粗糙的才艺在辞砚缘耳中自然是得不了共鸣。不必等罗掌事宣布结果,辞砚缘才可猜出个*不离十。
“梨戈园,是个惜才的地方。”红尘淡淡而言。
听她如此一说,辞砚缘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深感好奇问道,“话说,你一个身份如此娇贵的公主不在宫中好好呆着,为何要在这梨戈园里当个丫鬟?”
装扮成红尘的千双闻言朝他瞪去一眼,这话还说就听辞砚缘不满道。
“自小到大,红尘待我二人兄长极为之敬,我可以容忍你装扮他的模样,但却不允许你在装扮红尘之时用这等神情相望于我。”即便她不是红尘,也断然不可。
千双闻此差点为之气结,早就晓得他们兄弟三人感情非浅,不想竟是到这等变态的地步。
在南千国时,千双时常从红尘口中听得其与家人事宜。最为令她羡慕的,便是他们兄弟三人的手足同惜。
生在皇家,她自幼便晓得亲情注定是为淡薄,却不知晓原来手足之情也可如此刻骨铭心。
她羡慕,同时也嫉妒他们兄长二人可让红尘如此时常挂在嘴边。
若这其中也有她之名,当是足矣。
“你明知是为何意,又何必故问。”这次,千双索性不看他。
台下,那女子已是演绎完毕离开,众人又是满心期待于下一个挑战者。很快,便有一人得了快上前,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
望着台上的豆蔻少女,辞砚缘静待,随后才缓缓启唇将那结局道出。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话起的同时,那少女微躬,台下给予鼓励的掌声如雷般阵阵响起。
千双神情不改,似是并未听见这话,只是垂在侧边的左手缓缓握起,泄露了情绪。
这非梨戈园乐手献艺的名额唯有五人,在一曲曲乐律始闭,四人的名额早已用去。眼看这挑战的名额只剩一人。坐席上的听众们不禁好奇今晚这一名幸运儿会是何人。
正当众所期盼时,却见罗掌事走了上来,对底下的客官宣布,不可再上戏台挑战,只因这五人名额已是用尽。
本还等着好戏上演的听客这才纳闷了,数来数去明明就只有四人上台演奏,怎么就成五个人了!
底下的听客纷纷道言不解,可罗掌事似是并无解释的念头,提着裙摆退去戏台。
纳闷不解的声音渐渐呼高,尤其是当台上两侧的幕帘解散垂下而合时。
“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今晚的乐宴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姐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染月嘟着嘴,一双杏眸紧紧盯着那紧闭的幕帘,等着它重新拉开,继续今晚美妙绝伦的乐宴。
这其中之意,时香也是不得其解,唯有和妹妹一同耐心等待着。
正当大伙也为今晚的乐宴深感失望之际,就在这时,一阵琴声突贯耳中。
不见其人,只听得一声声悦耳的古琴之声自那幕帘后头传来,当下安抚了众人狂躁之心。
这琴声不过是开了头,辞砚缘便是轻轻点了点头,甚是满意。
看来,今晚当真是有一场好戏了。
也许所有人都从未听闻此曲,但有一人却对这曲子熟之入骨。
梁静惊诧万分,双眼大睁,一手更是下意识捂住惊叹出声的红唇。
这、这不是--
“烈郎,明日便是吾之生辰,你可想好了要将何礼赠送于我?”
那日,她即将年之十九,一心期待他会增上何等惊喜之礼,却听得他道出一声无。
她失落之极,他却依旧面不改色。那时,她几乎他对自己的真情实为假意。
那一日她便不再理会于他,不想婚后的第一个生辰竟是得到这般对待。
当晚,她早早便睡了去,而他竟是迟迟未归来,眼中的泪水不禁湿了头下枕。
正当她决意明日收拾东西回去娘家寻得安慰时,终于听得那房门开启的声音,她背着房门,便是不愿见得他面,故而并未发现他前来时,手中正拿着自己中意许久的古琴。
直到那一琴声忽然奏起,她连忙转身望去,这才知晓今日的思绪全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怎会不爱着她呢!
那时的李烈还不是李将军,那时的李家也并非今日这般豁达,自小在父亲严厉教养之下,李烈素来勤俭。可为了她之所爱,却将那把极为名贵的古琴买了下来,无半分心疼。
而为了能买下这把琴,他更是将身上最为名贵的玉佩当卖了去。
是啊,他怎会不爱她呢!
当夜,他更是为她独创一首相赠,便是现在这一曲红鸾。
热泪滑落而下,烫过那捂唇的细手。
终于,当那幕帘被人双双拉开后,只见其后竟是坐着一名抚琴的男子。
而这一见,顿时惊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因为台上那人,甚少有人不识君。
“天啊,那不是李将军吗!”
“啊!真是李将军!这,这李将军怎么也会那呢?”
“真是太意外了,太不可思议了……”
“竟然是李将军……”
见得抚琴男子的真面目,底下的听客顿时乱了去,怎么想也不曾将这念头往一个将军身上想去。
仿若未觉底下众人是何等激昂之绪,李烈仍旧埋首抚琴,常年握剑的双手在琴弦之上悠然轻勾深拂。
“晴悠为了林宇,可以放弃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梨戈园,林宇为了晴悠可以放弃家族百年相传的族根李纪。我并非要让你舍弃什么,只是某些时候,希望你能以梁静为首为重,至少让她感受到你对她的保护,令她相信你是一个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男人!”
那日,若不是红尘约他一见,也许他这辈子都不晓得自己的爱妻究竟在李家受了多少苦。
而那被娘亲骂为野种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是他和梁静的亲骨肉。
枉他昔年誓言坦荡,得她此生,最后却是这般无用。
梁静所受的每一分苦,该当是他之错!是他保护不周,是他未能发觉她内心苦楚,若他能早些察觉的话,今儿他们一家三口怕是最为幸福的一家吧。
他不求她能马上原谅他的错过,只盼这有生之年里能得一次忏悔的机会。
如此琴声情深,众人的激烈的情绪不知在何时之中竟被纷纷安抚了下来,静耳倾听着。
幕后,晴悠听得这琴声,双手紧握陶笛,更是坚定今晚一决定。双眸望向场内一处,一切皆是为爱。
望着那令自己心生敬仰的李烈,辞砚缘唯有暗暗祈祷,望他求得圆满。而一旁的千双亦是垂眸不语。
琴中情诉,她怎会不理解他之用心良苦。
直待那琴声落下,这会大伙才缓过神来,却又不知该道啥为好。
李烈缓缓抬首,却直朝梁静那处望去。即便她仍旧是一身男袍,但他相信这一次自己不会再看错。
她梁静,便是他李烈此生最爱的女子。
此时的李烈一身官服,待他站起身朝底下众人望去时,一身威严顿时倾泻无余,令人难以将方才抚琴的男子沦为一谈。
只见他迈开步伐,似是欲向下了戏台前往底座,大伙一边甚是不解,视线却是随着他动而动。
“这李将军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我哪知道,不过这李将军的琴艺倒是挺不多的嘛!”
今晚的李烈为众人带来太多的疑问与意外,此时的听客早已忘记了身在何处。
梁静眼看那人便要朝自己这方向走来,心头一颤,脑中不断告诉自己该赶紧离开,万不可在如此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可不知为何,明明无碍的双腿却在这时动弹不得。
一颗心,慌乱无比。
其实不光是梁静,李烈亦是如此。
他怕,他怕自己尚未走到她面前时,她便转身逃离。若真是如此,他不知自己有什么颜面开口挽留,求她留下,在自己伤了她如此之深。
步步朝近,梁静几乎可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此时已是听闻不得周围一切人与事,眼中只有那逐渐清晰的身影。
眼看这步伐越来越近,大伙似乎也察觉出李烈欲朝向何处,却见是一年轻男子。
不解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何插曲。
“李烈哥哥加油啊!”时香染月趴在那观望着,忍不住握拳轻声为其打气加油。
虽然因梁静姐姐的遭遇,对李家心有怨言,但于此相比,她们更希望李烈和梁静二人能重新开始属于他们的幸福。
离去已是离去,仍有无数的希望存在于未来之中。把握当下,那才是真。
如果说方才李烈惊现梨戈园是一大奇迹,那么现在,怕是众人闻所未闻的一幕。
只见李烈一手扬衫,双膝一曲,竟跪在那男子跟前。
“你--”
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李烈,梁静甚是不敢置信。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如此轻易朝他人跪拜,更何况她只是名女子。
抬首对上她,思念多年的爱妻此时就静在眼前,他多想伸手轻抚她脸庞!
“静儿,我向你赔罪来了……”
哽咽的一语,却令梁静眼中的泪倏然雨下。
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在这轻轻一语面前,纷纷化成了泪涌出。
当婆婆刁蛮她时,她心里只盼着他那句“我回来了”,当她肚中的孩儿无辜被害时,她多希望听得他一句“放心,有我”……
她对他,生存着太多太多的期望,爱之越深便越是依赖,她多希望在自己受苦之时他能为自己挺身一次。
被林秀湘冤枉,被婆婆赶出了李家门,直至现在的心灰意冷。
见得她落泪,李烈为之心痛。他知晓在过去的时日里定有许多的委屈,只是自己没发现。
顾不得她是否会拒绝,李烈将手伸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梁静正想拒绝,扬手正欲将他手挥去,不想却瞧见他手上的伤痕,那痕迹一看便是被人用鞭子蛮打,不光是两手背上,就连袖里的手手腕也布上了不少。
想也未想,梁静一把将他手有轻握住,着急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伤?是谁伤了你,怎会这般不小心?”他不是武功了得吗,怎会让自己受了伤!
瞧见她眼中的关心,李烈顿时一阵欢喜。早知如此,他便是被母亲活活打死也是值得的。
拇指轻轻拭去那仍挂在眼角的泪珠,李烈轻声说道,“静儿,如果以后我不再是那李将军,你可还愿意跟随我?”
当他向娘亲告知自己已是脱去将军一职,迎来的便是她的一顿毒打。无碍,只要日后能生生世世永远与静儿相伴,这点儿伤他自是不看在眼里的。
闻言,梁静顿时无语,双目紧紧盯着他之眼神,而后再瞧瞧他露出的道道伤痕,很快,便是了然于心。
婆婆极是盼子成龙,好不容易,李家终于有了一个将军,那可是比性命都重要。还记得那时李烈当上了官,婆婆夜不成寐,逢人便夸她儿子之好。
李烈是个孝顺的儿子,凡是皆以母亲之意为重,唯一一次与婆婆相违背的,便是将她娶进李家大门。
如今,他又了自己,将脱去这一身乌纱,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双手垂下,轻抚向腹,心中的恐惧令梁静难以回应。
不知何时静寂一片的梨戈园顿时响起众人一阵阵抽气声。
似是察觉到异样,梁静连忙抬首相望,却见李烈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李烈扬起一丝苦笑,拉过她的手将匕首交予她,“静儿,这一切的痛苦便由你来结束吧……”
如此也好,只要能令她解去心头恨便好。
说罢,李烈闭上双眼等着她的判决。
望着手中的匕首,曾在梦境之中,她无数次将这匕首刺向他胸膛,可醒来之后唯一真实存在的便是自己的泪水。
为何而泣,为何而伤,只有她自己最是明白。
“你口口说孩子是无辜,那就别拿孩子当做你复仇的借口。心中若对他仍有情意,那便放过自己,若对他再无念想,便让过去的一切烟消云散,此生再无李烈此人。你。可办得到?”
此时的二人早已忘记自己身在梨戈,而始终关注着二人一举一动的客官也紧盯着梁静手中的匕首。有的甚至不敢继续看去,双手遮住眼目,有怕那李将军会突然毙命于自个眼前。
雪白手掌,躺着那冰冷的匕首。细长的五指缓缓收起,终于将那匕首紧握于手中。
谁也不知此时的梁静在想着什么,只见那仍有着泪迹的双眼霎时极为明亮,五指一紧而后高高扬起手中的匕首朝李烈挥去。
“不要啊--”
“啊--”
当下,一道道惊骇的声音随之响起,其中和着姑娘们的惊恐叫声。
一物,在匕首挥去后自头上坠落在地。
李烈缓缓睁开眼,一旁是被匕首挥下的乌纱帽。
手一松,那匕首自掌心而落,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梁静再次落泪,却是笑道,“你还是不戴帽子的模样好看些!”
闻言,李烈也扬唇而笑,双眼湿润。随后,却见他一手扬起,将梁静头上的束发解了去。
一头如墨长发轻垂而下,众人这才明白那男子原来是女儿身。
“静儿!”
再也忍不住,李烈双臂一伸将人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久违的怀抱。
众人虽然并不晓得这其中究竟有着何等曲折的故事,看见得二人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之动容,唯有双掌为其祝贺。
“哈哈,李烈哥哥真是好样的!”
见那两人紧紧相拥,时香染月也忍不住激动的抱在一块,为他们感到高兴。
“姐,我就说嘛!只要李烈哥哥照着我的计划去办,就一定能得到梁静姐姐的原谅,你看,没错吧!”
见得妹妹如此邀功,时香甚是无奈的笑道,伸手在她鼻上轻轻一刮,“是啊!你可是他们的大恩人呢!”
“嘿嘿!”
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为情而伤,为情而欢。
然而,这才是人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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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烈与梁静一同离去后,梨戈园内,台上仍旧歌舞频频,鲜丽的花衣裳,曼妙的婀娜身姿,耳边绝美的乐曲更是接连不断。
如此赏心悦耳的美好之夜,谁人不欢喜呢!
经过方才那一出,众人心神欢畅,千双闭目欣赏,右手中的玉扇随着旋律甚有节奏的在左掌上轻拍着,即便脸颊轻蒙,仍旧感觉得出那很是满意的笑容。
喝着龙井茶,坐在一旁的辞砚缘始终笑眯着眼,却瞧不出有何喜爱之处。
“我以为你在梨戈园里生活一段时日,定是听得厌烦了,今儿这番陶醉,我可以理解为,你并非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吗!”
晓得他是在同自己而言,千双这才睁开眼,朝底下的戏台子看去。
“在我心里,从未有属于新人的位置,否则我也不会从南千国追到这儿来了!”今晚便是上天赐予的大好机会,说什么她也不可任它在掌中溜走。
“对于今晚,你似乎势在必得!”
“当然!”
见他如此自信,辞砚缘扬唇轻笑,“我是他的大哥,谁真谁假我自是了然于心。”看样子,两人似乎对这梨戈园最后的压轴好戏十分清楚。
千双亦是不甘示弱,“但我听说你们已经分开七年了不是吗,在这七年之中,似乎我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你多得多!”
这话刺到辞砚缘的痛处,然而辞砚缘到底是较为年长之人,脸上更无露出半点破绽,只是轻饮了口茶,再次断下结局。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这回,千双当真生气了,朝他怒视而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这句话辞丞相该是听过。虽说你是红尘的大哥,但我也不会因你的否同而改变我的决定!”
她是南千国的公主,至高无上,她有权力争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红尘容貌她丝毫不在乎,若真是如此,当日在他接得她抛去的绣球之后,她断可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他之心善,他之博学精深,眉宇间的柔意似水总在不经意间流淌她心。
红尘不告而别,在寻得他在北粼的消息之后,她更是不惜千里追来。虽然红尘始终不肯接受她之心意,但她坚信,若以真心表意,终有一日,红尘定为自己所感。
知晓自己是说痛她心处,辞砚缘不再言语,双眸朝那戏台望去。
当戏台上舞群纷纷退去,在缭响的掌声之中,今晚众所期待的主角终于款款自台后步行前来。
花容之月貌,温婉如玉般晶莹剔透,恍若是仙女下凡。一袭粉衣飘飘而至,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粉衫如花,极是美丽清雅。
不愧是梨戈园的第一把交椅,如此红妆姣好,怎能不令人心生向往。
今晚的乐宴不仅有大合演,还有部分乐手的独自演奏,而这其中,自然是少不得晴悠姑娘的陶笛。
晴悠一人独立台中,纤纤双手捧着陶笛,对坐席上的听客优雅浅笑,微躬的身子以示谢意。
本是在见得晴悠出现而欢腾一片的现场,随后竟是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顿时是静寂的一片。
得以清静,晴悠这才缓缓伸起手,深吸口气,将手中的陶瓷凑近樱红小唇。
随后,一道悠扬幕远的笛声在耳边响起。
笛之韵律,风情雅韵、透彻透底,声声中又如世事沧桑。低沉深邃,悠远宽广,闻之便让人有着抚今追昔的无限遐想,不知不觉中前往了一个深远幽思的意境。
起初而轻,撩人心耳,随后却是高亢宽广的通透。
如此一曲,不光是底座的听客如痴如醉,楼上的辞砚缘和千双也同样为之浓浓情感而深入其境。
曲中的不舍与浓烈,将最后那份情感全融入于陶笛之中,千双望着戏台上倾心演奏的晴悠,如花儿盛开一般的女子,今晚,即将开始另一番别样人生。
这短暂的主仆之情,她自是永记在心,真善女子,愿你之心能永远如莲般清纯不染。
辞砚缘静望着那女子,此时已是无言。即便想开口,亦是找不出适当的词语对其诠释。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妹妹为何会对这无亲无故的女子援手相助。
明是心生不舍,却仍旧忠于自己所追求的幸福,如此勇敢的女子,没有理由不得幸福。
底下,众人皆是静而心听,第一次这般深感陶笛之魅力,不仅是因为那绝美的乐调,更因那展现于脑中无比凄美的悲凉绝毅。
一双双眼睛湿润落泪,微启的唇不敢吸得一口大气,就怕脏了这一音律。
二楼雅间,一人静坐在窗下甚是无言,闭起的双眼,一行行泪自眼角而下。
“罗掌事……”
静候在一旁的千喜见此,不由轻唤,抽出腰间的锦帕微向其递去。
怎见罗掌事轻挥了挥手,而后是深深叹了口气,“不必了,就随它去吧。以后,怕是没这机会了……”
最后的旋律随着那陶笛的轻离消然而去,微微吐了口气,樱唇轻扬,露出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
待后,身鞠而下,久久不起。
今晚这一切已足够此生回味,她,真的没遗憾了。
望着那深鞠不起的妙丽身影,不知为何,明明那极为感染人的乐曲已落,鼻间却是更为发酸,落泪不止。一些承受不住的姑娘们早已捂唇轻泣出声。
缓缓抬起身子,晴悠深深望着眼前的每一位听众,轻启的唇无声道出一声谢谢。
梨戈园内,此时仍旧一片静悄,直到戏台上那如兰女子退去,这才浑然大悟的击掌不绝。
一声高过一声,震上天宵。
再无牵绊的脚步,步步而离,终于,身离台前,今生将于此地永别。而身后那片掌声,便是送予她最好的回忆。
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是梨戈园的晴悠了。
下一个乐手准备着上台,晴悠一路微笑前往自己的卧房。一手轻轻将门推开,足莲轻踏入内。
“看来,是结束了……”
门刚轻掩,里头霎时响起那道温柔的声音。
空荡的闺房内,一人独坐在梳妆台前,如瀑般的长发垂散在身后。只是那一面铜镜,映射而出的却是与晴悠相同的颜容。
晴悠将手中的陶笛捧至胸口,道不出的怀念,“是啊,结束了。这样就好,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能为梨戈献上这最后一曲,这样,她也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那人缓缓站起,而后朝房门的方向走了去,边说道,“从现在起你只需呆在这房中,等会自会有人前来带你出去。”
手放置门把上却未将门打开,望着那雕花红门,心中同时忆起山中那张令自己自责不已的面容。
“晴悠,一定要幸福啊……”
以无需得到她之回应,话落后,伸手将门打开,去往自己现在应该出现的前场。
台上,又是一轮乐手倾情演奏,这将是今晚的最后一场,然而对于客人而言,更多的是沉浸于方才晴悠那绝美的笛声。
二楼上座,正当两人听赏着乐曲时,一道身影速速朝这靠近。
眉头蹙起,辞砚缘微侧过头看向身后某方,伸手拾起桌上的梅子,指间一弹,朝那处射去。
“出来吧,如此美曲,躲在那多不好听啊!”
对方似是也无心隐藏,在听得这一话后便立马现出身,正是欲为自家主人讨个公道的世衍。
见辞砚缘在此,世衍不敢茹莽,揖手而道,“在下世衍,见过辞丞相!”
只是一眼,辞砚缘便知这人身手非凡,“你是……”
本是面无表情的千双突然朝世衍笑道,“世衍哥哥,你怎么来了?”
辞砚缘自信自己绝无看错,当“红尘”朝那名唤世衍的男子说话时,那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是那怒恨。
妹妹向来待人极为亲善,为何这男子会对妹妹心生恨意。
“红尘公子既然能来,为何世衍便不可前往?”
这下,千双也感觉到眼前的世衍有些不寻常,与那人告知的情报有些出路,于是只能以笑讨好,“当然可以,可以!”说罢,便让一旁的丫头为世衍摆上位置,倒上一杯新茶。
本来,世衍心中仍想,红尘之所以前来这梨戈园定是有其他目的,说不定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容。可是自己出现了这么久,他却丝毫未提关于主人的事情,仿若那日一别,这一切便当真与他再无半点干系。
这样的红尘,他怎能不怨!
一旁静待的丫鬟,见世衍迟迟未动茶杯,眼看那茶水已凉,正想前去为他换上热茶时,却见他突的扬手一挥,将桌上的几个茶杯皆翻碎在地上。
“啊!”
那丫鬟受惊尖叫一声,还好底下的人都专注于台上那经典不败的乐谣,并未发现这上头有何异状。
辞砚缘伸手轻动,所有丫鬟仆人连忙纷纷退了去。
眼看周围多余的人都退下,辞砚缘这才正色的看向世衍,“不知世衍公子此举是为何意?”
世衍丝毫不惧,句句言重,“敢问辞丞相,若有一人愿意用生命换取您健康之躯,这该当如何?”
辞砚缘想也未想,“鸿海之恩,永生难报。”
“极好!”世衍点了点头,随后却是脸色一沉,“可是,我家主人为了救治令弟的身子,将本该救母的良药给了令弟,最后却让自己活活挨了四年的刀伤,刀刀皆是心口。尽管如此,我家主人还仍旧存活在世上,却不见令弟前去以恩相报!”
这一番话随着世衍越来越激动的情绪而声声高调,却惊住了辞砚缘和一旁的红尘。
辞砚缘看向世衍,神情惊诧难说。
之前他从妹妹的信中得知此病有解,原以为是鬼医手终于寻得救治妹妹的方法,不想出手相救的人竟然是她的师兄赫连然熙。
他知晓世衍并无说谎的必要,但倘若真是如此,妹妹知得这真相后,以她之个性定是此生相照无悔。
莫怪,莫怪妹妹当初会拒绝与自己一同回盛祁。
看样子,他们辞家人都欠了赫连然熙一份恩情。
震惊的不光是辞砚缘,就连其旁的千双也是心生诧异。
曾经从那口中听闻过这名字,原以为两人不过是感情较好的师兄弟,不想这其中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难怪,那人当初每每提及这名字时,脸上的神情总是那般神采飞扬。
看来这赫连然熙,当真是她此生最大的敌人。
世衍原以为当自己将这隐藏了几年的秘密说出后,红尘定是感动无言甚至为此懊悔不已,然而除了一瞬间的惊诧之外,他并没有看的自己最想要的回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如今的红尘却是变得这般令人深感陌生。
他,还是自己所认识的红尘公子吗?
一想起因太过疲惫而陷入沉睡的主人,再看看跟前那笙歌艳舞的一片,世衍当下再也忍不住的朝红尘开了口。
“红尘公子,如果你当真有心报恩的话,那现在便同我一道回去。”说着,世衍又转首看向辞砚缘,“我想这点辞丞相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辞砚缘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这是当然!”
千双忍住想对他翻白眼的冲动。哼,他当然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消失,如此一来便无人可与他相争今晚的胜利。
见红尘始终沉默不语,世衍再次相逼,“主人为红尘所做的一切,我想已是不必再多说明,如果红尘还认这师兄的话,我想定无需再做任何考虑才是。”
蒙面的轻纱之下,那张红唇忍不住紧紧而咬。
不,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眼看她和那人的机会就将到来了,她怎能在这最为紧咬的关头走掉!
她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不是吗!
不!不行,她绝不能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可能!
“我不能……”
脱口而出的拒绝叫世衍为之一惊。
昔日,那十五少年将他轻唤,手递提篮,只为给师兄做一顿可口的膳食。可如今,却是这般的世态炎凉。不敢去想,若是主人知得这一幕,那会是何等的后悔不已。
此时,戏台上空无一人,但底下的听众早已是蠢蠢欲动。
只见罗掌事从戏台幕后走了出来,顿时,梨戈园是高声欢呼一片。
因为,今晚的压轴好戏便将开始了!
罗掌事见客人们各个激动不已,忙是摆手安抚。经过方才晴悠那一曲,谁人不希望能得到那一日相处的福利。恨不得立马进入这一轮精彩游戏。
好不容易,大伙高亢的情绪终于是略微平静了下来,足以听见罗掌事的话语后,罗掌事这才不缓不急的开了口。
“相信大家都知道,接下来将要开始的便是今晚的压轴游戏,谁若是今晚的赢家便可与我们晴悠姑娘论琴一日。”话一说到这,底下的客人又开始不淡然了,一阵欢呼又是再起。
“不过,凡是游戏,胜利者永远都只有一个,在场的客官如此之多,也并非每个人都可进行参与。待会我会让人抛球,谁若是能接到这球,便有机会参与此次的游戏!大伙听清楚了,这绣球,共只有十个。”
听得这一规矩,底下那片听客顿时哗然一片。
在场的客人少说也有上千人,可这参与者的名额却只有十人,如此极小的概率直教人为之心慌错乱。
不过,也有人立马大喊不平,特别是坐在最为靠后的听客。
这名额才只有十人,且不说这几率实为不易,况且人又离着戏台如此之远,这球怎么抛也不可能落在他们手中啊。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听得这一声声抗议,罗掌事早有准备。
这一切早就在他们的料想之中,故而这负责抛球的下人将安排在四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某一人身边,好让这游戏公平公正的进行下去。
听得如此,反对的声音这才渐渐消了去。
只见那戏台幕后走出了几个负责抛球的硬汉,等待许久的千双心中一紧,连忙站起身子探向那木栏,双目紧紧盯着那硬汉的一举一动。
辞砚缘也离了坐席,不急不缓的朝木栏走去,见底下的听客已是闹得沸腾一片,只得笑着微摇了摇头。
突然听得某处一阵喧哗,原来是一位硬汉突现,将手中的红绣球扔了出去,一时之间大伙如发疯一般就为夺得这珍贵一球。
十指紧紧抓着木栏无法松开,迟迟不见有人将绣球抛向此处,千双不由为此心感焦急。
世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红尘竟为了一名女子如此急慌,可对面主人之事时又是那么的毫不相干与无情。
是往日的他隐藏得太好,还是自己能耐不够看不穿一个人的真与假。
回想这四年之中,主人那染遍鲜红之血的身躯,原来都成了一个笑话。
早知会是如此,那他宁死也不愿前来。
心中一寒,世衍缓缓闭上双眼,隐去眸中那份悲凉。
眼不为见,只当是自己做了噩梦一场。
就在世衍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一道红弧突然朝这上座划过。
时刻关注的千双惊然一动,伸手便欲夺得这一只绣球。
然而,欲得这绣球的人不止她一个。
不知不觉中,辞砚缘、千双二人为此出手相争,眼看这红绣球在四手之中来回摆动。
闭目之中,正为自家主人深感悲痛的世衍只觉有一物正朝自个这飞来,猛张开眼下意识伸手将此物接住。
“我的绣球!”
千双欲上前将此物夺回,怎知辞砚缘快速伸手拦住,细长的凤眼闪着光芒,儒雅笑道,“恭喜世衍公子了,看来这绣球是认定世衍公子这一主人了!”
听得这一语,千双顿然朝他怒斥,“你胡说!”分明是他故意将这绣球打向那处。
可恶!这绣球明明该是她囊中物!
碍于跟前这一只阻拦的手,不可露出功底的千双只得双眼一瞪,怒向世衍,“快把这绣球还给我!”
不想眼前的少年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恶相于自己,世衍当真想自嘲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看他如此,世衍只觉一股熊熊怒火在心中狂烧。
他要这绣球是吗?他越是想要,他越是不给!
他不是想要和那女子同处一日吗,那他偏不如他愿!
“抱歉,不是你的东西,我怎能将它还之予你!”
心中主意一定,世衍说完后竟拿着这大绣球一跃朝那戏台飞去。
眼看再无夺回的可能,千双愤然的甩了双袖,而后朝身边的辞砚缘狠狠瞪去。
“都是你坏我好事!”若不是他,现在拥有参赛资格的人便是她了!
却见辞砚缘摇了摇头,“你这可是错怪我了,我怎知道那绣球会朝他那儿飞去!哎,可惜啊可惜……”
说着便又重回自己的席位上而坐,伸手为自己倒上茶一杯。
赫连然熙,这一次,就当是我辞砚缘小小的谢意,可要好好珍惜啊。
没过一会儿,这十名参赛者都纷纷出现。罗掌事看着身后这十位参赛者,而后将这压轴游戏公布出。
“待会会有十位姑娘上前台来,而这十位姑娘中有一位是晴悠,你们要做的,便是猜猜哪一位才是真正的晴悠,猜对的人便是今晚的胜利者。记住,选过一次便不可再更改,而被选过的姑娘其他参赛者也不可再选,所以,你们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说罢,只听罗掌事手掌一拍,随后,十位蒙着头纱的姑娘陆续走上了前台。
只见这十位姑娘身形近似,而身着相同的衣裳鞋饰,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哪一位姑娘才是晴悠。
虽说这些姑娘头上都盖着轻纱,可在见得某到身影出现时,辞砚缘的肠子都悔青了。
望着眼前在戏台上步步柔莹的晴悠姑娘,辞砚缘搁在椅把上的右手缓缓握紧。
该死的,若不是现在的地方不对,他真想将台上的那人抓起来好好打上几下。
怎么可以如此娇媚迷人!
该死的,他保证,除了这一次断然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早知道如此,刚才他便不该把这机会让给他了。
奈何,如今再如何后悔亦是徒劳。
按着从左至右的顺序,参赛者一个个上前,选出将自认是为晴悠的姑娘。
世衍正巧是第三个,眼看前两个参赛者都已作出了选择,世衍只得将剩下的八位姑娘仔细一瞧。
与此同时,辞砚缘也为之提心吊胆,深怕他选错了人。要真是如此,那真是枉费他这一番牺牲了。
“就选这位了。”
世衍随手一指,说出了今晚最为重要的决定。
而在听得那一声答案后,辞砚缘眉头轻挑,饮上茶一口,言道, “哎,难道这就是命吗。”
气得不打一处的千双冷袖一甩,转身竟是速速离开。
喝完了杯里的龙井茶,辞砚缘还想为自己倒上一杯时,却发现这紫茶壶已是空荡荡,只得叹息一声。
“这茶喝也喝过了,看来是该离开了呀!”
说罢,也起身慢悠悠而去。
+++++++++++宠你无罪++++++++++
翌日。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那愈心堂似乎关门停业了!”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不信待会你们自个前去看看,门上写着停业告示呢!哎,可惜啊……”至于可惜什么,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这会,一个中年男子上了楼阶,而后朝那桌子走去,垂头丧气,那情绪别提有多失落了。
“老江,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被唤为老江的男子无力摆了摆手,“哎,别提了,我家娘子让我去趟愈心堂,不过那家药铺已经关门停业了。”
这下大伙才知晓这消息是为真。
“红尘!红尘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静寂安详的后院,只因这一声声不间断的呼唤而得以破坏,着急毫无耐心的叫唤一声高过一声,仿佛下一刻若是无人前来接应,那等来的将是此人的撕心狂然。
陌城宇在后院里不断奔跑着,快速移动的双足毫无章法,双眼在四周来回寻找着红尘的身影,绑在脑后的长尾随之飘逸而动。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红尘竟然会这样说离开便离开,而且把自己丢了下来。
可恶!刚才若不是瞧见时香染月在收拾包袱,并从她们口中得知这愈心堂即将关门停业,恐怕他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人丢下不管了。
“红尘你给我出来,听见没有!给我出来!”
陌城宇站在小径中央,双手捂在唇边,希望那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炎热夏日在头顶上无情照射着,额头上的湿汗却难以熄去内心那份焦急而生的狂躁。
“该死的你究竟听见了没有,不许你丢下我知不知道!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喘着气,看了看前头,再看了看后头,望着依旧空荡无人的院子,突然之间陌城宇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自身手的长廊传来,陌城宇心头一颤,连忙速速转过身去。
“不用再喊了,红尘他并不在愈心堂里!”
辞砚缘一手摇着扇,慢条斯理的从长廊转角走了出来。
刚才在花园那悠心散步着,不久却听得一阵急令叫唤,而且唤的人还是他那宝贝妹妹,于是转了方向前来一见。见得是眼前这少年在浪费力气,便好心出声提醒道。
不想再次从别人口中得到红尘不再的消息,青稚的脸上微微发白。这下陌城宇更为着急了,赶忙大步朝辞砚缘走去,立于跟前,“那你可知红尘他人现在哪,快告诉我,我必须去找他!”一旦找到红尘,他定得好好骂他不可。
辞砚缘挑眉看向他,神情故作诧异,“难道你不知道吗,红尘已经不在北粼国了!”
“什么--”
太过讶异,以至于忘记了心中那份惊慌,可下一刻,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顿时布满了怒火。
脸色一阵阴霾,咬牙切齿道,“你说的不在北粼国,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的那般,他离开这里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瞪大的双眼,微启的双唇只因难以置信。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在红尘的计划之中,他始终是个不被需要的那一人。
与爷爷逃亡这么多年时间,他从不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半点怨恨恐惧,填满心中的唯有复仇一愿。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不敢上街凭着真本事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就怕给自己和爷爷招来杀生之祸。
他知道行窃不是好事,身份尊贵的他又岂能任自己做出这等有*份的事情,奈何那日,爷爷身受重病的折磨已是不可再拖,万不得已后才会出此下策。
行窃数次,心中满是愧欠,心想有朝一日待他平了心中仇恨,定当回来报还。
那醉听楼的老板娘明知道他前来醉听楼并非好事,可总是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感激,主动上前请领膳房打手一职作为报答,怎知竟是被无情的拒绝了。
直到那日,无计可施的他只好再次向他人腰间伸出黑暗之手。本来,红尘并非是他下手的目标,这靖桐县里会戴着斗笠出门的,也就只有那位愈心堂的丑当家了。
关于此人的传闻,他自是听过的。而对于相貌这般丑陋的人,他更是连碰都不会去碰一下。可是,正当自己准备寻找更好的目标时,耳边却传来他那极为温暖的声音。
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唯一记得的是,那人与身边俩丫鬟所说的每一句皆在脑中不停的回响,字字句句那般深刻清晰,不可思议的美妙。
不知不觉,步步朝他靠近的自己都恍然未觉,直到那一声润耳的话语真真切切如此靠近的在耳边响起时,他才知道自己早已站在他身后。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这醉听楼的老板与在下是为好友,于是盛情款待,但面对这一桌的琳琅佳肴,在下真是力不从心可又不愿伤了好友的面子,所以,在下是否有幸请小公子一同用膳?”
原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料开口却是请他一道用膳。同桌而食的那日,红尘至始至终不曾向他提过任何疑问,只是不断将美食夹置他碗里。
“那他现在人在哪,不是要我喊他一声师傅吗?那就给我回来啊!只要他立刻出现我眼前,我立马拜他为师,他要怎样都行!”
当初是谁笑着让他喊他一声师傅?
是谁将他带来这里教他习武练剑让他拥有不是亲手足却胜亲手足的兄弟情?
可又是谁在他决定跟随他身边左右却无声无息离自己而去?
望着陌城宇那瞬间苍白无比的面容,辞砚缘心中微微摇了摇头。
果真不出尘儿所料,莫怪尘儿离开前再三嘱咐自己,断不可对其开这等玩笑,眼下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哎,看来这一场赌局,又是他输了呢。
“混蛋!红尘你这个大混蛋!”
心中怨愤交加的陌城宇终于承受不住的仰首大喊,只是这一声骂却让眼前的辞砚缘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不悦。
“看样子我是不需要告诉你关于尘儿的下落了。”
说罢,辞砚缘转身便欲离开。
陌城宇闻之一愣,但身子比想的还快,速速上前将他拦下,早已忘却眼前这人是盛祁国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现人在哪里!”
念他年幼无知,辞砚缘决意不与他计较,也深知他不过是被自己逼急了,这才将红尘交待的事情全盘脱出。
“尘儿现在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故而不得不离开,不过他将你托付于我,让你随我一同回盛祁,待他事情处理完毕后自会回盛祁与你相见。”
说到这,辞砚缘心中亦是微有几分怨言,因为就连他这个亲大哥也不知晓尘儿所谓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为何。
绝望的心正承受着被抛弃的痛楚,不想这突来的一语与希望令陌城宇忘记了思考。
将你托付于我……盛祁相见……
“这么说,红尘并不是要丢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至始至终,他最为在意的,不过是如此而已。
眼前这十二少年,明明是一副呆愣的表情,可那眼底却已是渐渐浮起的欢喜,不觉间缓缓扬起的唇角透露着内心的欢喜。
手中的扇子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辞砚缘轻笑道,“还站在这作甚,快去收拾东西吧,午时我们便将出发回盛祁了!”
被这么一敲,陌城宇霎时清醒了过来,再次确定红尘并未将自己忘记,这才背过身去,神情一改又恢复以往那副别扭样,“我就知道他不敢这般对我!”
说着便往自己的住处赶去,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就怕自己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待陌城宇回了自个房中时,只见爷爷早已在屋里头为自己收拾着衣物。
“爷爷,你这是……”难道爷爷他--
一股念头乍然在陌城宇心中浮现,果然,只听陌爷爷急忙说道,“我在收拾可用的东西,方才辞大人说要将我们爷孙俩一道回盛祁。”
“什么--”
可恶!他竟然被那家伙给耍了!
不知方才发生何事,陌爷爷将几套衣裳收拾好后,这才看向身旁一脸愤然的陌城宇。
“城儿,午时我们就要前去盛祁,那,你是不是也该去和平心他们道个别了?”
还沉浸在方才的怒意之中,耳边突然响起的平心二字令陌城宇刹然为之一愣。
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向这里的,待陌城宇回过神来时,只见平心等人早已站在那头等着他前来。
似是也已知晓陌城宇要离开的消息,少年们脸上的神情显得分外失落,眼里是极深的不舍。
虽说和大伙在一起的时日不长,但彼此之间的坦诚与交心,陌城宇早已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弟兄。
男人之间的友情比女人的爱情还来得奇妙,如果看对方不顺眼,就想用拳头训斥对方一顿,可一旦承认了彼此的实力,即便是初次相见,感情也甚似亲手足。
所以,习惯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打打闹闹,这突来的离别,又岂能不感伤。
++++++++++宠你无罪+++++++++++++++++
“你、你再说一遍!咳咳……”
刹那间激烈波动的情绪引得气息不顺,赫连然熙脸色苍白无血,一手捂住心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得的消息。
世衍低首跪在赫连然熙跟前,“红尘公子已和晴悠姑娘双双私逃。”
双眸微睁,捏在手上的信纸飞落在足边,无力支撑的身子倒向榻背。
最为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他终是行向一个自己怕是永远也寻不得的天涯海角。
疼。
心,好疼。
四年刀残,怎么也比不过这刺心之痛。
一手揪紧着衣襟,唯有如此才可让自己微喘过气来。
“主人!”
世衍赶忙上前,可无论自己如何呼唤,总不得他之回应。
赫连然熙双眼大睁,丝毫不眨,毫无焦距的眼神竟让世衍顿时一阵心惊。
唯恐这突然的消息让主人有了差错,世衍连忙奔出欲将洛司倾寻来。
空洞无神的双眼不知望着何处,一滴泪悄然而下。
“洛司倾!洛司倾!”
世衍奔跑而出,双目不断寻找着那一道身影。不想素来随传随到的洛司倾今儿却似消失了一般,怎么也不肯现身。
“洛--”
正想再大声唤洛司倾出来,世衍猛转身过去,竟见得那家伙就在自个身后的不远处。
不等世衍开口,洛司倾只是淡淡一句,“你将人抱到那药房里。”
一得指令,世衍自是一刻不怠,连忙回至赫然房中,将人抱去药房。
小心翼翼,世衍将怀中的主人轻置在软榻上,只是那双眼依旧无喜无悲。
世衍环望四周,正想寻向洛司倾,却见这药房里头早已变了模样。
不知何时,里头的草药皆是一空,更不见那颗颗珍贵的夜明珠,有的,是那无数燃着烛火的行愿之莲,那般明亮。
“主人!主人你快看,是行愿莲,是行愿莲啊!”
不知为何,世衍只觉眼前这点点行愿莲火定可为主人带来好运。
行愿莲自耳声声响,眼睑微颤,却不见赫连然熙身有所动。
就在这时,一道琴声骤然响起。
世衍这才发现,这药房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纱帘,隐约见得一道身影暗藏其后。
只听那琴声松沉而旷远,清冷入仙,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可惜此时的世衍却无心于琴。
“你是何人!”
纱帘而后,那人双手快速拨动琴弦,双眼却透过那纱帘紧望着榻上的身影。
“呵呵,世衍哥哥昨晚选中了我,我这自然是前来与世衍哥哥探讨琴艺的呀!”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指指拨动的琴声,这一刻,再也听不得其他。
浑然未觉这琴声早已悄然而止,一双玉手终于拨开那纱帘,恍若离别千年的身影再度而现,双眼唯有随之而动。
那人,那身影,那银色面具,一步步朝那软榻而去。
软榻上,在听得那一声后,清醒回神的赫连然熙轻轻身动,一手紧抓着榻沿缓缓而起。
微启的双唇有着太多的诧异与欢喜,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终是停步在他眼前,那人俯靠在榻沿,伸手可及。
俩人久久相望无言,许久,直至那银色面具下划过两行清泪,赫连然熙这才回过神,颤抖的手忙伸向拭去,却烫得心疼。
那双深邃湿润的双眼只容得下眼前这慌乱的男子,四年而后的相见,却听她清晰而道。
“师兄,你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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