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自从母亲去世后,蒋卓臻学会了一项本领,面对任何事都不慌不忙。她被恐惧和悲痛充实的心慢慢变得坚硬,成长对别人来说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但命运几乎没有留给她什么时间,她必须在母亲去世后立即适应新规则。
没有母亲的家庭,仅有三个男人真是太糟糕了一些。
她记得母亲的叮咛,照顾好弟弟,于是母亲怎么做,她就学起她的模样。磕磕碰碰,忽而当起了家,每天早上帮卓文选好当天的衣服,将他打扮整齐,带他去上学,放学顺路一起回家,给他辅导功课,照顾他洗澡,甚至学会了给弟弟理发。
哥哥大五岁已经念了大学,走后很少回家,偶尔会打电话,问候话也不多。父亲总是很忙,他的生意上了轨道,回家很晚,短暂交流后便催促孩子去休息。
一直到那个女人嫁进来,父亲说希望有人能照顾自己和卓文。
遗憾的是,那么近的距离,看着一个女人演戏,但不被信任的却是自己……只不过一些玩具,卓文就不再听自己的话……看到父亲忙碌后回家的身影,又不想告诉他家里的遭遇。
那时候起,突然意识到那么徒劳,学会忍耐种种不尽人意,明白了家庭那样不可靠,眼中所见即为真实,但说出的话没有人相信,那样孤独的感觉。
睁开眼,侧头去看车窗外的变换的景色,距离上一次和父亲坦承聊天是什么时候?她回忆了一下,俱已模糊,只记得在他面前没有必要说实话,撒谎就好了,那个老头愚笨迟缓从来看不透那只是随口的谎言,总是会说,哦,最近还好就好。
既然那么好哄好骗,又干嘛在这种时候突然严肃起来……真讨厌。蒋卓臻皱着眉头,心情布满了阴云,即使并无畏惧,可脉搏却一点点加速。
下了车,沿着路走近那个依旧显得陌生的房子,抬起手敲了门,安静过后,有人打开了门。
蒋明扬站在玄关处,神色冷漠,她也不想对他表现得畏缩,直视他的眼眸,嘴角向下淡淡喊了声爸。
对方没有答话,侧身示意她进来。扫了一眼屋子,并未看见高心的母亲,也许母女对话已经结束,要轮到父女。她很多年来第一次不想带上那种甜美的笑容,去装作自己愉悦的模样讨好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蒋明扬在她身后冷冷问起,眉头皱成川字,脸色发青,双手攥紧皮肤上凸起青筋,有一些难以抑制的愤怒。
这样的理由从何说起,蒋卓臻转身看着他,突然又非常可怜他,那时候他很年轻像小山一般高大,如今突然变得矮小瘦弱,像年老的狮子,连獠牙也开始松动,愤怒看起来让他颤抖不已,蒋卓臻眯着眼眸给了他认真的答复:“我不知道。”
“什么?”蒋明扬怕自己没有听清。
“我不知道。”蒋卓臻大声一些重复,然后冷冷清清道:“这跟你突然决定离婚,又娶阿姨是一个道理。如果你能理智,我们也不用焦头烂额的面对一个官司。”
“你是为了报复我们结婚吗?如果你有不满大可以说出来,你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蒋明扬粗粝的声音冲出喉咙,心口发疼。
“你误会了。”蒋卓臻突然感到对话很无聊,她为老迈的父亲的心智倒退感到担忧,淡淡道:“那是你的人生,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干扰你。你的选择我都由衷祝福,只是我的人生,我也不需要人干扰。我们互相尊重这没有什么错。”
“可你想过没有?她是你继母的女儿,你的妹妹,我知道高心……她不会无来由喜欢你,那孩子太简单完全不懂事,你用你那些伎俩去引诱她,你把本来好好一个孩子引到一条莫名其妙的路上,如果没有你,她的人生根本不会出轨,她会好好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不会和她妈妈起冲突,让她母亲伤心……”蒋明扬伸手指着她,第一次失去理智,只想好好把她看清楚,似乎对她也开始陌生。
蒋卓臻精致的眉头皱起来,喉咙发干,但这些教训的话真的太苍白无力。她内心坚硬像冰,不耐烦起来道:“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其实你根本也不记得我那年大学毕业,毕业式你都没来,你以为我是拿钱把她哄开心的吗?你也根本不了解高心,我猜你也只是听到一半就迫不及待要保护你妻子,急吼吼把你女儿喊来,打算教训一顿让我认错了事……”
“你说什么!”蒋明扬失去了风度,抬了手给了她一巴掌。
打的重,蒋卓臻后退了一步,脸上*后刺痛起来,口腔里感到一些血腥味,牙齿刮破了黏膜。她定了定身子,把散乱的刘海拨开,有些忧愁的看了一眼父亲,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心底叹息,缓缓道:“如果可以,我愿意配合你们把一家子相亲的戏份演下去,哥哥关爱弟弟懂事,不过我知道戏有一天迟早会穿帮的。”顿了顿苦笑道:“你忙忙你的工作,对我们仨的事儿关注太少了,我不记得上一次跟你好好聊天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想告诉你我喜欢女生,不是怕你不接受,是根本不想说……感觉说了也没有用。”
“难道这件事上,你真的没有一点错?”蒋明扬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没有。”蒋卓臻一口咬定,面不改色道:“因为你身体不好,所以我一直迁就你,但是我和高心的事儿上,身体不好不是你反对的砝码,实际上任何反对也没有什么意义,高心和我都是成年人,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个月前我已经离开集团,我不需要你的财产,你现在除了开枪把我打死这一条,基本上其他的都没有用。”
蒋明扬脸色更难看,喉咙里低低吼出几个好字,淡淡道:“你越来越有本事了。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离开集团,你不论干什么,我都会掐断你的资金链,我会让你一无所有,让你明白你太狂妄了,你以为你可以给高心什么?如果不是我创下的基业,你还不知道在哪儿,你根本给不了高心任何。”
“做不了生意不做就好了,随便找个公司去上班,我说过了,心心不是因为钱跟我在一起的,就算我没有收入,她也不会离开我。”蒋卓臻对这些非常自信,可怜起那些老年人道:“我们能不能不聊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儿,现实情况就是这样,高心决定跟我在一起,我也决定照顾她一生,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不会动摇。”
谈话已经非常不愉快,蒋卓臻也从没有期待过会有什么融洽出现。这牵扯的问题太多,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喜欢女人,如果单纯这样还好说。但继母的女儿就麻烦得多,事到如今她可不想那么天真以为能侥幸逃脱。她爹紧张高心妈的程度,比她紧张高心还过分。
蒋明扬揉着太阳穴,不再轻易开口,似乎在做判断般道:“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我保证你们以后即使在一起也不会感到愉快。”
“要脱离父女关系或者其他什么,我没有任何意义。”蒋卓臻像谈判那样毫不退缩,眼神尖锐道:“每个人有选择自己一生的自由,我并非不在乎你的感受,我只是不愿意为了你们一时的满意,浪费我的人生。即使那个人是你,我也不会让步,如果你感到受到伤害,我只能说非常抱歉。”
“你太自以为是了。”蒋明扬目光也变得森冷,双手颤抖道:“如果你这样威胁我,我也如你所愿,我们从今天起脱离关系,有什么事了后果自己承担……”
“明扬!”
书房的门被打开,宋教授从里面走出来,她的眼睛红肿,头发散乱,但终于听不下去从卧室出来。
“阿姨。”蒋卓臻喊了她。
宋教授目光凄切看着她,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面对丈夫拉了他的衣袖道:“你不要这样。”顿了顿道:“我跟她说说吧……”
蒋爹想开口,似乎用尽了力气只是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卓臻你过来,我们聊聊。”宋教授控制情绪,口吻还是很客气。
蒋卓臻知道她性子淡泊,对她倒是比自己父亲客气,随她走进书房,宋教授关了门,坐在自己那把老藤椅上,桌子上还有用完的抽纸,她的老花镜放在一边,高心她妈妈也生的很瘦,面容依稀可辨年轻的时候的秀丽模样。
蒋卓臻在旁边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宋教授才淡淡道:“我本来不想跟你爸爸讲,他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我以为他现在已经改了,谁知道也是一样……只是这件事不说总归也不好。”
她爹脾气不好,她当然知道,做生意时候经常把下属骂的要去跳楼,后来是身体不行了,得了大病才变得恋家。“他知道了也好,我没有打算不承认。”蒋卓臻对她语气很谦和。
宋教授把她看一眼,叹口气道:“我就心心一个孩子,作为母亲我很希望她能够平安长大,因为我命运坎坷就想她能够家庭美满,所以我不想让高心跟你在一起,这件事我不能同意。”
“你做母亲的心情我懂。”蒋卓臻是真的懂。
宋教授像面对自己的一个学生那样,跟她平淡的探讨道:“这件事倒也不是谁的错。非得说错,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目光暗淡,陷入回忆道:“你也不该那样说你爸爸,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很爱你们。他现在有钱了,但过去命运也不好。我们那个年代比较混乱,他出身小资家庭发配去农场干活,高考恢复后才一路读书到留校。”
“他很少提过去的事。”蒋卓臻也不知道。
宋教授摇摇头道:“他有你们三个孩子要养自然压力很大,需要努力工作。过去的事能过去就让他过去……那时候他是老师,我是学生,年纪相近就走动得多,但是社会没有开放,有人拿这个攻击他,说他生活作风有问题行为不检点,学校领导叫我去谈话,询问我们的关系。他为了保护我,提出辞职……后来辗转去了美国。开始我们还有联系,但当时通讯不发达,国际形势变化也大,几次后就再联系不上。”
这要是联系上了……估计也没高心和她蒋卓臻了,这事儿她爹也从没有讲过,蒋卓臻安慰她:“现在能遇见说明缘分深,阿姨你也别伤心。”
宋季月对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眼眸清亮,缓缓开口道:“我等了他很久,依旧没有消息。我最后结束了等待,嫁给了高心的爸爸,他人也很好,我很知足。可惜你母亲因病去世,不然你们三个也不会遭了后面的罪。心心她从小没有爸爸,性格孤僻,可能你和她有一些共同的感受,让你们变得亲近。”
“阿姨,我明白你一个人带大她很不容易,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很伤心。但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伤害你也是她心里也很难过。”蒋卓臻跟她说话很温和,总也觉得这人和高心很像,就是高心老了以后的模样。
宋季月对她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最终还是说出了想法道:“心心她还小,没谈过恋爱。她根本不了解家庭和责任这些事,只是因为你对她很关爱,她就产生依赖。这不过几个月时间,你们现在跟我谈一生真的太早。也许三五年后,心心她想法又变了后悔了,都是不一定。”
“我相信高心她不会这样,我也不会。”蒋卓臻很有自信。
宋季月看着她,非常为难道:“我想了很久,心心那孩子很倔强,强行劝她也不是好办法。我和你爸爸商量了,如果你也不让步……我只能让心心和你分开一段时间。”
“阿姨?”蒋卓臻不想这样。
“你爸爸和我决定带心心去美国,很久前心心告诉我她想出国念书,你爸爸愿意帮她联系。她经历了那么多事,证明她还没有成熟,念书可以让她冷静下来,不仅是对你还是对工作,等她真的可以坚持下去,我会同意你俩的事。”宋教授压抑心情给出了自己最终的选择。
“你要我们分开多久?”蒋卓臻皱了眉头。
“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束了,会更小雪那篇,然后江湖会陆续重新启动。年内完结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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